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几天就到了高考。龚佳奇进城送学生考试,住在宾馆,晚上来司仪家坐了几个小时。
龚佳奇问:司仪,你姐有空时是不是常来你这里走动?
司仪说,她哪有空,我们还是龚晓当了副县长那次见的面,现在有好几个月了吧?哎,姐夫,她常回去吗?
龚佳奇就不悦,有些气道:哪回去!这么一点路,有两个月没回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联系得多。近来我也忙,也没问她生意上的事。倒是龚晨打了几回电话给她。
司仪心下就诧异,感觉奇怪,从县城到他们那儿不过三十多里路,现在车子也方便,司玲两个月没回去,会不会——
司仪没说这话,只安慰姐夫:到上海一来一回,整整两天,幸好还是走高速公路。晚上很累的。
司仪就无话可说,心中很同情姐夫,觉得司玲实在做得过了头。你不想见丈夫,也该抽空回去看看女儿呀!
姐夫走后,司仪就看小说,罗舜有个应酬还没回来。空调开着,温度正好,司仪穿着一套淡黄的休闲服,斜依在卧室的沙发上,柔和的灯光照着,这是每天最高档的享受。书房里摆着三个书柜,其中两柜子全塞满司仪的书刊。所有的书都象图书馆似的编了号,贴了标签,作了登记,并分门别类进行了整理、码放。文学类的书刊占主导地位,其次是各种辞书、社会学方面的,也有少数自然科学方面的,电脑类的也有七八本了。
床头柜上堆了厚厚一摞杂志,什么《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新华文摘》、《青年文摘》、《美文》、《散文》、《杂文选刊》、《警探》、《恋爱·婚姻·家庭》十来种之多。除了后两种,其他全是自费订阅的。在精神文化生活方面,司仪很舍得投入。
司仪手头正看同龄女作家张麟的一篇《爱意荒凉》。文中描写了三个活得很累很艰难的女人:亦秋、雅丽、卓伶。
亦秋的被骗离婚,两小无猜的爱情竟不堪一击;雅丽的洞穿一切的阅历也经不住秋风萧瑟,追求纯情倾其所有地付出将生命的价值完全寄托在男人身上最终会被无情的秋风秋霜冷月所包裹。而作者笔下的男人是什么呢?罗景昆、李晓东、还有田桑以及雅丽的前夫,哪一个真正看重一个“情”字?对女人而言,爱意果真是荒凉的么?
司仪仔细读了小说的后记《女人说女人》。看这本杂志,司仪从不遗漏每篇后记的,她总觉得编者很有见地,不同于其他杂志,后记很能帮助读者了解文章的前因后果或者主题。作者张麟说,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鼓吹一个观念:男人是树,女人是藤,藤缠树树牵藤,好象多么美丽,但其中的苦痛和失落,许多悖谬,又有多少人理解呢?当男人这棵树抽身而去时,藤就完了,藤除了葡匐在地,委身于泥,极少有别的命运。亦秋是一株藤,一株柔弱无骨毫无主见的藤,父母双亡时她依附罗家,负气辞职时他依附丈夫,婚姻破裂时仍然没有觉醒,还要以女儿不是女儿,媳妇不是媳妇的尴尬身份留下来,结果又遭受了一次遗弃。
亦秋的退而到乡下当小学老师,雅丽的南下打工……这样的结尾表明了作者张麟的创作意图和价值取向。司仪很赞成张麟所说:树和藤其实是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的,只有当藤放开缠绕树干的手臂,自己独立成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享有平等的天空,平等的根基,平等的电闪雷鸣风霜雨雪时,他们才能真正理解真正相爱真正融合在一起。不要过多地去责备忘恩负义的男人,也不要过多去同情柔弱无骨的女人,谁都不是坏人,谁都有一大堆因为所以的理由,爱与不爱其实自有它的命运和道理,男人与女人都有选择做树的权利,就看你怎样去把握。
张麟在后记中所言让司仪想起了着名朦胧诗人舒婷的名诗,如今已选入高中课本的《致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司仪欣赏这样的爱情观,由平等而有所交流,由并进而有所共勉。这种女性的自爱心理,这种对爱情的理想追求,反映了人格价值观念的觉醒,表现了知识女性的自觉与自强。
由此司仪又想起洪叶,想起姐姐司玲。司玲真的爱过姐夫么?当初狂热的司玲才多大年纪?十八九岁,那能有真正成熟的爱么?司仪一直否认这点。所以每当看到龚佳奇把司玲服侍得象个小皇后那样时,司仪就不满,心中也为龚佳奇悲哀。龚佳奇与司玲是不可能平等的。那么洪叶呢?洪叶与何良才倒是门当户对并肩作战的呀,怎么如今也节外生枝呢?几个来往密切的伙伴中,似乎只有龚晓两口子和自己两口子好点。冯大力是军人出身,思想正统些,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最不会随波逐流了,何况龚晓自己身份已不同了,冯大力更满足了吧?那么能干的妻子被他遇到已是三生有幸。而自己,虽不说罗舜功成名就,倒也说得过去,在县委大院里,也算年轻有为,听说前不久还考察了他呢,也许会提拔点,在家里,罗舜也算得上良夫慈父。
司仪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被开门声惊醒时,她习惯性地瞥一眼壁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半了!床上的被子依然整整齐齐,罗舜呢?
罗舜刚刚进来,见房里还亮着灯光,司仪躺在沙发上,心中一惊:怎么?你没睡?
啊!我在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被他们硬留下玩了几圈牌,后来又上街吃了夜宵。罗舜脱下短袖衫挂在衣架上,去卫生间淋浴,哗哗啦啦的水声吵得司仪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的根本原因还在刚刚作的那个梦——一个如花的女孩挽着罗舜的胳膊在夜幕下的街头漫步,司仪隐约感到是罗舜,快步追上去看究竟时,他俩也加快了脚步,匆匆拐进了红光电影院,便遁入黑暗的人群中,任她怎么也寻找不出,只看到一片隐隐约约的专注的人头。茫然无措的时候电影屏幕上大喝一声,吓得司仪一下惊醒过来——原来罗舜这时开门进来了。
罗舜在卫生间里草草冲了澡,一边擦水一边进卧室,司仪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但一如既往地,罗舜疲倦而亲热地走过来,抱起沙发上的司仪放在床上,睡吧睡吧,你怎么能熬夜呢?女人熬夜是最影响容貌的,难道你不知道?伸手关了灯,罗舜也躺在身边。
司仪无言,静静地闭着眼睛,一会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