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一听晏天皓要来,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又看长哥儿盯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审视,她更是心虚,只敷衍道:“哪里有机会说话,他都是与三姐一块儿的,我与他就在走在一起,也没得我说话的空闲。”
长哥儿微蹙着眉梢,倒是有些狐疑了:“那可真是奇了,怎么他劈头盖脸就是问我要你的诗作?说是你答应了给他鉴赏一二,却不想你金隽一行,走得匆忙,恐怕忘了此事,他只得特地来信找我要。”
五娘脸色一白,手心都在冒汗:“那大哥你……你给他了吗?”
长哥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昨日就让人差了送过去了,怎么了?”
五娘更觉得晴天霹雳,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长哥儿以为她担心自己才华不佳,惹人笑话,就很好心的说:“你也别怕,晏世兄为人温和,不是爱借机取笑别人的人,再说,我也怕你学艺不精,丢了袁府的面子,因此只是将你抄写的两首李白的诗捎过去的,你的字虽不如三妹精致聘婷,倒是也能见得人的。”
五娘只觉得浑身冰冷,有种祸从天降的感觉,她紧咬下唇,有些无力的问:“敢问大哥……怎么会有我的字作的?”
长哥儿眉心带笑,表情随意:“昨日我去西稍院儿找你的时候,你恰好去了小禅院儿,只有粉憧在屋里守着,我就拖粉憧拿了两首给我,怎么了?”
居然是粉憧……五娘头皮发麻,盯着长哥儿和善的笑脸却觉得扎眼无比,长哥儿居然学会用美男计了。
回到西稍院儿,五娘见粉憧神不守色的摸样,也不忍心骂她了,还宽宏大量的恩许她早些回屋歇息。
粉憧回屋后没多久,却见雪婵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对着五娘说:“郑妈妈正往咱们这边来了。”
五娘眸光一敛,有些拿不准郑妈妈是知道她与七姨娘的对话而来,还是为了长哥儿受伤一事而来。思来想去,猜着恐怕是为了长哥儿而来的,毕竟为了筹谋今日能不让外人起疑的找七姨娘摊牌,她之前可是花了好几天时间往各家的屋子里都转了几趟,只求混淆视听。
郑妈妈进屋时脸上早已没了以往轻淡的笑意,表情紧绷,眉宇间还隐隐有些急色,给五娘请了安后,她也就是直问:“五小姐去看了长哥儿伤,可还好?”
五娘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就露出安慰的笑容:“郑妈妈别慌,没什么大事,我是看了伤口当真不深,才敢允他自个儿包扎的,”
郑妈妈这也缓了缓气,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长哥儿如今与五小姐关系亲热,受伤的事,对别人死活不说,就对五小姐说。五小姐有空就帮忙多劝劝长哥儿,没事儿让他别往外头沾猫惹狗的,这次是幸运,伤口不深,若下次当真损了身子,太太回来还不活扒了我的皮。……唉,这几****为了四姨娘的丧事,是忙里忙外的没停过,晨如自从跟了长哥儿,也是一门心思的为长哥儿隐瞒,这不到最后,我也只能找五小姐您问问了。”
五娘伸手顺顺郑妈妈的后背,劝说着:“妈妈这段日子当真是辛苦了,我今日也说了大哥,只盼大哥能听进我的话。不过往后大哥出门,妈妈还是多安排几个人护着的好,别像今天的似的,一个小厮顶什么用?”
郑妈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轻嗯起来:“那倒是,今日这些恶霸来历也是奇奇怪怪的,往日在渝州都是没见过的,咱们长哥儿在渝州一带谁人不知,向来无人敢招惹。可今日这些人,倒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回头定要让人好好查查,这么不明不白的可不行。”
五娘的手指嘎然一顿……那些恶霸的来历奇怪?
她脑中迅速闪过今天七姨娘说的那些话——要除掉老虎,首先就要铲除它身边的爪牙。
长哥儿是大太太当眼珠子护着的人,莫不是为了打击大太太,七姨娘已经将手伸到长哥儿身上了?
