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春节拜年(1)
正月初四，秦绿和大鼻子来到了赣州，初五他们北上了。他们来到满洲里，这里聚集了一些中苏两国的商人，繁荣程度与南方相比稍差。秦绿考虑到“大鼻子”需要维持生计，鼓励“大鼻子”在苏联做朔料日用品的批发生意。苏联的海关非常腐败，清关费用非常高，秦绿清关很不方便。秦绿建议，她用最优惠的价格把货物发给“大鼻子”，由“大鼻子”清关并销售。
“大鼻子”爽快地答应。秦绿逛市场时，她发现在所有的工艺品当中，苏联的“套娃”最精美、最神奇、最有特色，有上漆的，也有不上漆的，大娃里面套小娃，最多可套20个左右，秦绿买了好大一堆回家。
“大鼻子”告诉秦绿，套娃是有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从小失去父母，靠替人家放羊维持生活，在苦难的环境里相依为命，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过后，妹妹从此杳无音讯。为了寄托对妹妹的思念，哥哥用木头雕塑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娃娃，最后一个又一个地套起来揣进怀里。久而久之，故事里的套娃逐渐成为深受俄罗斯人民喜爱的民族工艺品，并发展成为苏联旅游纪念品的象征。
正月初八，秦溪从赣州回到东坑，家里添了小侄女，只有老秦、小侄子和小侄女在家，秦妈、梨花、秦松依旧忙着种杉树。
秦溪牵着小侄子往秦妈种树的山坳里走，两边的山上已经种满了杉树，有的已经比人还高了。秦溪看着漫山的杉树，她心里无比心疼，秦妈、秦松、梨花冬春季节种树，夏秋季节斩山，秦松还要帮老秦砍树、接种木耳，还要种十多亩田！这几年，家里的一切开支靠卖木耳的钱和老秦的退休工资来维持，杉树育苗要花费很多钱，化肥农药要花不少钱，自己读书费用也不小，家里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苦！远远望见秦妈、秦松、梨花三个人在山上种树的身影，秦溪心里无比的难受。秦溪爬到山上，拉着秦妈粗糙的手，心里一阵阵自责、一阵阵辛酸。她骂自己不是人，她骂自己自私，她骂自己不孝，她再次告诉自己，世界很宽广，生命很丰富。家，天下最美好的莫过于家！不要因为自己这点悲伤而淡漠了亲情，想想有笑声的日子，想想亲情的宝贵和温暖！
帮着种了一会儿树，秦溪带着小侄子先回家，路过大夫第时，远远传来杨明生野性的客家山歌：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割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面前一口塘，打条鲩鱼八尺长；大头拿来熬汤食，尾巴拿来入学堂；入个学堂四方方，搬条凳子读文章；文章读哩几多本？三十零二本；一本丢落塘，一本丢落井；井里起银杆，银杆好架桥；桥上好食饭，桥下好洗碗；一洗洗到一朵花，拿给阿妹回娘家，回到娘家笑哈哈……
秦溪回到家，收好晾晒的衣服，喂好鸡和猪，烧好洗澡水，做好晚饭，安顿好侄子和侄女，等着一家人吃饭。天色已经昏黄、暗淡，秦溪听见了秦妈的声音，她跑出院子，帮他们接锄头，放铁锹。
第二天一早，秦溪洗好一家人的衣服。吃过早饭，秦溪要跟着秦妈去种树，秦妈阻止，秦妈要她挨家逐户地拜个年。
秦溪跟着秦妈一起出门，准备由上而下地走一圈。她首先从福新家开始，福新已经去做大厨了，只有福新嫂在家。福新家冷清得只有鲜红的对联能让人感觉到是在过年。
秦溪和福新嫂拉了一会儿家常，福新嫂说，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冷清了，一闲下来她就会想着秀秀。出了元宵节，她准备出去打工。说着，福新嫂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
“婶，家里的田土怎么安排？”
“本想送给别人，可是家家户户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没人愿意要，只能让它荒了。”
“婶，你一个出去，还是有伴？”
“一个人。”
“你一个人在外怎么好，你还是在福新叔叔煮饭的附近地方找些事情做，互相有个照应。”
“这一两年矿区效益急剧下降，这里的工作不好找。”
“我跟秦葛写封信，叫他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找好了，你再去。”
