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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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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又已经黑了。

窗外飘着细雪,寒意阵阵,但他的全身却如火烧般滚烫,仿佛五脏六腑全都燃烧了起来。

心脏,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剧烈抽痛着,引起喉间阵阵血腥的搔痒,然而,他却几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全身上下全是鞭伤,那每一道鞭痕都伤痛入骨,沾满了血迹的衣物磨着未曾结痂的伤口,阵阵的刺痛让他的神志越发清醒起来。

身上的诀别刃已被搜走,而他弑君的罪名也因证据确凿而成立。

“卓清延,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耳畔回响起太子临走前丢下的话语,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是如此憎恨自己了?!

唇边牵起一抹苦笑,他挣扎着半撑坐起来,望向窗外那黑沉沉的夜幕。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罪名,更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只是担心君上现在的情况。

想起那天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他无法不牵挂,无法不担心,但殿下却未对他透露过只言片语。

窗外,忽地响起一阵喧闹,紧接着有人惊慌地大喊:“殿下寝宫着火了,快来人哪!快救火!”

西面不远的地方,有火光闪现,阵阵浓烟直冲云霄。

“太子殿下被困在寝宫里了——”

“快灭火——”

喧闹声阵阵,不断有人惊喊着,然而火势却越来越大。

卓清延微微一怔,往窗外探去,就见原本守在亭兰阁的侍卫已有大部分往寝宫奔去。

眼底有什么光芒一闪,他正欲站起来,就在这时,门外忽响起几道闷哼声,紧接着,“砰”的一声,亭兰阁的门已被人一掌劈了开来。

“清延——”

一名青衣道人急掠了进来,卓清延一怔,“师父!”

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然而脚下一颠,人已向下倒去。

“清延。”言真连忙飞身扶住,看着满身是血的徒弟,痛心疾首,“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师父——”卓清延摇头,却是望向火光燃烧之处,“殿下他——”

言真冷哼了一声:“你是糊涂了吗?现在竟还担心那个混账!”

“师父,你不能——”卓清延话音未落,忽然揪紧了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然而,他依旧强撑着想让自己站起来,断断续续地道,“殿下,殿下他不能有事——他——”

心口剧烈的疼痛已无法再让他说下去,言真一掌贴向他的背心,为他输入了一股真力,见他神色稍稍好转,言真才暂时放下了一颗心。

“你放心,他不会死的。”言真冷冷地道,“先跟我离开这里。”说着,他扶起卓清延向外走去。

“大师兄——”此时,门外又急掠过来两道人影。

一个是慕小雨,另一个则是卫飞。

慕小雨一见卓清延那满身的伤痕,眼眶一红,泪水已滑落,“大师兄,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笨丫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言真喝止了慕小雨,却转头望向卫飞,“卫公子,如何?”

“前辈放心。青儿已经准备好一切在外接应。”谁也没有注意到,卫飞的眼底有一抹不为人知的异样神色闪过。

“我们快走。”言真扶着卓清延就要离开,忽然卫飞身形一错,已拦在了言真面前。

“公主呢?”卫飞神色冰冷地看着卓清延。

卓清延面色微微一变,诧异地抬头,“雪璇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卫飞顿时怒极,竟一把就揪起卓清延的衣领,“你把公主藏到哪里去了?那日只有你跟公主在一起,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你们两人。难道不是你把公主带走的吗?”

卓清延浑身一颤,那****只是点了雪璇的穴道,便离开了,难道是雪璇出了意外吗?

