司马绍森冷地笑着,嘴角多了抹嘲讽,“石星,这就是你不惜与我闹翻脸,也要回来找的人!多么可笑啊!你说,你口中死不足惜的我,该不该救你?”
石星拧着眉头看着他,嘴唇紧紧抿着,倔强地不吭声。
“闭嘴!再敢废话,我立即杀了她!”慕容晨暴躁地吼道,手在颤抖着,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了她。
司马绍脚尖轻点匕首的尖端,匕首被抛向空中,司马绍一伸手,匕首被他捏在手中。
他眸光深深看了石星一眼,撇唇淡淡一笑,“星儿,这个世界最疼你的只有我!”,说完,他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向心口扎去。
“不要!”石星摇着头,大声哭喊着要阻止他。
她本以为刚才说了那么毒的话之后,他是不会理会她的生死了。或者她想,她的命在他眼里根本没那么重要,就算很重要,也绝不会有他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可是她错了,他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她去死!
在他用刀刺进胸口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世间是不是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死?
那一刻,她想是有的!
鲜血从司马绍的胸口涌出,滴滴嗒嗒溅在布满飞灰的地上,与周围的艳红的火光一样的刺目。
他微微笑着看着石星,直到倒在地上时,也固执地不肯闭上眼,那样子似乎是在告诉她,即使是死,他也不能错过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石星死死咬着唇,泪水流了满面,颤抖着缓缓向他伸出手,多想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倒下去。
慕容晨冷眼看着他握着血淋淋的匕首倒下,抵在石星喉头的剑也立马松开,握着剑,跌跌撞撞地向倒在地上的司马绍走去,血红的眼中依然是杀意浓浓。
石星立即扑过去,拦在他的前面,抓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着他,“晨,求求你,不要!不要!”
“不刺他个几千几百刀,怎能解我心头之恨!”一挥手,推开石星。
石星跌倒在地,又咬着牙,立马站起身来,死死抱住慕容晨的腰,不让他走一步。
即使慕容晨杀了她,她也不会埋怨,那是她欠他的,用命来还也无所谓!
可是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司马绍死在他手里,还要落得个鞭尸的下场。
慕容晨扭过头,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清隽的脸早已狰狞不堪入目,愤恨地嗷嗷的狂叫着。
“你要刺就刺我吧!反正他也死了,我也没必要活着了!”石星忽然松开了手,紧紧握住他的剑,哭着笑起来,笑声里充斥着绝望,那笑凉透了人心。
她的手流出血来,惊红一片,吓得人发慌,慕容晨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智有一丝恢复,不可置信,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唇,“蔷薇……”
正在慕容晨惊愣之际,一抹青影极速闪过石星身边,她只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肩头,她侧目一看,又惊又喜,嘴唇轻轻磕碰着,喉咙里疼地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只有从眼里倾涌而出的泪水诉说着她的意外与喜悦。
他又飞快一掌,打在慕容晨的胸口,那一掌司马绍用了全力,慕容晨被震倒在地上,吐了几口血。
烟雾越来越浓,火势也已经快把他们包围住,耳朵里都是物体轰塌、燃烧的声音。
司马绍看了眼四周,再不走,肯定要被烧死了,他紧紧搂住石星的肩头,冷静地说道,“我们走!”
“可是……他……”
“你难道要和他一起死么?”
“我们……还是把他一起带出去吧!”
司马绍怒视着她,还是点了下头。
石星感激地笑着,转身回过头时,慕容晨举着剑刺过来,石星本能地推开司马绍,撞在了他的剑上。
慕容晨惊惶地傻了眼,握着剑的手在剧烈震颤,嘴里叨叨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司马绍再抱住石星时,她腹部的血涓涓涌出来,他乱了六神无主地看着她,眼底绯红一片,不顾胸口的疼痛,奋力地冲出火海。
“那是不是陛下和娘娘?”在司马绍后面匆匆赶来的侍卫长跳下马,向旁边的一个将军问道。
那将军点点头,也跳下马,走过去。
司马绍已经精疲力竭,“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双手却好好护着她,不让她磕碰到地上。
他轻轻地将她放到他的膝盖上,捧起她惨白的脸,指腹轻轻抹去上面的黑灰。“星儿,别怕!会没事的!”
石星无力地扯了扯唇,握住地他的手,微微笑了笑,“别骗人了!我知道,这次……我是没救了!”
