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京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乘坐以泽公司新配给的车一起去吃东西,以泽只好在凌晨五点多陪着她在路上瞎晃。看着她饥肠辘辘的样子,好像腿都软了,以泽真是恨不得让五星级大饭店的主厨爬起来给她准备满汉全席!
“大小姐,你到底要吃什么?”刚才明明经过了一个豆浆油条的摊子,她却瞟都没瞟一眼。
她斜眼瞥了他一下,四处望了望,突然听到了闸门打开的声音。
“啊!开门了!”
以泽还没有反应过来,京霏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见鬼,他赶紧追了上去,只看到她在一家刚开门的店门口急刹车停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住门上挂着的招牌不放。
“小霏?”
“灌汤包。”她咽了一口口水,“我发誓一辈子一定要吃一次的香姨灌汤包。可是每次我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卖光了,今天,终于让我给吃到了。”
喂喂,大小姐,你还没吃呢好不好?以泽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不入流,正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老板娘!一份香喷喷的灌汤包子!”
以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包子铺,在售票台换了两张票,走到京霏身旁对老板娘礼貌地笑了笑,“早上好。”
老板娘一大早就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小伙子,还朦松的睡眼一下子雪亮雪亮的,声音也醒了过来。
“早上好,年轻人!”
看到同样是客人,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京霏心里面还真是有些不平衡。但是,为了心爱的灌汤包,又何必为了这等小事斤斤计较呢?
“灌汤包子,谢谢。”
“好咧!”
老板娘马上就利索地拿了两份包子端到了外面的桌子上,又把桌子给擦了擦,“你坐这儿吧。”
“谢谢。”
说是不计较,但是明明是她先点的吧?!京霏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呢?老板娘阅人无数不至于被这等美色给迷惑了呀?她正要和老板娘好好地说一说,旁边一个人已经一把把她拉了过去按到了椅子上坐下来。
她看着以津拿起放在她面前的那双消毒筷子,另一边手将碟子上的“已消毒”标签撕掉,又把筷子从包装纸里抽了出来,转个头递到了她的面前。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样……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是不是还常常做呢?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还是如此的熟练,以至于竟然和记忆中的身影毫不分歧地重合?
京霏看着递到眼前的筷子,接了过来低头吃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气味,饿了一天的京霏终于得到了一些物质上的慰藉。啊,虽然今天,不对,是昨天,虽然昨天一整天都过得水深火热,但是有了这餐包子,也算是上天没有亏待她了。
可是,说到这个包子……
她突然抬起头,纠结地盯着以津的脸。他低下头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简直就像小小的扇子一般,白皙的皮肤仿佛皓玉。原以为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他连筷子都不会拿了,可是,京霏现在才敢承认,无论过多久,他干净而修长的手指都能把用筷子这件事变成艺术家才有的动作。
真是完蛋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嗯?”以津抬起头,眼底只是等待的困惑。
“一样的受欢迎啊。”京霏装作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明明都要了灌汤包子,你有两份,我什么也没有。”
他突然笑了,“那是因为你没有在门口付钱买票啦,傻丫头。”
她一愣,往门口那儿一看,果真有一个柜台在那儿让客人点餐换票。她刚才居然没看见?!京霏一下子羞红了脸,没什么好说的了,低下头继续吃包子。
“不过,你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变吗?”
“哪有?”她立刻反驳。
“没有吗?”他挑了一下眉,“初二的时候,你因为误会食堂的阿姨多打了一份番茄炒蛋给我,把意见簿都写满了,害得那位阿姨被辞掉了。你不记得了?”