眼见卓清延沉默,卫飞眼底掠过一丝极冷的冰寒,“公主的诀别刃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是。”卓清延微垂着眼眸,哑然道,“我点了她的穴道,拿走诀别刃。”

卫飞双眸一凝,杀气已然涌现,“你该死。一定是你害得公主下落不明。”“叮”的一声,他拔剑出鞘,竟一剑就朝卓清延刺去。

那一剑极快,只见剑光一闪,锐利的剑锋贯穿了卓清延的胸膛。然而,剑势的后劲依旧逼得卓清延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亭兰阁的石墙上,背后透出的剑锋顿时深深没入了石墙之内。

卫飞那一剑,几乎用了全力。

卓清延眉峰一蹙,一口鲜血已呕了出来。

这突生的惊变,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料到卫飞会突然出手。卫飞是跟他们一起来救卓清延的,谁也没有防范。

“大师兄——”

慕小雨呆怔了半晌,终于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

回过神来的言真已然出手,一把拎起卫飞的后领,狠狠地向后一甩。

然而,卫飞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防御,那一甩让他狼狈地跌到地上,顿时头破血流。

“清延——”言真望着贯穿卓清延胸前那把冷剑,却不敢拔出来,他怕这一拔,卓清延就此断了气息。

“大师兄——大师兄——”慕小雨无措得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如果大师兄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冲向还未站起来的卫飞。

“卫飞,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可以杀大师兄——怎么可以杀大师兄——”她大叫着一把揪起了卫飞,然而,卫飞却大笑了起来,神色凄厉。

“他必须要死。如果他不死,公主永远都不会开心。”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救卓清延。他只是要找到卓清延,然后找机会杀了他。

这样,公主才会彻底忘记卓清延,公主才会变回以前的公主。就算他因此赔上这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只要公主开心幸福!

“你该死——”慕小雨悲愤以极,一掌就要朝他天灵盖劈下去。忽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正急速朝这里接近。

“刺客,有刺客——”

卓清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言真,“师父,快离开这里。”

然而,行宫里的侍卫已纷纷包抄了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一名锦袍男子走了出来,神色冷凝。

“你们谁也别想走。”

正是风若南。

四周,剑气寒森,杀气腾腾。

风若南站在侍卫之中,看了眼深受重伤的卓清延,眼底掠过了一丝阴狠的神色。

“卓清延,看来这世间不止我一人恨你。”话落,他手一扬,冷冷地颁下命令,“除了卓清延,其他人等一律杀无赦。”

原本就待命的侍卫们顿时蜂拥而上,顿时,到处一片刀光剑影。

慕小雨早已被迫放开了卫飞,与行宫的侍卫们斗成了一片。虽然以她与言真的武功,若要想离开这里并非难事,但他们都想一起救走卓清延。

而瘫坐在地上的卫飞,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神情空洞而麻木,也不还手,似乎就是坐在那里等死。

“叮”的一声,言真第四次挡开了刺向卫飞的致命一剑,然而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厉声道:“站起来。如果不想当懦夫,就不要死在这里。”

慕小雨气愤地一鞭甩开了几名冲过来的侍卫,跺了跺脚,“师父,你救他做什么?就让他在这里被乱刀砍死算了。”她心中已对卫飞充满了恨意,若不是形势所迫,刚才她就早一掌劈碎了卫飞的天灵盖了。

“小雨,一切等离开这里后再说,你去拔了你师兄胸前的剑。”

言真将卫飞推向身后,又挥出一道剑网,拦住了眼前的侍卫。

慕小雨趁着这空当掠到了卓清延的身前,然而,手才一握住那柄长剑,就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敢拔。

“小雨,不要管我。先跟师父离开这里。”

卓清延撑着一口气将话说出来,顿时又呕出了一口鲜,眼神已逐渐黯淡下去。

“大师兄——”慕小雨紧咬住下唇,摇着头,泪水不断地滑落,“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这一刻,她忽然间明白了。自己是离不开大师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深深爱上了大师兄,爱到不能自拔。

“小雨——”卓清延从慕小雨的眼中看出了那份毫不掩饰的情意,不禁轻摇了摇头,“傻丫头,我只是个将死之人,而你却还有大好的年华——”话音未落,心口剧烈的疼痛已让他无法再说下去。

“大师兄——”慕小雨一惊,想要拔剑,但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就在这时,夜幕里忽传来一道冷喝声:“卓清延,若是你这样便放弃了,我看不起你。”

