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秦葛南下
第二天清早,从厨房飘出的粽香溢满院子,秦妈用竹灶箩(捞饭的工具)装了一些粽子,吩咐秦溪端给福瑞家,福瑞嫂高兴地接过粽子,解下她家的一个粽子递给秦溪,秦溪边走边吃地回家了。
和往年过端午节一样,秦溪到菜园里砍了一大捆艾叶,在每扇门窗上插了一些艾叶和菖蒲。在四周的屋檐下撒了些石灰,以防蚊蚁、毒蛇、蜈蚣等进入房子,在所有的菜苗上也撒些石灰,以防长虫子。撒好石灰,秦溪拔了些金银花藤、鱼腥草、蛤蟆藤、车前草、夏枯草等清凉排毒的野生中草药,一半晒干,一半留着晚上煮一家人的洗澡水。
早餐时,老秦家和往年一样,每个人一定要喝一两口雄黄酒,吃几粒生大蒜,以防病邪侵入身体。秦溪怕吃生大蒜,每年都会夹几粒放进嘴巴里,然后走到院子里,偷偷地把它吐掉。
吃过早饭,青峰端着竹灶箩走进老秦家的院子,灶箩里装着粽子和米果。秦溪接过灶箩,放在了饭桌上。
端午节前后,正是江南杨梅成熟的时节。青峰邀秦松一起去摘杨梅,秦松、秦葛、青峰和秦溪一人背一个扁箩摘杨梅了。翻了很多个山头,他们没看见一棵杨梅树,秦松说,原来这些山上到处是杨梅树,这些年,有的当柴砍了,有的当坑木砍了,最主要的是天河煤矿的人一群一群地进来摘,他们不会爬树,就把杨梅树给砍了,现在想吃杨梅都难了。
秦葛说:“不要说我们的下一代该怎么办,十年以后,最多二十年以后,东坑就会面临生存问题,树砍光了,田破坏了,水污染了,煤挖完了,我们吃什么?”
秦松、青峰和秦溪惊异地看看秦葛,大家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把问题看得这么远,青峰叹了口气说:“是呀,大家都有一份保护东坑的良心就好了。”
秦葛说:“我不明白东坑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觉得,不是良心这么简单的问题。”
秦溪说,前几天中午,她在学校的阅览室看到一篇文章,文章指出,如今的中国,就像当年的西方和日本,在发展中出现了很多恶性问题。文章呼吁,政府要加强经济管理,规范经济发展,中国经济一定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秦松、青峰、秦葛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可持续发展?”
秦溪解释道,就是不要只顾一时的快速发展,而要注重经济的长远发展,发展经济不要以破坏资源和环境为代价。
四个人都似懂非懂,秦松说,“以前的日子真是太穷了,没吃,嘴馋。有一次,我拣了一只又长又大的死耗子回来,隔着老远就喊,‘妈,我拣着肉了!’秦溪,你说的这种发展,会不会让东坑又像以前一样,穷得没法过日子?”
“应该不会吧,它不是停滞不前,而是良性发展。”
说着说着,四个人不知走到哪去了。正准备下山回家,秦葛看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挂满了红杨梅,秦松和青峰猴子般地爬到了树上,秦溪没爬过树,秦葛前一年冬天动了手术,怕破坏了伤口,秦溪和秦葛在树下捡秦松和青峰摇下来的杨梅。四个扁箩一下子就装满了,秦溪和秦葛背不动,秦松和青峰每人背两筐。下了山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浪东村,四个人都困乏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家时,两家人都在等着吃午饭。
吃过晚饭,秦溪准备去看店,秦葛说,想和她商量一件事情,姐弟俩刚在院子里坐下来,青峰在店门口远远看见秦溪姐弟,便走过来。
秦葛说:“青峰哥,我和姐说点事,你也坐,帮我参考参考。我总是觉得,东坑的这种日子很难长久,我也不喜欢这种生活,我想离开这,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秦溪想了一会儿说:“我很多初中同学去沿海打工了,很辛苦,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钟。制度非常严格,迟到一分钟就要扣工资。但收入比内地高一些,咱爸工资是二百多块钱一个月,她们的工资在三百块钱上下。”
青峰说:“别说开煤窑的利润,一天拉煤的收入也有一百多块钱呀,你家小卖部一天的利润也怕有三四十块钱吧。秦葛,何必去受这份苦?”
秦葛说:“呆在东坑,就像井里的蛤蟆。出去可能有出去的好处,可以见见世面,可以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
青峰说:“你家庭条件好,出去闯闯也好。不像我家,麻袋绣花,底子差。”
秦葛问:“也不知外面找工作难不难?”
秦溪说:“我有一个同学进了制衣厂,面试时,只是用手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手灵活就通过了。这几年沿海建了很多外资企业,要大量招工。”
几天以后,秦葛背着行攘,带了三百块钱,坐上了南下东莞的汽车。十多天后,秦溪收到秦葛的信,信中说,他进了一家智力玩具厂。
躺在床上,秦妈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跟老秦说:“孩子他爸,幺妹子已经长大了,和青峰还走得这么近,不会有事吧?不会影响学习吧?”
老秦沉吟了很久说:“大妹子常年在外面奔波,心早已野了、大了,一定不会回来安家。幺妹子能争气好好读书自然好,她要是不争气,我们留个女儿在身边也好。青峰这孩子也不错,机灵、聪敏、能干、本分、可靠。你和福瑞嫂都是湖南人,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欧阳家族又是本地的大族,和他们结亲也好。唉,路怎么走,看她自己。”
秦妈沉吟了很久说:“幺妹子像她妈,乖巧得可以把人的心揉碎,但我担心她会走她妈的老路。”
老秦叹了口气说:“人生有命,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