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秀秀离世
期末考试结束了,秦溪回到东坑,她大吃一惊,仅半年没回,东坑竟然变得如此冷清、苍凉,虽然地面仍然铺满粉尘,溪水依旧污浊,但没有了拖拉机的喧闹,没有了漫天飞舞的粉尘,没有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东坑的煤窑被炸毁后,青崖、豪沽、禧玖等青壮年都出去谋生了,整个村子基本只留下了老和小。老秦家的小卖部也关张了,没有了顾客,小店已经开不下去了。
村子就像一个浑身病痛、孤寂不堪的老人!
老秦家的老屋阴凉,适合木耳生长,小卖部关张之后,老秦正在改造老屋,准备上春之后放木耳。
小年快到了,外出务工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村子,老秦一家正在吃中饭,一名邮差骑着自行车急冲冲地进入老秦家的院子问:“请问是秦德贵家吗?”
秦溪赶忙起身说:“是!”
“请你签收一封电报。”
一听到电报这个词语,一家人都紧张起来,赶忙放下碗围过来。秦溪轻声念着电报:“秦葛秀秀出车祸在赣县人民医院和福新速来”
老秦用颤抖着的手抓过电报再看了一遍,牙齿咯咯地响。秦妈身子晃悠悠地往下倒,梨花大声喊了一声“妈——”,上前一把扶住了秦妈。秦松从梨花手里接过秦妈,让秦妈斜靠在一把椅子上,用力摁住秦妈的人中。秦妈马上醒了,她急急地说:“快准备出门!孩子他爸,快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梨花,快去准备出门的东西!孩子他爸,你腿脚不方便,你在家呆着,我和秦松去!”
秦松说:“你们两个人都在家呆着,我和秦溪去,梨花留在家里照顾爸妈和孩子。”
秦葛脑袋缠着纱布,满身血污,他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秦松拉住秦葛紧张地问:“伤到哪了?”
秦葛木讷地说:“我只是外伤,秀秀在里面抢救。”
福新问:“秀秀伤到哪里?”
秦葛说,刚开始,秀秀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中午还吃了饭,医生以为她只是手上划破了一点皮。汽车严重超载,受伤的有几十个人,很多人伤势很重,医生忙着抢救重伤员了,没有给她做全面的检查。下午四五点钟时,她说肚子痛,越痛越厉害。医生检查说是腹腔出血,需要紧急手术,进去已经五六个小时了。
手术灯熄了,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一声不吭地走了。福新、秦葛、秦松、秦溪跑进手术室。福新扑倒在秀秀的手术床上,一边呜呜呜的哭,一边喃喃地说:“乖女儿,爸爸来了,爸爸来了,你打开眼睛看看爸爸,你快叫爸爸,你叫呀,叫呀,乖女儿,叫爸爸呀……”
秦葛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慢慢地把秀秀从手术台上扶起来说:“秀秀,你一定是累了,你一定是睡着了,这里不好睡,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去!”一边说,一边把秀秀从手术台上抱下来往外走。
秦松和秦溪只是抹眼泪,福新从秦葛手里接过秀秀,把秀秀放回手术台,咆哮着:“老天,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干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说过,开煤窑赚的是断子绝孙的钱,难道应验了?老天,要惩罚,你就惩罚我吧!秀秀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呀……”说完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秦葛走到手术台旁边扶着秀秀说:“你笑起来最好看,你蹦蹦跳跳的样子最可爱,你笑呀!你快点起来呀!你怎么不起来呀?你起来,你快起来……”秦葛怎么扶都扶不起秀秀,秦葛开始呜呜呜的哭起来。
秦松和秦溪也一同呜呜呜地哭。四个人哭了很久,福新埋着头说:“秦松,我方寸已乱,帮我看看该怎么办。”
秦松犹豫了一会儿说:“福新叔,我先去交警大队看看。”
不一会儿,秦松回到医院说:“交警大队说,这起交通事故伤亡人数多,正在统一处理,不一一受理。”
“也只能这样了,人怎么办呀?”
秦松犹豫了一会儿说:“福新叔,这个决定我没法替您下呀。”
福新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说:“你去帮我联系殡仪馆。”
秦葛轻声但坚定地说:“不!我要带秀秀回去!哥,你去找车子,价钱再贵都没关系!”
秦松看着福新,等福新做决定,福新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去试试看吧,今天晚上能回去最好!”
