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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fect!”造型师Andy“啪”地打了个响指,对自己新完成的作品满意之极。
路眉在镜前愣住了。
镜中的女子明眸流转,婷婷如梦。新烫就的栗黑色卷发自然披散,妩媚地与雪肩玉容相映衬。一袭剪裁合宜的黑色小礼服自然贴合,将她上半身的曲线勾勒得分外姣好动人,参差如云的薄纱裙裾盈盈垂下,修长的小腿在进退间若隐若现。
每一回首,一旋身,都是数不尽的迷人风情。
路眉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妩媚,这么女人味十足的一面。专业的造型师果然不凡,只是稍加变化,就能让人面貌一新。
那边的Kevin也看呆了,眼中俱是惊讶的火花。
绕着路眉转了几圈,他口中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没想到,黄毛丫头也有变天鹅的一天。”
路眉抿嘴笑,“都是Andy的功劳。”
“哪里,路小姐本来就很漂亮,我只不过是让她另一面的美发挥出来而已。”Andy在旁边笑道。
“我美丽的公主,”Kevin微微躬身,优雅地伸出右手,“我有这个荣幸和您共舞吗?”
路眉轻笑,将自己的手交入他手中。
Kevin带着她一转,和着轻哼的舞曲,当真跳起华尔兹来。
屋内可供转圜的地方不多,难免磕碰,路眉一个踉跄,便要摔倒,幸而Kevin及时接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知道对方都想起了她初到美国的那个圣诞夜。
那时的她,是个愁眉不展的十八岁少女。怀着不为人所知的忧伤心事,随妈妈来到一个相当陌生的国度,加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
面对这陌生的一切,沉默成了她最常用的语言。大多数人都在这沉默前退却了,只有Kevin,仍在想尽法子逗她说话,引她开怀,虽然成功的次数寥寥可数。
圣诞夜,当屋子被欢笑盈满,她却觉得有无法排解的孤独和寂寞在心中累积。
悄悄地,她起身离开,来到平时独坐的水池旁。
不料,却已有人在等着她。
“来。”Kevin拍拍身侧,那里已体贴地垫上了一层毛毯。
无言地叹口气,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落座。
原以为他会跟她讲一些圣诞节的有趣节目,或是像以往一样想办法逗她笑。但是,他一直沉默着,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起来。
屋内的欢笑喧哗透过窗缝不断传来,更突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怪异。
终于,当华尔兹舞曲飘出,她清清嗓子,开口道:“Kevin,你还是进去跳舞吧,不必陪我了,我没关系的。”
Kevin转头看她,“要么一起进去,要么一起在这儿吹风。”
“你……何必呢?”
Kevin看着她的双眼,突然叹了一口气,张臂拥住她。
她的身子蓦地一僵,只听他在耳旁轻轻说道:“May,我知道你不习惯这里,我也不想强迫你去适应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了,不管是欢乐还是痛苦都会一起经历的一家人。”
他的声音温柔,“你不是孤单的,May,有我陪着你。”
陈腔滥调,她想。
但鼻头却逐渐涨满酸涩,积蓄多时的泪水终于在他怀中悄无声息地滑下。
微微抽动的肩膀出卖了她的异样,Kevin急忙推开她,想看清楚她的脸,而她却捂着不让看。
挣扎间,她忽地失去了平衡,只听“啪”的一声响,水花四溅,她已掉入水池里。
池子里的水不深,尚未没膝,但却带着透骨的寒意。
她愣愣地坐在水池里,看着愣愣地坐在池沿上的Kevin,突然中气十足地大喊:“王凯文你这个大笨蛋,还不快拉我出去!”
Kevin又是一愣,随即笑开了,“对,我是大笨蛋,大笨蛋!”
当她被Kevin拉出水池时,侧耳听听屋内传出的舞曲,她故作严肃地问:“这位先生,请问我有幸可以和您共舞一曲吗?”
