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姜九所说,没多一会儿,他和夏夏就被带出了牢房。
只是结果和姜九说的有点不一样,他们并没有被放回家,而是被带去了林德功的面前。
这位年过五十的将军一如往常的耷拉着眼皮,单手撑着头靠在将军椅的扶手上,只露了一半的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稀少而又引人注目。
“我听豹子说,你卖淬血散给了个罪犯,然后死了个人,现在你要认罪?”林德功的声音很低沉,却极为清晰的传遍了屋子的每一角。他指了指先前的牢头,便是他嘴里的豹子。
“我的确是卖了淬血散,也确实死了个人,但是我绝对没有卖药给有罪之人。”姜九认真回答道。
“恩?原来不是认罪啊。庸儿,你说的证据呢?快点拿上来把这事结了吧。”林德功轻吟一声,看姜九的眼神稍稍变的认真起来。
早就等在一旁的林庸听父亲喊了自己,连忙命人把证据带上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黄色的药包。
“姜九,这件东西你可认识?”林庸拿起黄色的药包放到姜九的眼前,厉声问道。
姜九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店里的黄皮纸。”
林庸哼哼一笑,把那男人一把拽了过来,再次问道:“他呢,你也应该认识吧?”
姜九甚至看都没看,直接答道:“不认识。”
“狡辩!”
林庸张口喝道,旋即看向那男人,指着姜九道:“你认识他么?”
那男人点了点头答道:“认识,我早上就是在他的店里买的药。”
“姜九,你们俩是谁在说谎呢?”林庸把脸贴了过来,牙缝里挤着声音,“这药包是从他身上找到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心存侥幸了。”
可姜九却并未打算回答林庸的话,他紧了紧双眉,疑叹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林大帅会突然这么讨厌我呢?平日里虽说我与大帅没有太近的关系,但也说不上有过节啊。”
“你什么意思?”林庸冷不丁的往后一缩,声音顿时高昂起来,随后直接走到林德功面前说道,“爹,我已经问过拐七街的人了,他们都见过这男的早上从姜九的店里出来。我看这小子是不挨板子不松口。”
林德功眼中精芒一闪,略一点头道:“庸儿说的有道理。”
见此情形,林庸眉梢一喜,眼看着就要喊人给姜九上刑。
而就在这时,林德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是我还是喜欢按规矩做事,既然他们两个的答案不一样,那就听听他们各自的说法,说的不好再打不迟。”
说完林德功就指了指姜九道:“你先说给老夫听听,你为何判断这人不是早上卖药的那个。”
“我来说吧,我记性比他好一些。”
忽然,一道略显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见夏夏从姜九身后钻了出来,两只细胳膊被镣铐吊着,正费力的昂着头。
“你是谁?”林德功问道。
“我是店里的伙计夏夏,那淬血散是我包的。”夏夏答道。
“那就你来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林德功点了点头。
夏夏再往前一步,与姜九并排站着,应声答道:“我只需要问这人几个问题就行了。第一,这淬血散你花了多少钱买的?第二,姜九找了你多少钱?第三,姜九还想把什么毒药卖给你?”
那人听完夏夏这几个问题,轻哼一声后飞快的答道:“淬血散花了我一百二十六两银子,你们找了我三百七十四两的银票,最后还把一株银蛇草塞到我手里,告诉我可以用来毁尸灭迹,不过被我拒绝了。”
夏夏点了点头,接着道:“没错,你答的很正确。想来你的记性也很好,简直和云城书院的孩子背书一样快。”
说完,夏夏便退回到姜九的身后,不再出声。
诡异的是,夏夏不说话之后,整个屋子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姜九和她身后的夏夏。
“这两个人,真的不是返老还童的老妖怪么?怎么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牢头豹子躲在堂柱后面,嘴里小声嘀咕着。
林庸的脸则涨成了紫红色,两只手止不住的颤抖,双眼狠狠的盯着那个男人。
林德功的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他摆了摆手,喊来侍卫,命令道:“放他们回去吧,再把这人抓起来给我狠狠的打,戴罪之人还敢在拐七街杀人,好大的胆子。”
此时屋内只有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站在姜九面前的男人一脸迷茫,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意思?我说什么了?”