那一剑,慕容晨是下了狠心要杀司马绍的,插得有多深,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医呢?太医呢?”司马绍红了眼,朝远处凄厉地吼着,正要走进的侍卫一愣,竟都停下不敢再往他那边靠近。
这里哪来的太医?谁都清楚的事情,似乎只有他忘了!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喊了。
他俊冷的眸低下,深深凝着她,“我马上带你回宫,宫里有最好的药!不行的话,就带你去你师傅那,你不是说她是世外高人吗,一定能医好你的!”
她呵呵一笑,声音很沙哑,“那么远,来不及了!”
他执拗地急着要把她抱起来,她却坚定地说,“绍,不要浪费时间了,让我安安静静陪你说会话吧!”
他刚刚要站起,听得她坚硬的语气,又把她放下,其实在他潜意识里也是默认了她的话的,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再这么安静地说话了!
石星看着他一头散乱的金白参差的发,俊朗的眉宇紧蹙着,看起来很是狼狈疲倦,心里溢出说不出的疼。
她挣扎着抬起手,抚了抚他那成川的眉间,苦笑了下,“一点都不帅了!”
他鼻子轻颤着,似要流泪的样子,眉宇悄悄舒展开,温柔地看着她,勾唇笑了笑,“我不皱了!”
她欣慰地闭了闭眼,又吃力地睁开,星眸泛着点点的荧光看着他,“刚才我那样说只是劝他,不是……不是……真要他杀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温软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轻轻揉搓着。
“还有,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别……伤心,要好好活下去,就当……就当我从未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过!”她说得风轻云淡,眉眼弯弯地笑着看着他。
“不……不……”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湿了一面,他痛苦无力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享受最后的余温。
她感觉到颈上一片热湿,轻轻搂住他,“亲爱的,别哭!你这样,我会走得不……安心的!”
心里的痛翻江倒海般涌上来,让他难以呼吸,胸口闷疼得让他浑身轻轻抽搐着,在她耳边喃喃念着,似在哀求,“别走!别离开我!别……”
温软的带着他独特味道的气息,漫过鼻端很舒服,让她有种漂浮在云里雾里的感觉了。
就在这时,天边一颗颗晶亮的东西“咻咻”地滑过天幕,一个侍卫指着天上,“快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士兵躁动起来,那是从未出现过的奇观。
石星头微微偏过头,勾起惨白的唇,清浅一笑,“多美的流星雨啊!”
司马绍听到她说话,抬起头,随着她的眸光看去,看见天边的一颗颗星星坠落下来,就像真的下雨一样!
忽而,狂风乍起,乌云收聚,天顿时黑的看不见一点光亮。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把石星卷起来,司马绍想紧紧拖住石星,可是那力量太强大,一下子就把她带走了!
一瞬,乌云散开,天又恢复如常,唯一变了的就是,石星不翼而飞了!
他红着眸,发了疯一般,四处寻找着,叫得嘶声力竭,“星儿,你在哪里?”
一遍一遍,那凄惨悲切的呼喊声,震响在天尽头,只剩下一声声绵长的回音。
“啊……”他双拳紧握着,用尽了气力,颓然地倒下。
*
大半个月后,司马绍已回都城。
庾文君抱着孩子到城门口迎接他们,天已是初秋,九月的天很干爽,洁净的天空,万里无云。
司马绍的大军凯旋而归,百姓兴高采烈的呼喊声响闹遍整个都城。
司马绍骑着宝马,到了城门口。
庾文君微笑着上前,扬起头看着他,他依旧身披去时的银甲,却不如去时威风凛凛,脸上气色不好,很是憔悴,眉宇间笼着一缕轻愁。
他跨马而下,庾文君抱着孩子向他福身,“臣妾恭迎陛下!”
他轻轻一挥手,连着咳了几声,那咳嗽声听着让人揪心。
庾文君乍惊,那样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她近距离看着他,他眉宇拧得很深,气色不是一般的不好,是极差!
庾文君心里叹了口气,向后面看了眼,大军前头,几匹马拉着一个巨大的东西,但是那东西放在粉色的丝帐内,瞧不出是什么?
她向四周望了望,微微蹙眉向他询问道,“怎么没见着星儿妹妹?她人呢?”
他轻瞥过她,那眼神满是浓浓的悲哀,声音很轻很冷,“在那里!”
她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那粉色的丝帐,她兴匆匆跑过去,一撩起丝帐,吓得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起来,“怎么是棺材?”