那道熟悉的声音,让卓清延浑身微微一颤,抬起了头来。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里,一道身影正朝这边疾驰而来,白衣长发,眉目清冷,竟是霁雪璇。

“公主——”原本颓然不振的卫飞,一听到霁雪璇的声音,双目顿时亮了起来。

此时,霁雪璇已当先冲入了战圈之中。

风若南心中一沉,不由大声呼喝:“快住手,快住手,不要伤了离国的公主。”

他与霁雪璇因情牵之毒而性命相连,若是霁雪璇有一个意外,他也必不会好过。

那些侍卫闻言不由纷纷后退,霁雪璇唇角微微一牵,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掠到卓清延面前。

双目对望的那一刹那,心中一直压抑的情感也顿时倾泻而出。

“我不准你死。”淡淡地吐出五个字,她冰冷的手已握上那把贯穿他胸口的长剑,“我从不轻易恨一个人,如果你现在就死了,我会恨你一生一世。”话落,她双目一凝,咬牙横心一拔。

“嗤”的一声,鲜血飞溅,溅了她满身。

“清延——”她拦住那具倒下的身躯,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

他活着!

虽然气息微弱,但他仍然活着!

下意识地拥紧了他,霁雪璇清冷的眼底已隐隐现出了泪光。

在面临生死的这一刻,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活着就好!

“霁雪璇,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

风若南已是气急败坏,正要挥手命令侍卫们再度将他们团团围住,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道感情撩人的娇笑声,“哎,我看走不了的人是你呢!”

风若南只觉背脊一阵阴寒,霍然回首。

就见不远的地方,一名红衣艳丽的女子正含笑凝望着他,风姿绰约,曼妙无双。而红衣女子的身后,数十名黑衣弓箭手正纷纷搭箭指向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风若南心中一寒,这些人究竟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那红衣女子妖娆一笑,几乎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我怕我说出来会吓死你啊!”她笑着,缓缓走向风若南,脚踝处所系的银铃,顿时“玎玲”作响,为这充满杀戮的夜色平添了一分妖异的风情。

“影国的风太子。”红衣女子上下打量着风若南,那目光就像在审视一件观赏品,“嗯,看起来就这样啊,真是让我有些失望,还是那块木头强些。”

“你这个妖女。”风若南怒骂,虽然他不清楚她口中的木头是什么人,但已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想他堂堂一个影国的太子竟被一名不明身份的女子看低到如此地步?

“又是妖女?”红衣女子撇撇嘴,“怎么什么人看到我都叫我妖女呢?其实,我很不喜欢妖女这个称呼!”她嘴角虽含着笑意,但双眸之中渐渐升起的杀戮之色却让风若南心底感到了一阵沁骨的寒意。

只有那些历经无数杀戮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此时,霁雪璇已和慕小雨搀扶着卓清延走了过来,而言真则拖着卫飞。卫飞似乎不敢面对霁雪璇,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脸色苍白如厉鬼。

霁雪璇对着那红衣女子微一颔首,红衣女子顿时会意,“真无聊,看着猎物却不能下手啊!”

她的笑顿时让风若南怔在了原地,她说的猎物……是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哦,如果你敢动一下,我就让他们把你射成箭猪。”

红衣女子示意霁雪璇他们先行离去,然后,附耳在风若南身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家木头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风若南一怔,又是木头?

“若想这个王位坐得久一些,你的眼睛里不能只看着权力。”

丢下话,红衣女子和那些弓箭手转身离去,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又跑了!

卓清延竟然又跑了!

回到了太子殿,风若南气急败坏地摔碎了眼前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总是有这么多人帮他,总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

“若想这个王位坐得久一些,你的眼睛里不能只看着权力。”

方才那名红衣女子离去时留下的话,此刻还在耳际回荡着。

什么叫做他的王位若要坐得久一些?

这个王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谁也夺不去。

“咣啷”一声,他踢翻了面前的白玉石桌,冷喝:“黑炎。”

一道黑影如风般掠了进来,单膝而跪。

“殿下。”

“去查查,刚才那帮都是什么人?”

