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妈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大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雪是大,可本就来晚了,这会儿又来势汹汹,只怕不容易是好兆头这么简单。
六娘醒了看到月娘也在这儿,一时又有些拘束了,打了两个哈欠,竟然又睡了过去。五娘知道她是装睡,也没说什么。继续与月娘闲话家常。
到了后半夜,女孩子身子不如男孩子好,又有唐妈妈拿来的厚棉被,女儿们自然个个都睡下了,屋里的炉火烧得旺旺的,男孩子那边玩了一阵也有些疲倦,缩在一团也睡了。
看着这一屋子小孩们酣甜的睡颜,太夫人心中却有自己所思,她看了唐妈妈一眼,唐妈妈点了点头,没有一会儿就将看样子也是快睡着的念汝带了过来。
念汝走到太夫人身边,看到太夫人膝边已经有人了,一时间倒不知该不该过去。
“青竹,将四娘挪过去睡好,这么歪着,明个儿脖子别出什么问题。”
青竹笑了一下,就开始搬动,没一会儿地方就腾空了,太夫人朝念汝招招手,小念汝欢快的就趴在太夫人膝上,没一会儿也睡过去了。
五娘半迷半醒间看到这一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个念汝,就是当日那个带了信物进府的小丫头吧,看这架势,的确不像唐妈妈的亲戚,更像太夫人的亲戚。
一夜的折腾,第二日大年初一,按照规矩,凡是男子都要随着长辈出去拜年,女子则继续呆在闺阁中。
由于昨夜下了大雪,今日一早外面的雪是停了,可皑皑一片的白茫茫,看得人眼都晕了。
“大年初一好丰雪,好兆头,是好兆头。”
各家小姐们都在丫鬟的服侍下回屋梳洗,五娘告别了六娘与月娘,跟着二娘、三娘的身边就要往彩幽氽方向走。
月娘依依不舍的与五娘告了别,独自一人回了与三太太同住的客院。
回去的路上,二娘走了半路就回了鹣澜,三娘与五娘继续往前走,因为三娘走得有些急,不慎脚下一崴,差点摔了,幸亏五娘眼明手快,从后面拖住了她。
“三姐可小心了,这刚下了雪,地上可滑得很。”
三娘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可脚步却当真慢了些。
慢慢一路要是谁都不说话,似乎单调了些。三娘身边的含绘就笑着说:“还是五娘手脚快。听千叶园里的姐姐们说,前几日五娘当着各家夫人的面颂了一首《古风》,以喻松柏,来比喻太太,还得了太太大大的赞赏呢。”
五娘抿唇摇摇头:“说出来不怕笑话,我也就只会背那一首诗。”
粉憧也笑了起来:“五娘的雕虫小技毕竟是自学着来的,到底没有三娘的字那么大气出场面,以往我就听太太常说,这么多位小姐里头,虽说各有所长,可就是元娘和三娘最用心,最努力,认定了专长后,是没日没夜的练,她看着都心疼。”
三娘心里一喜,回过头来嗔道:“粉憧你去了五妹院子这么久了,还记得母亲曾今说过什么?”
粉憧就笑着:“总共也就这么一两句,还能记不住吗?”
两院儿人还是也算和睦的一同走回去,到了彩幽氽,临分开前,含绘竟还叫住了五娘:“这天冷,今日也没什么要事,不如一会儿五娘就到咱们屋子里来一同用早膳吧,也别忙碌西稍院儿的人去搬腾一顿了。反正是自家姐妹的。”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就见三娘脸有些发红,急急的辩解:“别以为我是喜欢你了,我是看在你好歹帮过二姐,才请你吃一餐早膳,可不许你瞎想。”
五娘微微一笑:“我没有想什么啊,是三姐多虑了。”
三娘听她这调侃的语气心里一急,旋袖哼道:“你爱来不来。”说完就走了。
含绘在后头边跟边回头说:“五娘也在意,咱们家三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会儿五娘可一定得来。”
粉憧看五娘一脸笑意,就做主回道:“保准来,保准来。”
用膳时间,五娘果然如期而至,三娘抿唇笑了出来,可见五娘看过来了,又马上拉下脸,显然还是拘谨的不想给她个笑脸。
“我早就听说三姐屋里的膳食都比我的好看,今日一见,果然是漂亮精致得紧。”
三娘无所谓的哼道:“不都一样是小厨房送过来的,哪里有什么不同的?”
五娘就笑:“不一样,不一样,小厨房的人莫不是就真的人人平等了,只有三姐这样的身份,才能让小厨房的人上心,顿顿都弄好看好吃的菜。”
三娘挑了挑眉:“你是对我抱怨的吧?”