“我们不能总拖累他，他不欠我们的。”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面，能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心里会踏实得多的。”
“你们一家人都这么善良，谢谢你们把我们当亲人。”
“多一份亲，总是好的。婶，就这么说定了，你在家等他的信。”
秦溪接着把其它九户人家逐一地走了一遍，青壮年都出外谋生了，家家户户基本仅留下了老人和孩子。
去杨明生家拜年时，秦溪有些紧张。虽然杨明生一直对秦溪格外好，从他家门前过，杨明生总是要塞些东西给秦溪，零食、铅笔、小刀、圆规等，有时甚至硬是要塞些零花钱给秦溪，但秦溪就是不喜欢杨明生一家，她觉得他一家人怪，特别是杨明生怪，怎么怪，秦溪说不出来。
走进杨家院子，里面静悄悄的，秦溪大声喊了声：“表叔，拜年！”杨明生从厅堂里走出来，热情地招呼秦溪进屋喝茶。杨明生拣茶点时，秦溪细心观察着杨家的陈设。
他家的宅院围着石砌的厚厚的高大的围墙，围墙的大门上方写着几个苍劲的大字“大夫第”。围墙大门朝南，廊檐飞起。虽然经历了几百年的风蚀雨渍，但依然高大雄伟，让人肃然起敬。在四周低矮的泥巴民居中，显得雄伟高大，颇有鹤立之感。他家兄弟两人，老大杨明生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留在家里，老二杨桂生在附近矿区当煤炭工人，孩子都在矿区读书。他家围墙的大门平时总是关着的，透着历史悠久的神秘感和风范独特的神圣感。院子的地上铺着平整、溜光的鹅卵石，正屋坐西向东，青砖灰瓦，厚厚的大门漆着朱漆，虽然斑斑驳驳，但诉说着当年的荣耀和财富。厅堂正面的墙壁上方高悬“承志堂”的匾额，匾额下挂着一幅万壑松风图的轴画，轴画两边挂着“半耕半读传家，亦诗亦礼继世”的对联。轴画下放置着一张长条桌，桌子正中摆放着牌位，左边放置一古瓷花瓶和一面镜子，右边摆着一面自鸣古钟，取“终身（钟声）平（瓶）静（镜）”之意。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旁边摆放着座椅。屋檐、长条桌、八仙桌、座椅都雕刻着蝙蝠、月季等花鸟和福禄寿喜等图案。两边列柱上也有楹联，赭底黑字。厅堂两侧对称地摆放着茶几座椅。厅堂两侧壁板上，对称地挂着名人字画，一边是颜氏家训，另一边是朱子治家格言。整个厅堂和谐、庄严、沉静，厅堂两边是厢房。
秦溪走到院子里，杨家院子后面是一座竹山，竹林里夹杂着一些松树、杉树、枫树和樟树等，院子右边种着一些梨树、橘树等果树和一片文竹，左边是厨房，厨房左边是一大块菜地，都在围墙内。秦溪坐在文竹旁的石凳上。
和大伙在一起时，杨明生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荤的素的他都讲，逗得大伙捧腹大笑。但和秦溪在一起时，他总是讲一些历史故事和政治笑话。两人坐在石凳上喝茶时，他又开始讲故事了。
1945年1月，日军第六方面军二十军团二十七师约一万人，从永新县进犯天河镇。日本鬼子在天河镇骚扰半月有余，1945年2月鬼子经泰和、万安、遂川，向赣县方向溃退。
面对日军压境，天河镇的群众抢运物资，实行坚壁清野，将粮食、牲畜等所有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运走或销毁，给日军造成给养困难。有的甚至连锅、盆、碗等都沉入塘中，将柴火、稻草等焚毁，使日军进村后衣食无着，东钻西窜，狼狈不堪。
日军所到之处，当地的群众与之斗智斗勇，群众三三两两用菜刀、锄头、石头、扁担、木棍等为武器，出其不意地伏击袭扰日军，捕杀日军零散人员。浪东村烂泥坑刘氏三兄弟机智勇敢地用菜刀将两个窜入该村作恶的鬼子杀死；西坑村群众将1个躲在村民家里烧火取暖的日军捉住，用石磨将他砸死。杨明生的父亲和叔叔借着夜色潜回村子，他们看见村口的炭窑口摆放着十来把枪，他们断定，鬼子一定在还有热气的炭窑里取暖，兄弟俩一个拿把斧头守在炭窑口，一个从烟囱里灌进烟火，鬼子出来一个，就砍一个，兄弟两凭着智慧和勇气将躲入炭窑避寒的一个班的鬼子砍死……
秦溪从大夫第来到自家的老屋，她站在院子西边的香樟树下，她想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她想起和青峰在香樟树下洒下的欢笑和泪水，她想起了青峰说平跟鞋是女孩，高跟鞋是女人。她问香樟树，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地就告别了童真？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不知不觉，她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