京霏手里的筷子突然间压倒了无名指指背上,生疼。
半晌,她低声说,“不记得了。”
包子里滚烫的汤水险些烫伤了以泽,他把夹起来的包子又放了下来,热气腾腾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所以我才说一点都没变,你以前也是这样,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的事情。”
眼睛里面涩涩的,京霏抬起头注视着他,“难道你承认自己做错的事了吗?”她放下筷子,掏出钱放在桌上,“我吃饱了。”
京霏背上包包要走,经过他身边时却被他拉住了,她不假思索地就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落空的手,手指口气来却只抓到了一手的空气。回过头看到她走到了马路的对面,坐上了计程车,以泽的眉头轻轻一蹙,眼睛痛得变红了。
既然他们两个都没有变,为什么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初二的时候,她因为误会食堂的阿姨多大了一份番茄炒蛋给他,把食堂的意见簿给写满了,那位阿姨也因此被辞掉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有想到,当他提起的时候,那个时侯年少的他们也仍然可以历历在目。
那天是星期天,她在宿舍里面起晚了,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饿着肚子跑到食堂去打饭,连头都没有顾得上好好梳一梳,京霏看到已经空荡荡的食堂就知道已经快要没有菜了,她才要飞奔到橱窗前面,好死不死地从另外一边的侧门外走进了一个人。
“啊!”
京霏赶紧跑到了碗柜的后面,对着窗户上的玻璃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头皮都发麻了。那个不是乐器店老板的学徒吗?怎么他是我们学校的?
“咕噜咕噜……”她捂住肚子,没有办法了,再不去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从碗柜后面走出来,环视了一番,咦?人呢?难道是她看错了?
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京霏看反正也没有人了,于是就放心大胆地走到了一个橱窗前面,还好,还剩下番茄炒蛋。
“阿姨,我要这个。”她指了指番茄炒蛋,把便当盒递给了食堂阿姨。
食堂阿姨随意地勺了一勺给她,算了她的钱让她刷卡。京霏自然而然地把钱给结了,低下头才发现这个所谓的番茄炒蛋里面一点黄色的部分都没有,全部都是红通通的番茄。额头上冒出了三条黑线,她回头看了阿姨一眼,对方不解地看着她,那无辜的眼神让她实在不好说些什么,京霏只好笑了笑,把便当盒给盖上走了。
“阿姨,西红柿炒蛋。谢谢。”
是这个声音。京霏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
他应该是穿他们学校的制服最好看的男生吧?锐利的肩线,挺直的脊梁,带着少年才有的青涩。
他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京霏看着他打完了饭,走过来。
是……
走到了她的面前吧?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才吃饭吗?”
“嗯。”
她点了点头,居然不敢直视他。她盯着自己手上的便当,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脸上有点热热的。总要说些什么吧?
“那个……”
“那个……”
他们看着彼此,都尴尬地笑了笑。
“你先说吧。”
她点了点头,但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词穷了。要说些什么呢?她的眼睛转了又转,最后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便当盒上。
男生的便当盒本来就比较大,可是,他碗里的西红柿炒蛋分明已经满得要掉出来了。而且,金灿灿的一片啊!
“你怎么……”
以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突然变化的这么快,不解地问:“怎么了?”
她飞快地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递到他的面前,“你看看,为什么我和你的差这么多啊?!”
“诶?”
京霏很不服气,跑到橱窗前想要理论,但是食堂的工友们都已经下班了。这才几分钟的时间?畏罪潜逃啊?!
“没关系吧?我分一点给你啊。”
“你当我是猪啊?”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越想越不对头,虽然说食堂的阿姨有时候就是偏偏很关照男孩子,不过,也不用这么离谱吧?!京霏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跑到值班室那里取下了意见簿,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页页华丽的篇章。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侯真的好傻啊。
最后还不忘签上自己的大名。
京霏正批改着作业,突然间笑出声来。
虽然那个阿姨因此被FIRE了,但是后来京霏也知道,那是因为以津打了两份菜所以阿姨把剩下的两人份全部都给他了。现在那个阿姨,应该还在爸爸以前的公司里面工作吧?多少也是安心了的,虽然一直都没有道歉。
“李老师?”
“嗯?”
京霏笑着抬起头,脸差点和组长那张灭绝师太的脸撞到一起,表情一下子僵硬了许多。她花了两秒钟调动出一个静候指示的殷勤表情。
英语组组长周老师站直来,表情肃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昨天你去和那个男生说了吗?”
“那个男生?”
宇山从后面小声提醒了一声,“就是那个杨姗姗的男朋友。”
“哦……”京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猛地站起来,“报告主任,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找到了江子辛同学。”
周老师审视了他一番,很是怀疑地问:“你和他说清楚了?”
“说清楚?”京霏摸不着脑袋,什么说清楚?