Kevin瞠目,然后笑着叹了一口气,鞠躬,“乐意之至。”
那一次的共舞,后果是她染上风寒,在床上躺了一星期。
但是,她也就此走出阴霾。
“谢谢你。”路眉看着Kevin微笑。
“不客气。”他也笑了,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看见旁边的Andy脸色尴尬,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推推Kevin,示意他放开。
但Kevin却不放,反而把她搂得更紧,还低头在她耳边嘻嘻地笑,“怎么办?我都有点舍不得让你出去亮相了。”
这家伙又在玩了。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里又不是办公室,别说这种疯话了。”
这时Andy送上账单,她的行头加上Kevin身上穿的那套宝蓝色西服,超乎想象的昂贵,她不禁暗暗倒抽一口气,但Kevin却面不改色地掏出信用卡付账。
“Kevin,”趁着Andy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问,“干吗为这次酒会弄那么正式,我觉得穿以前参加party的衣服就足够了呀。”
“今天将是很重要的一天,对你,对我们‘飞云’都是如此。”Kevin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该有的门面,绝对不能少。”为什么她觉得他话中有话呢?她满脸迷惑,而他却不愿解答,只是直视她清澈的双眸,“好好表现。”
看着他难得严肃的样子,路眉不由笑出声来,“天啊,你让我打扮得这么漂亮,不会是要我去色诱‘鑫安’的老总吧!”
“死丫头,”Kevin忍不住也笑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路眉斜睨他,“哎,你有没有良心啊,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你的中文还停留在幼儿园水平,现在居然用我教你的话来骂我。”
“是是是……”Kevin忍俊不禁,“我的大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在心,片刻不敢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我这无知小子计较了——请问您现在可以起驾了吗?”
当他们抵达月恒酒店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夜幕下的月恒,与她上次看到的模样大不相同。上次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白天,舒展大方的楼体设计,米白外墙,浅蓝色的窗格,还有顶部蓝绿色的旋转餐厅,使月恒看起来清新高雅,宛如世俗喧嚣中的一名出尘女子。而现在,她已摇身变成让人目眩神迷的舞会女郎。灯火辉煌,通体灿亮,似要将满城闪亮的霓虹都压下去一般。
制服笔挺的门童彬彬有礼地打开车门,迎下车中正微笑颔首的女子,只觉眼前一花,周围万千的灯火似都黯然失色。
店前广场上的喷泉在各色灯光下流金泻玉,朦胧的水雾弥漫,愈发显得眼前的一切华丽迷离。路眉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蒙上了层雾气,微微眩惑迷茫。穿着华丽的衣饰,坐上名贵轿车,参加在五星级酒店举办的豪华晚宴,毕竟不是她所常做的事情。再想到今晚所要达成的目标,更让她有些紧张起来。
Kevin注意到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她抬头向他一笑,轻轻说:“我觉得自己好像丑小鸭一样,笨手笨脚的。”
Kevin扬眉,只有她自己才会这么想吧,一般人见到今晚光彩照人的她,只会剩下目瞪口呆的分,哪里会猜到美女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呢。
他携着她继续向前走,步伐优雅,面带微笑,口中却连连叹气,“什么叫做‘好像’?本来就是丑小鸭一只嘛,充其量也是一只比较漂亮的丑小鸭,偏偏要说得自己像是落难天鹅一样,自我安慰也不是这样吧……呜……”
他闷哼一声,却是被路眉暗地里掐了一把。
她完全不看他,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怎么了,继续说啊。”
他哪儿敢啊,又不是嫌命太长,这女人越来越暴力了。
她笑得越发甜蜜,“就算本姑娘真的是丑小鸭吧,那也是天生丽质鹤立鸡群,比天鹅差不了多少的丑小鸭,OK?”
“是是是,反正还是丑小鸭就是了。”Kevin小声嘀咕。
“你……”她的手又悄悄伸了过去。
“非礼勿动,非礼勿动。”Kevin赶紧把那只手按住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斗嘴,不知不觉中,路眉的紧张居然也减轻了不少。
“怎么了?”站在精美的白玉旋梯中央,Kevin询问的眼看向突然停下的路眉。
路眉已经回身,看着一个正在步下旋梯的背影。是他,姚墨。今天他穿了一套与Kevin相似的宝蓝色西服,但是仍被她毫不费力地认出来了。那样挺拔的身形,那种矫健优雅的步态,不可能属于第二个人。
可惜的是,刚才擦肩而过时,还是没有看清他的脸。他会有张怎样的面孔呢?怎样的面孔才配得上那个身影呢?那应该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面如冠玉,眉浓黑而飞扬,眼幽深如井,却时常闪耀出夺目的光芒,还有挺直的鼻,优美的双唇和端正的下巴……
路眉甩甩头,将不切实际的幻想驱逐出脑中,向Kevin笑笑,“没事,我认错人了。”
然后继续挽了Kevin的手,向上走去。她竟然没有意识到,刚才她是以谁为模板来想象姚墨的形貌的。
酒会设在二楼的多功能宴会厅。他们进入时,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里面已是冠盖云集,热闹非凡。
厅内处处鲜花盛放,优美的音乐轻柔回荡,衣饰华丽的男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聊天,身着笔挺制服的侍者忙碌地穿梭在一张张圆桌间,为宴会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没费什么功夫,路眉就发现了大厅一角的“鑫安”陈总。他和资料照片上一样,四十五左右的年纪,身形矮胖,满面红光,精明之色蕴于微微眯起的眼中。她轻轻地拉了拉Kevin的衣服,向陈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Kevin会意一笑,和她一起向陈总走去。
陈总正在和别人聊着国内几大电讯公司的话题。还好,平时对这方面还是挺关注的。Kevin暗忖。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在合适的时候插了两句见解独到的话。
“说得好。”陈总赞许的目光看了过来,笑着拍拍Kevin的肩膀,“小伙子还挺有见地啊。是这一行的吗?”