过了有一会儿,秦松回到医院说,外面有一辆车愿意去,路费要八百块钱。秦葛抱着秀秀上了车,秦葛说:“福新叔,我想把秀秀带回我家。”
福新、秦松、秦溪都吓一跳。
秦葛接着说:“虽然我和秀秀连手都没碰过,但我们一起在外面打工两年,互相帮衬,甚至相依为命。我们都非常清楚,彼此喜欢对方。我想把秀秀带回我家,作为老婆安葬。”
福新思考了片刻说:“按照村里的规矩,断了气的人是不能进村子的,我们现在回去也不知会惹什么事。秀秀还没过门,连亲都还没定,怎么能进你家?”
“这些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的。”
“秀秀还是个姑娘,你就让她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不要人走了,还要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凌晨四五点钟,福新一群人终于回到了东坑,静悄悄黑黢黢的村子响起一阵阵狗吠。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秦溪一阵阵地打寒战,牙齿咯嘣嘣地响。车子停在福新家门口,福新嫂扑进车子,抱着秀秀哭天抢地,哭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凄厉地回荡。秦松和秦溪把福新嫂勉强拉下车子,秦葛把秀秀从车子里抱下来。
秦松付了钱给司机,吩咐他快些离开。福新手忙脚乱地吩咐秦葛把秀秀抱进老屋,放在了秀秀原来睡的床上。
不一会儿,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里拿着棍棒、敲着铁盆、铁桶,涌到了福新家门口,在门口吵吵嚷嚷。
秦葛对福新说:“你去拿把柴刀过来!”
“别乱来!”
“我有分寸,去拿把刀过来!”
福新把柴刀递给秦葛,秦葛握着刀,站在大门口吼道:“秀秀遭了祸难,大家乡里乡亲的,请各位让秀秀安静地走。愿帮忙,里面请;不愿帮忙,请回;谁要闹事,敢靠近这扇门,别怪我不客气!”
闹事的村民陆陆续续走了,天已经灰蒙蒙地发亮,秦松带着欧阳福康、欧阳青崖去找安葬之地,秦葛一定要去,秦葛在沙兰窝选中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向阳山坡。选好后,秦葛一个人先回了,回到福新家,他吩咐秦溪去天矿帮秀秀里里外外、从头到脚地买一身新衣服。
秦溪把衣服买回家,秦葛正抱着秀秀坐在床上,秦葛说:“姐,你帮秀秀把新衣服换上,好吗?”
“好,但要跟秀秀妈打个招呼。”
秦溪走到福新嫂的床前,轻声问:“婶,我帮秀秀买了一身新衣服,我帮她换了,成吗?”
秀秀妈停下哭声,哽咽着说:“这些事本应由姐妹或嫂子做,可秀秀没有兄弟姐妹,本家都像看见马蜂窝一般避得远远的,真是难为你,我去和你搭把手。”
一看见秀秀,福新嫂又嚎啕大哭,秦溪只能把福新嫂又扶回她自己的床上。秦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当触碰到秀秀冰冷的遗体时,她一阵阵恐惧和胆怯。秦溪从柜子里找来一副手套戴上,硬着头皮,费了很大的劲,浑身颤抖地帮秀秀把衣服换好。秦溪出来后,秦葛打来一盆温水,帮秀秀洗脸,擦手脚,梳头发,把衣服整平。
福新弄来一副棺木,要把秀秀放进棺木。秦葛哀求道:“福新叔,让秀秀在家里呆一个晚上吧,让我陪她一个晚上吧。”说着秦葛呜呜呜地哭起来。下午两三点钟,秦松、福康、青崖整好了坟地回来了。福新、福新嫂、秦葛又哭成一团。
福康劝福新说:“福新哥,秀秀毕竟还是个孩子,尽快安置,入土为安。”
福新停止哭声,从秦葛手里抱过秀秀,要把秀秀放进棺木里。秦葛擦掉眼泪,脱了鞋子躺进棺木里,喃喃地说:“秀秀,我先帮你试试,看看是不是舒适,你不会嫌我脏吧?”秦葛躺着不起,秦松和福康把秦葛拉起,秦葛嚎啕大哭。
天色黑黢黢的,秦松、福康、青崖等抬着秀秀的棺木要出发了,秦葛要亲自抬,但被秦松和福康等拉住。到了山上,秦葛跳进墓穴,要为秀秀试试墓穴是否平整舒适。安葬好后,秦葛对秦松说:“荒山野岭,冰冷凄凉,我在这陪秀秀一晚上。”
秦松看着秦葛决绝的样子,不多劝,只是说:“我在山脚等你。”
秦溪和青崖也都陪着秦松留在山脚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