黑炎垂首。

他回身,怒瞪着黑炎,“怎么还不去?”

“殿下,刚才那红衣女子其实就是夺魄。”

“夺魄?”风若南的面色变了变,“她竟然就是夺魄?!我们不是请了她杀卓清延吗?为什么她竟站到卓清延那边去了?”“殿下——”黑炎俯首道,“夺魄杀人向来有一个规矩,凡是她的目标,雇主不得插手,也不得另请他人。但殿下——”黑炎迟疑了下,“但殿下却让其他杀手插手,所以夺魄一怒下推了这件差事,而且没收了定金。”

“混账!”风若南怒极,“只是一个杀手而已,竟敢如此蔑视我的存在。”

黑炎急忙劝阻:“殿下,千万不要跟夺魄作对,否则——”

“否则怎样?”风若南冷冷地盯着黑炎,“我堂堂一个离国的太子,竟会怕一名女杀手吗?”

“殿下——”

黑炎正欲劝阻,忽然,门外一道人影单膝而跪。

“参见殿下。”

风若南暂时放过了黑炎,看向门外,“可有消息?”

那人淡淡地道:“属下已查明卓清延的真正身份。”

风若南双目一凝,“快说。”

黑沉的夜幕下,一辆马车正疾驰而行。

“驾——”青儿再度扬鞭而下,想驱使着马儿再跑快一些,她怕马车里头的那个人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放心吧!卓清延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一直坐在她身旁的红衣女子,托着腮帮子一脸悠闲地道。

也许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她这么轻松了。

这红衣女子就是夺魄——上官旖旎,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跟一个名满天下的女杀手走得这么近了?

但幸好,看起来这上官旖旎似乎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不要老是苦着一张脸啊,不然连我的心情也会跟着坏起来!”上官旖旎见青儿还是皱着眉,不禁含笑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们应该相信卓清延。”

青儿紧咬着唇,“上官姑娘,你不知道啊,驸马身上原本就带着病,更何况,卫飞那一剑——”

想起卫飞,青儿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她没想到,卫飞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无论他初衷是为了什么,公主这一次怕也是恨极了他吧?

上官旖旎往马车里扫了一眼,“不是还有一个当年的医绝在吗?我还真没想到,卓清延竟然是言真的弟子。”

青儿看了上官旖旎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上官姑娘,你怎么会和公主在一起?当时我们还以为公主是被驸马给带走了呢!”

上官旖旎一挑眉,“还不是那块木头惹的祸。”

“木头?”青儿诧异不已。

“这块木头你也认识吧?”上官旖旎妖娆一笑,眉角眼梢带着一抹淡淡的风情,“他不是和你家公主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青儿怔了下,公主的好朋友好像只有一个,心中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呼,“你是说展将军?”

原来那天带走公主的,竟是泽国第一武将展少远将军?!

但什么时候展将军竟成了木头了?

青儿奇怪地看了眼依旧眉眼含笑的上官旖旎。

马车里,言真正不断地为卓清延输入真力,强行护住他的心脉。

他原本心疾就已恶化,再加上鞭伤与剑伤,已让他的身体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特别是卫飞那一剑,从胸前直贯穿到背后,虽然偏离了心脏两分位置,但依旧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口。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收回了真力,言真拭去了满头的冷汗,又喂了一颗药丸给卓清延服下。

“现在就靠他自己了。”

霁雪璇默默地看了眼面色败灰的卓清延,然后又看了看一直紧握着卓清延右手的慕小雨。

“他会撑下去的。”霁雪璇淡淡地道。

慕小雨这才抬头认真看了眼霁雪璇,她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虽然她不若上官旖旎般妖冶美丽,但眉宇之间却隐隐带着一丝王族的清冷与傲气,双目中更是暗藏慑人之色。

四年前,大师兄与霁雪璇成亲的时候,她曾远远地观望过,但那时霁雪璇全身红衣,面上更是掩了一层珠翠玉帘,她根本就瞧不清霁雪璇的样貌。但心底的深处,她却早已认定了霁雪璇肯定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皇亲贵族,根本就配不上大师兄。

然而此刻她却开始推翻了原先的想法。

从她出现直到此刻,都未见她真正变过脸色,似乎自始至终都镇定自如。

慕小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至少,自己应该承认霁雪璇的勇气。

刚才师兄胸口的那一剑,她就没有勇气拔下。

也许,大师兄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吧?