时至九月,府中才收到大太太报归的书信,算着日子,再过两三天就能到了,郑妈妈与大姨娘都是松了一口气,大太太没在的日子,对她们来说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乱成了一团。
九月的渝州,已经略微有了些秋日的意头,到大太太回来的时候,又刚巧是个阴天,因此人人倒是都多披了件罩衫。
主母回府,门外自然是大把的人候着。大姨娘与郑妈妈站在最前头,三房带着七娘站在中间,六房单独站在一侧,五娘站在最后头,而七姨娘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出现。
女眷们都排列着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外头传来黛绒雀跃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今个儿倒是好天气,难得的阴云,太太慢走,脚下阶梯……”伴随着程妈妈熟悉的声音飘来,就见大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由程妈妈领着,就进了大门。
“给太太见安,太太这一去可去了好久。”郑妈妈打头就迎了上去,脸上有说不出的轻松。
大姨娘也略微上前两步,表情却有些勉强,笑不太出来。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目露了然,显然已经知道四姨娘的事了。她眉宇间就不禁露出三分怒气,双眸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三姨娘身上,蹙眉问道:“怎么七房不在?”这话,颇有点下马威的意思。
众人都没说话,三姨娘见大太太对着自己的问的,就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啐道:“也没人收了银子把她当犯人的照看着,她来不来,谁知道?”
大太太看她一眼,却并未回嘴,只微笑着朝身后唤了声:“嫣儿,过来扶我。”
话音刚落,就见身后一个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聘婷有致,肌若凝脂的曼妙姑娘走了出来,她娇笑着就走到大太太身边,微垂着头,轻扶着大太太的一侧,嘴上还甜笑的说着:“我想着一回到府中,太太就不用嫣儿了,府中各位姐姐姨娘多不胜数,多谢太太还记着嫣儿呢。”
大太太满意的看她一眼,再朝三姨娘投去一个示威的笑意,只说:“你的乖巧,我可是离不了了,去一趟黔州,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了你这么个丫头。”
嫣儿受宠若惊,忙笑着呈赞:“多谢太太夸奖,不过,太太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嫣儿就要脸红了。”
“哈哈哈……”大太太更是笑得畅快。她略微转眸,将视线又在人群中一扫。这次将目光定格在最后头的五娘身上,语带温和的唤道:“五娘……”
五娘惶恐的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大太太,慢慢的挪了些步子,上前福了个身:“给母亲见安。”
大太太笑了一下:“去了一趟金隽,抬起头让我看看胖了没?”
五娘羞怯的抬了抬头,大太太审视一圈,勾了勾唇:“你倒是好保持的,原想你去了天子脚下,好歹吃的用的都比渝州好,也该你养胖一圈,可这会儿见着,也是还好,好似比我走的还瘦了。”
五娘垂下眼眸:“金隽的山水纵然养人,可小五不是地道的金隽人,根是扎在渝州的,自然也吃不惯金隽的食用,水土不服,瘦了也是正常的。”
大太太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便转身走进了院子。后头一行人本该紧跟着,可因为郑妈妈一直在大太太耳边禀告着什么,因此后头的人就主动隔得远些。
进了彩幽氽,又是一番说道后,大太太就说身子乏了,各房这才请辞走了。可临行前,大太太却叫了五娘留下。
五娘心下踹踹,在椅子上坐的笔直。那叫嫣儿的女子见了,忍不住捂着嘴嗤笑起来:“五小姐对这自个儿的母亲怎么这么拘谨?”
五娘脸颊一红,有些尴尬。
大太太看了嫣儿一眼,吩咐道:“你先出去吧,让程妈妈给你先安排着住处,再带你好好熟悉一下院子。”
嫣儿敛下眼眉,应了声是,就出了屋子。
待嫣儿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大太太、郑妈妈、大姨娘与五娘四人了,这样的组合有些奇怪,五娘更加不安了。
果然,没一会儿,大太太就直问:“听说最近你往东储坊走得勤?我倒不知道你与七房的人已经熟络至此了,若你真的眷恋着她,明个儿我就禀明老爷,将你择到东储坊算了,省的你两处跑得劳累。”
五娘紧咬下唇,紧张的急忙解释:“母亲误会了,从金隽后,我着实还有些激动,又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就三三两两的给各房送去,这才去了东储坊,总共也就那么一两次,倒是去百善堂与小禅院儿的时候更多。”
大太太脸色冰冷,有些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当真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与母亲还开不得玩笑了?”
五娘垂下脑袋:“小五不敢。”
大太太不再看她,转头睨了大姨娘一眼:“这静香潭到底死了人,改明儿你就搬出来吧,别沾上晦气。”
大姨娘眼眸轻垂,神态依旧带着些恍惚:“多谢太太恩德,只是这静香潭住久了,我也不想搬了,免得麻烦。”
大太太知道大姨娘的心意,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又问郑妈妈:“我倒是有些奇怪,人不是一直好好的吗?让你们好好照应着,报信给我也说是正常的,这早产了半月按理说也不该这么严重,接生婆请的是谁?别是接生婆的问题吧?”
郑妈妈忙摇摇头:“赵婆子您还不知道,为咱们袁府接生过几位小姐了,三姨娘当初早产一两个月不是也都好好的出来了吗?可见倒是怪不到婆子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