“不。”Kevin笑了笑,递上自己的名片。
“‘飞云’……”陈总沉吟着,“业务范围应该和‘鑫安’有交集吧?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陈总,”路眉盈盈浅笑,“事实上,我们‘飞云’公司正在争取‘鑫安’的一单Case。可能是陈总太忙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我们这样的小公司。”
陈总仿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路眉,他倏地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她不放。那目光里除了惊讶外,还有一种路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虽然路眉今晚早习惯了惊讶的注目,但这道目光仍怪异得让她心里发毛。
“陈总?陈总?”看他这样,Kevin试着唤回他的注意力。唉,早知道就不让路眉打扮得这么漂亮了。
“噢……”陈总恍然回神,对自己的失态也颇觉尴尬,咳嗽两声,又继续询问起关于“飞云”的种种,只是聊着聊着,就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带到路眉身上来,一双眼睛更是不断在她身上打转。
在这种目光下,路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也僵硬得如同石刻。忍耐!忍耐!她命令自己。但是,当她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立起一颗颗鸡皮疙瘩后,她的耐心终于告罄。
“对不起,你们聊,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仍没忘有礼地微笑。
直到进入洗手间,看看四下无人,才放纵自己低咒一声:“死色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真不要脸。”
站在盥洗台前,镜中人俏脸被怒气蒸得嫣红,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动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得!这个样子走出去,恐怕又不得安宁了。还是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反正五星级饭店的洗手间豪华得很。
于是慢条斯理地补妆,弄头发,整裙子。每道手续都一丝不苟,毫不马虎。
当路眉终于走出洗手间时,至少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厅内的灯光已经调暗,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到了大厅尽头的环形讲演台上,原本三五成群四散聊天的人们也已经各自落座。看来,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路眉悄悄地坐到Kevin身旁。
Kevin立刻把手伸过来,抚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还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低声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Kevin就一肚子火,“根本没谈出什么,那个老色狼,你一走他的魂也跟着飞了,一个劲儿地跟我打听你的事情,我真恨不得把他那双色眼挖出来。”
“呃……”路眉缩缩脖子,好严重的暴力倾向啊。虽然她也很反感陈总那种古怪的目光,但是反感归反感,生意还是得谈的。只是让他的眼睛吃吃豆腐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那要不要让我去……”她有些犹疑地说,不觉在大厅内寻找陈总的身影。
“不用!”Kevin迅速截断了她的话,“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让我来处理。”
“可是……”她犹有话要说,却不意对上了陈总的目光。他就坐在隔两张桌子的地方,笑吟吟,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上来,勉强向陈总笑了笑,转过身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
Kevin了然,故意搂了搂她,刚要说些什么,酒会却开始了。
先是月恒集团的董事长致辞,然后是各方知名人士上台表恭贺之意。
长篇累牍,毫无新意的贺词让路眉有点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这块内容结束,接下来是酒店的高层管理人员亮相。路眉一下来了精神。
明亮的聚光灯下,一个个西装革履的身影鱼贯上台,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上前一鞠躬。后面的大屏幕清楚地映出他们的面容,个个看起来皆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怪了,难道月恒的管理人员专找帅哥不成?怎么一个美女都没有啊?”Kevin戏谑地说。
路眉却没吭声,只是紧紧地绞着手指。
“May?”Kevin感觉有些不对了。
她抬头看他,呼吸急促。
“你到底怎么了?Kevin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急了。
“他……那个姚墨……他长得跟唐皓一模一样!”她的声音颤抖着,满是不可置信。
“唐皓?谁是唐皓?”Kevin莫名其妙,他知道姚墨是台上的月恒管理人员,但唐皓这个名字他可就从来没听过了。
路眉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台上的姚墨看。
一样的身影,一样的步态,现在连脸都一样!天下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又一个恶劣的玩笑?台上那个正微笑着向下面点头致意的人,到底是谁?