“霁姑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言真淡淡地问,眼角的余光却微瞥了眼车外,车子的外头,正坐着天下第一女杀手——上官旖旎。

当时,他们皆以为霁雪璇一定是与清延在一起,但谁也没想到会莫名杀出夺魄。

“我们先去见一个人。”

“谁。”

“展少远。”

言真一怔,“泽国的第一武将展少远?”

霁雪璇轻点了点头,“那****被清延点了穴道,是少远带我走的。”那一日,她正欲冲开穴道,感觉到眼前有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气息不慎走岔。

虽然看清眼前的人是展少远,但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昏了过去。结果,展少远将自己带走,从而弄出了这么多误会。

“展少远来影国做什么?”

霁雪璇不答反问:“道长可否告诉雪璇,清延为何对风若南如此纵容忍让?甚至不惜赔上性命?”

言真神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霁雪璇淡淡地道:“雪璇知道道长定有难言之隐,但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着影国的将来,甚至关系到四国的命运。”言真面色一变,“霁公主的意思是——”

“此次展少远来影国,其实是奉泽国君王慕霖云之命前来打探一件事。”霁雪璇脸上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有人利用离国与影国的战争,想要借机挑起四国之战,然后吞并四国。也许,就连离国与影国之战,也是一个策划已久的阴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就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卫飞也震惊地抬起头。

“四年前,影国边境风城遭有心之人下毒,毒死数百条无辜生命,据影国抓来的细奸所招,主谋之人正是离国的国君霁风。而与此同时,影国打探到与风城之外,有暗兵屯积,至少数万兵力在伺机而动。但影国却始究无法打探到那些兵力所在的确切位置,他们就仿佛会隐形一般。虽然无法找出他们的确切位置,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让影国感觉到那股威胁的存在。于是,四年前,影国国君风圣越便请卓清延出山,潜入离国当驸马,打探虚实。”霁雪璇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了眼卓清延,神色却依旧平静,就仿佛在描述别人的故事般,“在那头三年,卓太傅确实不负影国国君厚望,不仅打探到离国确实心存异念,甚至打探到了离国第一军队铁甲军的弱点。所以,影国决定先发制人。”

言真抚须叹道:“霁公主所言非虚,当年君上请清延出山,就是因为影国遭到了离国前所未有的威胁。”

霁雪璇微一合目,又睁开了双眼,“但道长可信,离国从来没有派人下毒,也没有屯兵风城之外?”

言真一怔。

霁雪璇继续道:“相反,离国所探知的,却是影国蠢蠢欲动,试图打破所立下的和平契约。然而,当我们惊醒之时,影国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慕小雨听到这里,已不禁轻掩住了双唇,瞪大双眸,“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有人暗中挑拨,让离国与影国开战?”

霁雪璇轻轻一叹,“自东炎皇朝四分五裂之后,四国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表面上和平繁荣,其实各国都在暗中防范彼此。这个平衡原本就是极易打破,只看是谁先出手罢了。”

言真目光一凝,“若是如霁公主所说真有幕后黑手,那这只手,怕是不简单,也许,正是四国之中的重臣要将,又或者,是一国之君。”

霁雪璇点头,“不错。而且更为严重的一件事是,现在泽国与熵国,也发生了几乎如出一辙的情况。但泽国的国君慕霖云隐约感到事有蹊跷,所以才派展少远前来影国打探消息。”

言真听出了弦外之音,“霁公主的意思是,那只黑手,其实是在影国?”

