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经注》云:“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嶷山。”
九嶷山,位于图心国极南之地,九峰巍峨耸立,深潭迷途其中,大树参天不止,峰峦叠峙无休,大小溶洞无数,盘踞无数珍禽异兽,全为这九嶷山中驱而不散的灵气而来。
灵气充沛之地自古便是修行之人争相前往之所,也自然少不了盗取天地精华而生的妖物,故道行不高之人对九嶷山是可望却不可及的。于是乎,坐落于山中的苍梧书院成为人族得以窃取天地灵气的修道圣地了。
“修行要趁早,莫待白头时”
这句话,则使得苍梧书院里不乏一出生便被送进来的弟子。每五年收一次学员,严苛的入学标准,全封闭的修行,自然意味着高昂的学费,由此足以说明这里的学子几乎都是肩负着家族希望而来的。
然而,这几乎之外的那一部分,此时正在因恐惧而哇哇大哭着。
“掌事大人,这个赫连一古天天哭,天天哭,一天哭八百个来回!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身材矮小却结实的妇人一边抱着攥紧小拳头失声痛哭的孩子左右来回摇摆着,一边哭丧着脸向一身藏青色长袍的老翁抱怨着。
“别说你了,老夫的耳朵也快被这鬼哭神嚎的震聋了!可你说怎么办嘛,怎么办嘛!人家再不济也是石叶城城主的公子,山长也亲自交代了,就是受不了也得受啊!我也考虑到你的不易,从今日起,后厨的那些琐事你就不用沾手了,专心照看赫连一古就行了。该做的我定会为你安排,你可别大意疏忽,坏了第一书院的招牌,我可不轻饶你!”
掌事端着架子,捋一捋能够彰显其仙风道骨的精细呵护的长须,目不斜睨地看着清露台上入定打坐的弟子们,似有所指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又不乏威严地应付着妇人的抱怨。
似乎是被掌事恩威并施的手腕拿捏住了,妇人诺声连连,又问道。
“掌事大人,您说这孩子自从送到书院,就哭个没完,不会是哪里有问题吧?我可是三餐只多不少地喂他,日后除了啥毛病,不会算到我的头上吧?”
“这你别担心,我早就问过巫医了,人没问题,只是近百年来,本院接收的弟子下至出生三日,上至十岁,都有福佑灵力护体,自然可以保其免于灾祸意外,同时能够安抚新生婴儿的恐惧。这赫连一古一出生就因为瞳色不正套上了这心锁,心锁之力强行吸收了他的福佑灵力,又长途跋涉被送至此地,难免恐惧不安,你就多多安抚,待其适应,自然无碍了!”
“好好好,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小心看顾!”
掌事终于收回目光,赏给妇人一个赞许的目光,摇了摇扇子,又突然想起来似得,收起扇子捂住耳朵,逃命似得大步离开了。
“小祖宗,你就别哭了,乖乖的,别哭了……”
妇人低下头凑近怀中的婴儿,满布老茧的手指摸了摸小一古的脸蛋,极力想要展现亲切,却全然无法压抑心底的厌恶,因为厌恶与佯装友好的两个极端而僵硬的脸部肌肉,这更让对移动着巨型生物和震天动地声响感到无比恐惧的小一古惊悚万分。
瞧见对方更加卖力的哭了起来,四下也无人,妇人咬牙切齿地重重收紧了双臂,鼓着怨气满面的皱巴巴的脸快步往前走,来带一间悬挂着“膳厅”牌子的门前,用力推开……
“赫连一古,你走开!这是我的位子!那边也不行,我堂堂范姜栩天大人,才也不要跟你这种紫眼睛的妖怪一块儿吃饭!”
扯着嗓门怒吼一声,一把推开了靠近桌边的人,范姜栩天——距离苍梧书院最近的城池金潾城城主之子,体格强壮,性格好斗浮躁,比起枯燥的修行术数,更热衷于以拳头取胜。个头高壮,再加上众人追捧,使得他养就一副心高气傲的性情,对于修为能力极低之人,本是不屑与之为伍,而同为城主之子的赫连一古,却让他产生了“一山不容二虎”的敌意,故常常以打压赫连一古为乐。
“对对对,赫连一古,你走开,我们才不要跟你一块吃饭呢!”
微生丹阳,与城主之子的范姜栩天相比,出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之家,因家中偶发横财,倒也让他有了进入苍梧书院的资本。年纪小小却深谙处事之道,进入学院轻易便和范姜栩天打成一片,惯于附和范姜栩天。
“栩天,你小声一点,不要那么野蛮!人家都在看我们!”
童佳云水,金潾城首富之子,童佳与范姜两家为世交,他与范姜栩天更是同穿一条裤裆的挚友兄弟,不过,当童佳云水锁定人生至高的追求——成为图心国第一美男子之后,就果断烧掉了与范姜栩天共同拥有的那条土气的裤裆,开始了每日三省吾身之美的青葱岁月。
“云水,你不要拉着我,我最不喜欢他在我眼前晃悠了,今天我非得揍他一顿,他才会见识到我拳头的厉害!”
“不要幼稚了,好不好!你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天天喊打喊杀的是作甚啊……风度……保持风度行不啊!”
“你还没五岁!你说什么风度啊……”
被膳厅的喧闹惊动,一个身着玄色道袍,嘴上留着两撇花白大胡子的老道走了进来,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用力咳了一声,听到熟悉的咳嗽声,膳厅这才瞬间鸦雀无声了。老道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被人群中央的赫连一古身上,一双带着惊慌神色的紫眸,抿紧双唇,默默低着头被人群簇拥着。
“赫连一古,你平时不都是跟奶娘在屋里吃,今日为何来膳厅!”
在接到那双严厉的目光,以及对方不容解释的责问,小一古快速抬起头一瞥,又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用力攥紧的手心,有些疼,可是却能为他辨识着真实与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