她仔细想了想,啊!天啊!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和江子辛说!
但是面对周老师的威严,她一向都是很快就屈服的。她的神经在脑袋里面迅速地来了一个漂移转到了相反的方向。
她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说:“是的,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但是最近他家里好像出了一些问题,他妈妈住院了。所以我还会再去看一下。”
“下午就去!”
“是!周老师!”
周老师很满意地对自己的忠臣点了点头,巡视过一遍之后就离开了。
看到师太远远地离去,京霏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擦了擦汗,叹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你真的和江子辛说了?”同事宇山倒是颇为怀疑。
京霏都快要哭了,把头发胡乱抓成了一头草,“没有啊!昨天我到PUB去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他,可是,一听说他演出是为了给他妈妈攒治病的钱,我就什么都给忘记了!苍天啊!”
宇山看到她那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有想到她竟然像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为了烦恼的事情抓狂,看她因为郁闷而鼓起来的包子脸,宇山情不自禁轻轻用手指将她的小气包压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宇山,眨了眨眼睛。
“呃。”他尴尬地收回了手,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来,故作平静地说,“那你下午下班还要去那个男生家吗?”
京霏眨了眨眼,点点头,“对啊。”她顿了一下,做了决定,“这次我一定要吃得饱饱的再出发,再也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虐待我的胃了。”说着,她立即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包泡芙,打开来要吃。
眼角瞥到宇文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虽然有些舍不得,她还是把桌上的泡芙递给他,“要吃吗?”
“不用不用。”他连忙摇头,“只是觉得你对吃的东西还是很执着的。”
“你对吃的东西还真是执着啊。”
记忆中,好像某个人也是这样说的。那个时侯,他的笑带着无奈和宠溺,好像夏天的海水将她温暖地包围。他总是用那么柔软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他必须完成的童话里最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
京霏回过神,对宇山笑了笑,独自吃了起来。
可是,味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为什么已经没有了味道?
她摇了摇脑袋,让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部都退散开。
想了想,京霏突然对宇山说:“宇老师你下午放学有空吗?”
“应该有吧。这几天玲玲住她妈妈家,怎么了?”
她赶紧把自己的证件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地倒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车昨天被拖走了,麻烦你帮我去交管大队取回来好不好?”她又把钱包给翻了出来,放到桌上,“拖车费和存车费都在钱包里,拜托了。我下午还要去找江子辛。”
这已经不是宇山第一次帮她去把车给领出来了,虽然有些受不了这个女孩子,但他还是把她的证件放到了自己的包里,然后把钱包还给她。
“钱我帮你交就可以了。上次你带玲玲去游乐园,我还没有谢谢你。”
京霏有些迟疑,但是还没有交房租,最近还是不要出手太阔绰才好。她还是拿过了钱包,“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她抱起上课用的书,“那我去上课了。回头请你吃饭啊。”
“好。”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下,应该不会再遇到那个人了吧?
金黄的夕阳把天边的云朵烧成了红通通的颜色。
随着次第渐暗的天幕,高梯前的彩绘玻璃在大理石地板上铺设出绚丽的图案。
“当!当!当!当!当!”
古老的时钟在房子里发出沉重的声音。
太安静。
就连灰尘的飘动都带出昏黄的旋律。
忠叔拄着拐杖从中庭花园外面进来,看到新来的女佣正把一个纸箱往外面搬准备处理掉,赶紧拄着拐杖走过去拦住她。
“你等一下!”
他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手工做的很是精细,但是因为没有上漆的关系,现在已经受潮了有些变形,还生了虫子。他想了想,又看了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低吟了一声。
“留下来吧,都放到一楼最右边的储藏室去。顺便把那间房子好好扫一扫,不要有灰尘。”
看到女仆不解的神情,忠叔也知道是为什么,却没有多做解释。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以泽少爷从前送给小姐的。以泽少爷从前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碰到什么纪念日之类的也买不起太贵的东西送给她,但是,无论是多么小的纪念****的礼物却一样都没有落下过。
那个用浮木做的小木盒,是小姐14岁那年他们一起去海边,在那里他做了送给她的。才拿到手上的时候,甚至还留有淡淡的海水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