霁雪璇微一颔首,“无论道长信或不信,雪璇只是如实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离国从未做过下毒屯兵之事,而且要在影国之内做得真实而又掩人耳目,想必此人必是非常熟悉影国的一切。不过,我也不排除离国之中也有内奸。”

慕小雨已听得双眉紧皱,“你是说做贼的喊抓贼吗?那师兄岂不是——”

言真微垂下眼帘,似在沉思着什么,低低地自语道:“他不像这么有心计的人。而且,他也不可能这样对清延。”

霁雪璇怔了怔,言真口中的他——难道是指影国君王风圣越?

半晌,言真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些事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言真叹息着看向还在昏迷中的卓清延,“如果梅儿还在世,如果当年的一切没有发生,我想,如今影国的太子应该是清延吧!”

慕小雨震惊得几乎就要跳起来,“师——师父——你说什么——大师兄如果是太子?那风若南又是什么人?”

言真目中隐隐现出了苍凉之色,“当年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真是牵扯得太久太久。故人已去,逝者已矣,但谁也没有想到,原以为已经了结的恩怨,到了最终真正受害的,却是清延。

“清延的母亲,姓卓,字静梅。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便与她订下了婚约。我们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就在她要嫁给我的前一个月,卓家忽然接到了君上的圣旨,要梅儿进宫。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梅儿的父亲因嫌我清贫,早就想退掉这门婚事,擅自把梅儿的画像进献给了当时才刚刚登基的风圣越。风圣越对梅儿一见钟情。梅儿原想拒绝进宫,然而,若是抗旨,必然罪连九族。于是。梅儿不得不放弃原本和我所拥有的一切,进宫当了贵妃。

“但我并不想放弃梅儿。甚至几次直闯皇宫,想将梅儿带出来。但梅儿放不下她的家人,也做不到了无牵挂地与我就此远走天涯。心灰意冷之下,我原本也想放弃了。但风圣越却对梅儿起了疑心,以为梅儿心中还未放下我。而偏偏此时,梅儿竟然有了身孕。

“风圣越怀疑梅儿肚中的孩子是我的骨肉,却又无法狠心赶走梅儿。我知道,他其实很爱梅儿,但他毕竟是一个男人,终究还是无法忍受妻子的不忠,整日借酒浇愁。在梅儿诞下麟儿的那一日,风圣越又喝了个大醉,结果,误将进宫看望梅儿的二妹小文当成了自己的妻子,借酒行凶,强奸了小文。小文原本就心有所属,但偏偏那一次大错又让她怀上了龙种,于是,小文不得不带着怨恨嫁给了风圣越,她不仅恨风圣越,也恨她的姐姐梅儿。

“但那时的梅儿因为孩子一出生便带有先天心疾,危在旦夕,为此心力交瘁。终于有一次,清延的病发作得厉害,御医需要风圣越的血液为其输血,两血相容之下,风圣越才知,清延原来真是自己的孩子。内疚之下,风圣越竭尽全力补偿梅儿母子,那时,他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小文。

“十个月后,小文终于也产下皇子,却带着怨恨难产而亡。临死前,她抓着梅儿的手,口口声声地说,她恨姐姐和风圣越。小文死后,梅儿也因此郁郁郁寡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在风圣越要立清延为太子之际,狠下心肠逼我带走了清延,让风圣越立若南为太子,然后,自己全心全意照顾若南,以作补偿。临行前,梅儿千叮万嘱将来必不能让清延回宫。因为按照影国的国规,长子才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只有清延永不回宫,风若南才能一帆风顺地继续王位。

“没多久,梅儿终于忧郁成疾,郁郁而终。我伤心之下,便出家入道,带着清延归隐山间。原本,我以为这些恩怨也会随着梅儿的离去而了结,但万万没想到,风圣越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清延,终于在六年前的一天,他找到了我,并认回了清延。”