Kevin研究她的表情,突然有所顿悟,“难道……唐皓就是你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不知道……”路眉目光迷惘,声音低如耳语。
“May,”Kevin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不去求证一下呢?”
“求证?”她惶然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不,我不要见他!”
看见Kevin错愕的表情,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环顾四周,许多人都因她突兀的举动投来异样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对不起Kevin,我恐怕……不能继续再待在这里了,先走了。”路眉仓皇地拿起包包。
“May,”Kevin一把拉住她,脸上写着担忧,“我和你一起走。”
“不用了。”她勉强笑笑,“我们两个人都走了,那张邀请函不就白费了吗?况且,这样也太不给主人面子了。”
“可是你……”Kevin犹豫了,她穿成这样一个人回去,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你别担心,我自己会小心的,我保证。”她小小地竖起手掌作发誓状。
“好吧……”也许是她发誓的轻松样子骗过了他,他终于松开了手,“路上……”
“路上小心,到家了就打电话给我——好啦,我都知道啦。”
路眉低着头穿过一张又一张圆桌,眼看就要走出宴会厅了。不料,柱子后突然闪出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
“啊——”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多个玻璃制品猝然碎裂的声响。
清脆无比,响彻厅内。
路眉呆呆地看着那个侍者,他也呆呆地看着她。
噢——路眉呻吟一声,让她死掉算了。现在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整个大厅的人肯定都在盯着他们看,也包括他……
手臂突然被某人捉住,把她拉离了那一地尖锐的玻璃碎片。
她惊讶地回头。
“小姐,您还好吗?”温和低沉的嗓音,分明是她熟悉的音色,却用着陌生的语调。
“小姐?”
好一张俊美的脸,面如冠玉,眉浓黑而飞扬,眼幽深如古井,还有挺直的鼻,优美的双唇和端正的下颔……
“小姐,你有没有事?”旁边不知是谁在问。
但她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着那一双暌违以久的深邃眼眸。
而他也在看她,目光是关切而陌生的,表情因她长久的注视而渐渐由疑惑转向尴尬,视线也开始闪烁。
“May,你受伤了没有?”Kevin的声音乍然响起,惊破了迷障般的气氛。
“我……”她回头看看,Kevin一脸的焦急担忧,“我没事……”
尽管如此,Kevin还是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才放心了,“还好没伤着,本来就长得不怎样了,划道伤口还能见人吗?”
“你……”路眉想让自己脸上现出嗔怪的表情,就像以往受到Kevin挖苦时一样,但最后,只剩下一朵苦涩的微笑,开在她花般的唇畔。
此时此地,叫她如何有与他抬杠拌嘴的心情呢?
这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叫:“小姐。”
她迟疑一会儿才转过身,初见的震撼过后,她实在缺乏面对他的勇气。
他却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您好,我是月恒酒店的客务总监姚墨。”
姚墨?分明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形,却是叫另一个名字?
“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由于我们的服务生行为不当造成的,弄脏了您的衣服,实在抱歉,请允许我们采取措施补救。”“补救?”她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小礼服,胸前,裙裾上,果然沾染了花花绿绿的液体,眼看已不成样子了。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到楼上的房间把衣服换下来,我们马上为您清洗,一小时内就能弄好。”
“这……”她犹豫了,她也不想穿这这样的衣服走出去,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跟他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Kevin径自替她做了决定。
“路小姐,请进。”身形优雅的男子亲自为她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入内的手势。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无比自然帅气。路眉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在静寂的楼道中声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呵,真是越老越没用,当年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在他面前紧张若斯。
再不敢看他,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进房内。
这是间面积不大的单人房,晕黄的灯光给房内简洁华美的陈设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调,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还可将整个城市的夜景饱览无遗。就一间临时的休息室而言,它实在无可挑剔。
“路小姐。”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浴室门口。
“嗯?”她连忙跟过去。真是不习惯啊,那么熟悉的嗓音,竟会吐出如此陌生的称谓来。
他微微推开浴室门,“里面有一件浴袍,对不起,要委屈您暂时换上了。”
她有些尴尬,轻轻点点头。
“您换好后,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门外的服务生就可以了。”他顿了顿,眼光从她的衣服上一掠而过,“您放心,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替您清洗干净的。”
“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度点点头。
一室沉默。
她想起上来之前Kevin的耳语。
抓住机会,把事情问明白。
“你……”她犹豫地启唇欲语。
