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鸭走了,给我留下了嚼不烂的回忆,大西的关系也断了。城里的嫌弃我是乡里的;乡里的嫌弃我是地主家里的。
我的心在流浪。我的灵魂在漂泊,漂泊在雾朦胧、雨朦朦的暮霭之上,永远也靠不了岸,永远也找不到归宿。我就这样空茫地、消极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一天,在地里干活小憩的时候,小妹告诉我们,她在张大西家里看见了这样一幕:
一只刚刚生下蛋的母鸡,“咯大、咯大”地叫个不停,它在向世人炫耀,它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产下了属于它自己的宝宝……
张大西的母亲起身拿出了一把谷子,撒向这只母鸡犒赏它,母鸡立即扑向食物,啄了几口之后,又抬头“咯大、咯大”地叫。这时,其它的大鸡小鸡蜂涌而上,将食物一抢而光,下蛋的母鸡偏着头,在地上看了又看,食物没有了。它不声不响,很宽容大度地走开了。然后它一心一意又“咯大、咯大”叫着。
“俺说,老头子,你能不能做件事情啊?别没事的时候,老呆在家里,这里敲敲,那里凿凿。”张大西的妈妈说。
张大西的父亲不抬头,也不回答,仍然敲敲打打地做他的事。
“喂!老鬼,你是不是没有听见啊?要俺把你的工具扔掉了你才说话,是吧?”
“什么事啊?你说嘛!”张大西的父亲停住了手中的活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上拿着工具问。
“嘻嘻,你去找王爷爷,叫他给俺家帮个忙。”大西妈妈说。
“帮什么忙?”大西爸爸问。
“要他去供销社走一趟。”大西妈妈说。
“去供销社买什么?”他父亲问。
“不买什么。”她说。
“那去干什么呢?你自己不能去吗?”他说。
张大西的妈妈诡谲地一笑说:
“叫他给俺大西作介绍,把供销社的徐兰兰介绍给俺大西,俺儿子大学快毕业了,该是找对象的时候了。”
“那你要问问大西他自己,他不是和杨小如还有联系吗?”
“你老鬼一开口俺就火冒三丈,儿子早就没和那个小狐狸精来往了,她有什么资格跟人家徐兰兰比呀?人家兰兰是国家的人,是吃统销粮的,有工作、有工资。她爹又是供销社主任,以后,什么东西买不到?找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多体面啊!”
“你怎么知道儿子就会同意你的想法呢?再说,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要选自己喜欢的人,让儿子自己作主吧!儿子选中哪个,俺看都行!俺不想去!”
“行,行!行你妈的个头,你这不通文墨的老鬼,老子生他、养他、读书,直到现在读大学,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吗?这个主俺都不能作?笑话!哼!”
她走到丈夫身边抄起工具就往地上砸。她丈夫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砸在地下的工具,不作声。
“告诉你老鬼,那小狐狸精写给俺儿子的信都被俺没收了,俺还当面警告她再不要跟俺儿子来往了。”她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
“你这是犯法!你有什么权力没收人家的信?你这是侵犯人权……”大西父亲一急,公然抛出了这样时尚的话。
“哼!人家,哪个家嘛?权力、人权,俺都不懂。俺只知道儿子是俺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俺想怎么就怎么,他的命都是俺给的。”
“你——,你还讲不讲道理啊?”大西父亲生气地说。
“俺的道理就是徐兰兰比那个小狐狸精好,俺要徐兰兰,不要那个小狐狸精。”
“你不要,俺要啦!俺要定啦!”大西的父亲气冲冲地说。
他母亲一边骂一边气愤地跑到他父亲面前,一把抠住他的衣领,撒泼地骂道:
“你这个挨枪子的老杂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骂,“挨千刀的老鬼,儿子又不是老子从娘家带来的。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看看这个家里是老子说了算,还是你这个老不死的说了算。”她似有与他拼到底的气势。
张大西的父亲想用力挣脱她的双手,然而,没有成功。她的一双手像蚂蝗一样紧紧地叮在他的身上。最后他费尽了力气才把她的手指掰分了。说:
“俺不跟你这个不讲道理的妇道人家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有‘狠’就跟你儿子去说。”说着一溜烟地跑掉了。
某天,张大西的妈妈果真亲自登门找王爷爷去了。一见王爷爷,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非常和蔼地说:
“王爷爷,俺来看看你养的猪有多大了。(王爷爷又回到了养猪的岗位上)”
“嗬,张嫂,什么风把你吹到俺这里来了?”说着顺手递给她一个草绳绕的凳子。
“不坐,不坐!俺看看这些猪就行了。”她佯装很认真地看起猪来了。
“哦,王爷爷你看!那个小花猪挺逞强的、挺霸道的,它把其他的猪用嘴筒子都掀开了,它独吞食物,猪中间也有凶恶的啊?”
“是啊,人畜一般嘛,俺把那头小花猪叫‘一号土匪’。哈哈哈。”
“王爷爷,你现在还常去供销社那边玩吧?”
“去呀,怎么不去呢?俺经常要去拖猪饲料。”
“那你和徐兰兰打过交道吗?”
“打过,怎么啊?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张大西的妈妈沉默了片刻。
然后柔声柔气地说:“王爷爷,俺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只要俺帮得到,你只消说一声。”
“俺想请您把徐兰兰介绍给俺儿子”
“哪个儿子?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俺大儿子——大西。”
“这个,没事儿,算俺的!”
“到时候,俺请你坐上头,喝喜酒。”
再说,王爷爷本身就是一个特别好帮忙的人,哪家有个红白喜事,哪家生儿育女,哪家盖房、祝寿……都有他的身影。因为他无儿无女,没有家室,这些事也可驱赶寂寞,带来乐趣。于是,他第二天就去了徐兰兰家里。
那天早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我家的狗汪汪地叫了几声,很快,它就进来了,它贴着我的腿打转转,不停地摇尾巴,并用嘴巴摩擦我的脚背。不一会儿,表妹就出现在我们面前。难怪,狗狗开始是认错了人,后来,看清之后立即进来通风报信——来客人啦!
表妹很神秘地把我叫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我说:“喏!小如姐姐,这是大西哥哥的信。他把信寄到我们大队里,要我转交给你。”
我惊喜地接过信,放下碗筷,连忙准备阅读,突然想起说:
“谢谢你!姣姣,快去吃饭!桌上还有菜,要姨妈给你盛饭。”我妈妈已经把饭盛好放在桌上了。
我激动地、含着泪水读完了大西的来信。大西也知道我写给他的信都被他妈妈截留了,他写给我的信,也同样落在他妈妈手上了。对他妈妈的这种举动他十分恼火,他认为妈妈的这种做法是绝对错误的。这是由于妈妈的愚昧和自私才导致的结果,无论妈妈怎么样,也无论外界怎样,哪怕是有人把地球翻个边,他也要牵着我的手一同走。
他还说:小时候就种下的爱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大天树,变成了铜墙铁壁,它万分牢固,哪怕是狂风暴雨,也无法撼动它。他还要我放心大胆,不背包袱,到时,和我结婚的人肯定是他张大西,绝不是别人。他自有办法应付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