“这位兄弟,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但我还是告诉你吧。咱们云城的银票是城主大人自己做的,不怕水不怕火,但是一和银蛇草碰上,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现象……如果早晨真的是你去买的淬血散,这会儿应该双手泛黑才对。毕竟真正买药的人可是碰过银蛇草的。”姜九有些同情的看了对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来那个买药的人,应该和你是孪生兄弟吧?你们俩供词串的不错,就是太顺畅了些,你应该装作想一会儿再回答的。”
“什么?”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绕进了坑里。
“不过也要谢谢你,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林大帅一直以来对我都有意见。”姜九偏头看向林庸,接着道,“先前的话,希望林大帅没有忘记。”
姜九不主动惹麻烦,但也不怕麻烦,他告诉过林庸这事会不好收场,就不可能食言。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林德功突然站了起来,抬手一挥把一干人等全部喊了出去,屋内只留下他与姜九。
林德功走到姜九面前,魁梧的身躯犹如一座山耸然而立:“你叫姜九,老夫依稀记得一位故人也姓姜,你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拜托林将军引荐一番,可惜我只是个药店的老板,赚点小钱还行,认识和你一般的大人物还是算了。”姜九笑了笑,如青松般挺立。
“今日之事,老夫代庸儿认错,具体情况查明之后我会让豹子传过去,这结果不知你可满意?”林德功的问题更像是命令,压在了姜九的头上。
“林将军放心,拐七街我还是乐意待下去的,只是我的性子有点急躁,一个地方待久了总想着去别处看看。”姜九的回答有些怪异。
二人的一问一答风马牛不相及,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林德功让姜九安分守己不要深追,他会给姜九一个结果,但那结果肯定不是姜九想要的。
至于姜九,若是真听了林德功的话,那他也不是姜九,也不可能在慕容府对面看似安稳的活了三年。他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揭过去,哪怕后果是离开拐七街也要有个明白的答案。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九和夏夏既然已经洗脱了冤屈,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回拐七街,不用再看林德功的脸色。
“你何必说的那么死呢?都已经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了。”小店后屋,夏夏放下刚刚烧好的饭菜不解的看向姜九。
“之前他们都是自己人动手,这次竟然连林庸都扯进来了,这事情我再不表态,后面麻烦事更多。”姜九伸手抓了一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夏夏靠着姜九坐了下来。
“拿了慕容家的《修罗法》走人。算着日子老诡那边也应该有消息了,你明儿去一趟潜龙楼问问看。”姜九想了想说道。
饭后,姜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透过二层小楼的窗正好可以看见慕容家那块庞大的门匾,肃然之中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今天林德功的话让他一直静不下心,虽说否定了林德功的猜想,但他很清楚那种人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打消心中的疑虑。
他的身份一旦被林德功知道,那这拐七街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如姜九所说,林德功此时心中的确还对他的身份怀疑着,不过眼下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林庸早晨是在拐七街所有人的注视中把小店的店门给封了,可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姜九却又完好无损的走了回去,这事情如果不解释清楚,那他这个城主的威信肯定是要大打折扣。
“你和慕容家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偌大的城主府里,林德功的声音犹如怒雷砸在林庸的脑袋上。
面对父亲的责问,林庸没有丝毫的抵抗情绪,连回答的声音也有些怯懦:“前日,慕容沐过来找我,只让我今天去抓人,一切事情他们都办好了。只是没想到姜九的防范心竟然这么强,不仅没中圈套,反倒是给我们挖了个坑。”
“糊涂!你动动脑子想想,姜九如果是普通人,慕容府能让他的店活到今天?”林德功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杯子砸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后,林德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林庸看了会儿,沉声道:“这事你不要再搅和了,我晚上去会一会慕容家的人,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少赚些银子罢了,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那小子还真和圣安的那位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