五娘失笑:“三姐可真会说笑,倒是曲解我的意思了。三姐是母亲的嫡亲女儿,招待用度超越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娘这才松下眉宇,脸上仍旧是不可一世的自傲:“你知道就好,无论怎么算,我才是母亲的亲女儿,的的确确的亲女儿,是别人怎么越也越不过的身份。”
“那是自然。”与这样倔强好强的小妮子,顺毛捋是最好的方法。与她抗着办,落不到半点好处,还容易得不偿失,没必要。反正她不过是想警告自己一下知道分寸而已。听了就听了。
一餐早膳吃得也算和平,用完了膳,丫鬟收拾桌子时,三娘对五娘的态度也和睦和很多:“我看你与月娘倒是走得近,虽说你也是庶女,可到底进了正院儿,与那完完全全的庶女,还是差多了,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别跟谁都打到一块儿去。”这话明里是说月娘,可也强调了六娘。
“多谢三姐提点,我本是看着都是一家子姐妹,不该有什么区分。”
“是姐妹不错。可这姐妹也分亲姐妹和外姐妹,到底不是人人都能睡在一间炕头上的好交情,斟酌着好些。”
虽说这大宅里嫡亲区分很清楚,可若人人都像她这么目中无人,认为庶女就不能结交,恐怕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是三姐思虑周到,妹妹明白了。”
见自己的话她记在心上了,三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一来一往随便说了两句,三娘就说晚些要去太夫人屋子为太奶奶抄经文,五娘也不好留,起身也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粉憧就笑了起来:“三娘虽说年纪比小姐大,可倒是单纯些。”说单纯是客气,是愚蠢又僭越了。
五娘看了周围一眼,哼了一声:“你倒是什么话都敢在外面胡说,三姐是一番好意,是想我将身份摆高些,正院儿气派显出来些,不要给正院儿丢人罢了。”
粉憧捂着嘴又想笑,经五娘一瞪才止住:“即便亲母女也不见得能揣测得准母亲的意思,我跟着太太也是有些时候的,太太的性子,可不是这么摆高谱的人。”
五娘没说话,脚步却走快了些。这外头,到底还是少说点话好。
自从三老爷回来后,五娘就没见过晏天皓,说是在袁府里过年,可倒是没见着他来吃团年饭,也没见着一同除夕守夜。本以为人已经走了,却不想今日又见着了。
雀崪庭内,皑皑的白雪压住了松柏的树枝,将一片绿色,活生生垫压成一片白色了,白影树丛间,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番场景,还是那个人,可绘水仙,却成了绘冬日湖景。
五娘从旁走过,并没打算搭理他,径直就往雀崪庭后面而去,从那里绕过去,是抄捷近的去西偏门。虽说五姨娘已经去了,可大过年的,她这个做女儿的,到底要过去祭拜一下,也是一番心意。
“五世妹的怎么看着我,也不打招呼?”他清脆如玉石碰撞般的声音,轻轻响起。
五娘脚下一顿,偏过头,咬着牙不得不张口唤道:“晏世兄安好,多日不见,小五还以为世兄已经离开了。”
“五世妹是说,你不欢迎我吧?”他放下画笔,抬起头来,一张依旧清俊潇洒的脸跃入眼眶,两人四目相对,她连忙垂下眼睑。
“小五不敢,世兄绘画,小五还是不打扰了。”说着,脚下急急就要继续走。
可身后的晏天皓却不依不饶:“我倒是与你大哥打听过,你这个方向过去,是个叫西偏门的地方,五世妹过去那一听名字就偏僻寂静的地方做什么?”
五娘紧拽着拳头,恨得牙痒痒。果然这个晏天皓就是她命中的克星。今日她是偷偷而去,连粉憧、雪婵都没带,自己还特地穿了件最素色的衣衫,外头又披了件雪白的白狐毛裘,走在这白影之间,再抄捷小路本是不易被发现的。
可这大丧门星偏偏出现,破了她的一番行动,让她怎能不恨。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平复心性,回过头来已是一脸如常,看着他,轻轻的说:“原来那方是西偏门,我本是想去大姨娘、四姨娘的静香潭,本想着今日竹桥上地滑,反正过了竹桥也是左行,这里过去也是左行,应该是差不多都能到的,可不想原来走错路了。多谢世兄提点,否则我还要迷路一番。”说完还隐着怒气福了个身,转身准备往回走。
晏天皓却还不放过她:“听说那西偏门是五世妹以前住过的地方,还听说……你的生母也是在那里逝世的,怎么大过年的,做女儿的这般孝心都没有?连母亲都不祭拜一下?”
五娘眉心一蹙,喝了一声:“晏世兄不懂规矩小五不怪你,可在这府里,母亲只有一人,别的人都只称姨娘,希望世兄不要妄言,反倒害了小五。”
晏天皓目朗眉清,笑意隐伏于唇角,一双如碧潭般的眼睛幽深、黑远,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着,若是五世妹当真要去拜祭亡母,我在这里也好为你打个眼,倒不想还是我多事了,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