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等待她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没……没事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他依旧有礼地微笑着,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对了。”他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心突地一跳。
“您可以随意使用房里的设备,冰箱里也备有一些酒水饮料,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打电话到总台,马上会有人为您服务的。”
“哦。”她有说不出的失望,却只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你。”
门板轻轻合上。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攫住她。
路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面对一个男人连话都讲不出了?就算他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又如何,即使他真的是他……他又怎会是他?名字不同,还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唉,脑子好乱啊……
洗净的衣服送来时,路眉正靠在窗前看夜景。
从她所在的楼层往下看,满目华灯璀璨,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绚丽多彩的光芒中,映亮了远处那道逶迤流经市区的江水,也染亮了深深的天幕。近处则可见流动的车河,在灯火通明的高楼中蜿蜒而走。
她把头轻轻地抵在玻璃窗上,迷离的夜色透窗而入,映出了她眼里的空茫无措。
分明是热闹之极的景色,偏偏让她觉得有透骨的寂寥,从窗外漫漫而来,将她缠绕得不留一丝空隙。房内本该称道的宁静和谧,却令她前所未有地感到寂寞和忧伤。也许她一直是寂寞的,只是因为有了一些人的陪伴,这寂寞才不会太过明显。而现在,这寂寞比以往更甚,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他的缘故……
第一次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听到。第二次,第三次,她终于惊觉,满怀期望地奔过去拉开房门。他就站在那里,风度翩翩,英姿挺拔,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是他了。但也只是几乎而已,那种形于外的疏远有礼,不应属于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的眼睛垂到他手中的纸袋上,扯出一个笑容,“呵,洗好了吗?动作真快。”
他温文地笑着,递过纸袋,“是的,让您久等了,请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没有。”
新洗净的衣物干爽柔软,还带有清淡的芳香。她草草地察看了一下,便胡乱点头,“好了,没什么问题了。”事实上她现在对衣服的状况怎样根本毫不关心。
换好衣服出来,她又是今晚那个光彩照人的路眉了。
出于莫名的虚荣,她期待他的双眸里也会闪过惊艳的光芒,但让她失望的是,那双墨黑的瞳眸里根本波澜不兴,仿佛她的美丽之于他形如无物。她不禁有些懊恼起来。
“路小姐。”他微微地笑,“这里有几张餐券,算是表示我们的歉意,请您收下,”
“谢谢。”她接过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手指,脸一红,电光石火间,却看见了他手腕内侧的一颗黑痣。
宛如晴天霹雳,她脱口惊呼:“唐皓!”是他,肯定是他!她记得唐皓的手腕上就有那么一颗痣。
“你……你真的是唐皓?”她强抑心中的激动,语气虽是询问,但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可他在一怔之后,却微微苦笑,“不,路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唐皓。”
“你骗人!”她情急之下,抓过他的手腕,露出那颗黑痣,“我认得你这颗痣,你骗不了我的。”
“不,我真的不是唐皓,世界上已经没有唐皓这个人了。”微一使劲,他挣开了路眉的手。
“你什么意思?”她脸色刷地白了,逼人的眸光紧盯着他。
他却陡然沉默了,带着几许探究的意味凝望着她。
她有些恼了,“你看什么,快说呀!”
“恕我冒昧,”他缓缓说道,“路小姐,你和唐皓是什么关系?”
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她觉得脸上倏然升起一股红潮,顿时气恼无比。真荒谬,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会不知道?但他这一句话,却提醒了她,他们的旧怨未消。这就是他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原因吗?
她不禁冷笑,“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唐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和地解释:“我的确不是唐皓,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而至于这颗痣,凡是我们家族的男人在大概这个位置都有一颗。”
“胡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唐皓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她直觉反驳。
“噢?”他原本温和的眼光突然锐利起来,“路小姐,你和唐皓到底熟到什么程度?已经可以通晓他的一切家事了吗?”她顿时语塞,俏脸已经红透,却还是不服气地抬起下巴,“反正我不信,除非……除非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他神色一黯,不说话了。
“怎么?掰不下去了吧?你这个谎编得太不高明了。”她脸上是一派得意,但心里却微微刺痛了。为什么,他要编这个谎来骗她,只是不想和她相认吗?原来,他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我的确没有办法和唐皓一起出现在你眼前。”沉默半晌,他终于说。
她略略挑眉。
“这是因为,”他顿了顿,黑眸掠过一阵痛楚的光,“唐皓,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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