言真沉重地叹了口气,“当时风圣越言明影国正遭逢危难,而若南虽聪明,但毕竟被自己宠坏,不比清延的深思熟虑,足智多谋,想要重立清延为太子,却被清延断然拒绝。

“为此,清延关在屋子里三日三夜,终于第四日,他走出了屋子,表明愿意回宫,但不愿做太子,只是从旁协助风若南,辅助其成材担当大任。

“当日,我真不该让清延跟着风圣越下山,但清延这孩子固执起来,跟他母亲如出一辙。无论我如何劝解,他决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得了。于是,我也不得不妥协。但我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霁雪璇听完,已是面色苍白地看向卓清延。

原来,他的身上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东西,不仅是一个国家的责任,还有母亲的愿望。

这些枷锁和禁锢足可以把十个卓清延压垮。但他却永远那样淡定不惊,永远那样平静无波。然而,在那平静的面具底下,他的心底,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霁雪璇心口不由为之一揪,轻合上了眼帘。

慕小雨拿出方巾擦拭着卓清延额际不断渗出的冷汗,眼眶已是微热,“师父,大师兄其实很苦很苦,对吗?从小就被娘亲给丢下了——”

“小雨——”言真轻喝了一声,但最终无言以对。

是啊,当年梅儿为了补偿妹妹的一切,她做尽了所有。但唯一对不起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璇——”

马车里忽地响起了模糊而虚弱的呓语声,慕小雨拿着方巾的手一颤,随即强笑着转头,“雪——雪姐姐,大师兄好像在叫你——”

“璇——”卓清延这次的轻唤清晰了些,却忽然单手紧揪着胸口,皱着眉咳嗽起来,呼吸急促,面色青白。

“快,快把他扶起来。”言真急忙道,“他可能心痛得厉害,没办法呼吸。”

霁雪璇面色一变,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卓清延半抱起来,拥在怀中,“我在这,我在这里。”霁雪璇一边紧抓住他冰冷的手,一边轻声地回应。

他的额际覆满冷汗,这样焦急而关切的呼唤,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听得到。

言真掏出金针,为卓清延连施了几针。

卓清延的脸色稍好了一起,众人才轻舒了一口气,但霁雪璇却不敢马上就放下卓清延。

“麻烦霁公主先这样抱着他吧!”言真轻叹。

“嗯。”霁雪璇微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眼眸却是望向慕小雨。

但慕小雨却似乎不忍心看她大师兄受苦,一直背转着身子,瞪向角落默默不语的卫飞。

“都是你这个混蛋!”

慕小雨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顿时把矛头指向了卫飞。

“如果大师兄有什么事,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她咬牙说着,眼角却有泪水流了下来。

那泪水,好苦,好涩。

忽听外面“吁”的一声,马车已停了下来。

慕小雨看见上官旖旎从车上跳了下去,“木头,我回来了!”

木头?!

慕小雨抹去了泪水,好奇地探头望出去,只见不远的地方一名身材修长,身着黑衣黑袍的男子冷冷地站在一间小木屋旁。

他看起来只有三十上下,却是满头银发,五官如刀雕斧凿般深刻,特别是那双眼瞳,竟是冰蓝色的,冷峻之中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就像一潭有着无比吸引的魔潭,能将人的灵魂也深深吞噬进去。

慕小雨知道,那独特的冰蓝眼眸和银色长发,在四国之中早已成为了一则传奇。

他就是泽国第一武将——展少远。

原来,近看展少远,竟比传说之中还要冷酷,还要摄人心魂。

只是坐在这马车之中,慕小雨就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然而,前面那名红衫少女却如无事般妖媚地勾上了展少远的脖颈,无限风情,“木头,你没有想我啊?”

而享受着佳人投怀送抱的展少远却手也未抬,眼也不眨,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有。”

这一番对话,顿时让慕小雨红了双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天下第一女杀手竟如此大胆,而泽国第一武将,竟也如此直接……然而,慕小雨脸上的红晕未褪,就听展少远冷冷地补了一句:“在想你还有三天的时间杀我。”

慕小雨闻言几乎跌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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