“死了!”司马绍冷冷撂下两字,往前迈出步子,一边走一边笑了起来,凄惨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死了?”庾文君眸子睁得很大,似乎还不相信他的话,又看向红梅,“她怎么会死了?走的时候还好生生的,才不到两月的功夫,怎么就死了?不会的……不会的……她走时还跟我说要给衍儿带礼物的!”
庾文君还在愣怔之中,车轮轱辘,碾过她身前。
后来庾文君从熙兰口中得知了那边的一些事情。
熙兰说,七夕那晚,陛下带着娘娘出去看星星,她高兴地在帐内布了菜,等着娘娘回来吃寿面,可等到近早晨时,却只有陛下一人回了来。
陛下脸色惨白,胸口一大片吓人的血迹,头发凌乱,那眼中布满血丝比胸前的伤口来得更可怕。
他屏退了她,一个人躺在娘娘的床上,一动不动地就那么躺着,像个活死人一样。
她从帐内出来,问了随行的侍卫,说是他们赶到鲜卑的时候,娘娘被陛下抱着,刚刚从大火里出来,后来天降奇观,一下子天全黑了,一会儿天又恢复正常,可娘娘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晚大火里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只听说年轻的鲜卑王没从大火里出来,跟着鲜卑一起灭亡了。
那个一直跟在鲜卑王身边的玲珑听说鲜卑王的事情,也带着伤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陛下就那么躺了整整两天,其间很多人去劝陛下,可是他轰走了所有人,不肯喝药,也不肯进食。
后来,不知怎的,他自己突然又起了身。
她端着食物进来时,正巧看到陛下起身。
昏黄凄凉的灯影下,他走到娘娘的衣柜前。
瘦了一圈的他低着头,默默整理着娘娘的首饰、衣服,一件一件地翻看细摸着,又放在鼻尖轻嗅,看得极细致投入,似在思念娘娘。他看着看着,眼中有什么东西淌下来,湿了他手中的衣物。
那之后,陛下就开始吃东西,不过每次都吃的很少。后来又让人打造了棺材,亲自把那些东西装进去。
之后她便随着大军回来了。
熙兰一边说一边哭,她说她不相信娘娘会消失了,娘娘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庾文君听完吓了一跳,她终于也相信石星临走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是真的了。石星她大概知道此去就不会回来了吧,才把那些秘密告诉了她,说是如果不能回来了,就让她替她把这些秘密告诉司马绍。
庾文君安抚了下熙兰,又让红梅好生照顾小皇子,便匆匆去找司马绍。
*
盼星阁的蔷薇都谢了,各色的花瓣满满地落了一地,秋风卷起,一地花瓣又飞扬起来,落英漫天。
他孤零零站在蔷薇花架下,单腿跪在地上,深情地抚摸着那抔黄土,自言自语地轻轻说着,“我按照你的心愿做了,把你葬在了蔷薇花架下,你开心吗?现在花儿谢了,没以前美了,不过等到来年,花一定会开得更灿烂。到那时我再来陪你看花,好吗?”
“星儿,我知道你永远回不来了!可是,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走前,让我要好好活着,我会听你的话,努力地好好活着,直到再也活不下去,我就去陪你!”
“苏芷六说,她要跟我一起回来,在有生之年要陪着我。可是,你不知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还有郗鉴,我也没要他回来。我恨他,恨透了,要不是他,或许为了那个孩子,你就舍不得走了!可是他毕竟跟了我很多年,我没杀他,让他戍守在那边,老死在边关吧!”
他幽幽站起身来,一抹脸颊,却是泪冷冰冰的一片。
骘冷地笑出声来,“司马绍,你要了全天下又有何用?”
原来他要的不是全天下,而只要那个女人陪他一生一世。
可是每当人悔悟时,为时却已晚!
庾文君站在他背后,紧紧握着双手,静静看着他,现在的他已全然不再像他。
曾经那一头华美的金发,如今却暮上了雪,寥寥的只剩夹在在其间的几缕金发。
她悄步上前,看了眼坟头,坟上没有墓碑,有些人死了是不需要墓碑的,因为他们的名字深深刻在了爱她的人的心上。
她微蹙着眉,轻声唤了声,陛下。
他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又试着再唤了声,缓缓开口,“星儿妹妹她临走前,有些话交代我,若她回不来了,让我务必跟你说!”
他倏的回过身来,“她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