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潇湘之山衡山高，山巅朱凤声嗷嗷。①
侧身长顾求其曹，翅垂口噤心劳劳。②
下愍百鸟在罗网，黄雀最小犹难逃。③
愿分竹实及蝼蚁，尽使鸱枭相怒号。④
【注释】
①潇、湘：湖南二水名，此泛指湖南。衡山：即五岳之一的南岳，一名岣嵝山，在湖南境内。山有七十二峰，以祝融、天柱等五峰为最大。杜甫《望岳》诗：“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朱鸟即朱凤。嗷嗷：愁叹声。②长顾：引颈远望。曹：同群、同伙、同道。口噤；闭口不作声。劳劳：惆怅忧伤貌。二句谓朱凤生不遇时，孤独失意。③愍：同“悯”，怜恤。百鸟在罗网，喻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浦起龙曰：“鸟、雀、蝼蚁，俱喻困征敛之穷民。”（《读杜心解》卷二之三）④竹实：竹子所结之实，又名竹米，传为凤凰所食。上句有“盘飧老夫食，分减及溪鱼”（《秋野五首》其一）、“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共济”（《解忧》）之意。鸱枭（chī xiāo）：即猫头鹰。古人认为是一种恶鸟。枭：又作“鸮”。贾谊《吊屈原赋》：“鸾凤伏窜兮鸱鹗翱翔。”比喻压迫平民百姓的贪官恶吏。《庄子·秋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亦凤类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即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此化用其意。
【评析】
这首诗是杜甫大历四年（769）在湖南作。朱凤，红色的凤凰。古人以凤为神鸟，称为鸟王。常以喻贤能之人。此则作者自喻，抒其孤栖失志犹不向恶势力低头之怀抱。凤凰一直是杜甫钟爱的意象，《壮游》诗中就有“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的句子。这首诗则是杜甫最后一次以凤凰自喻。在潇湘之间最高的衡山山巅，朱凤愁叹声声，引颈远望，依然难见同道，只有无言悄立，暗自神伤而已。前四句刻画出朱凤的生不逢时，孤独失意。而自身境遇艰难的朱凤却依然有一颗博大的悲悯之心，看到百鸟陷在罗网之中，连最小的黄雀都难以逃脱，不免深自忧虑，愿把自己的竹实分给芸芸众生，直到那小小的蝼蛄与蚂蚁。这正是老杜一以贯之的仁者之心的流露。末句以不顾恶鸟之怒号作结，明肓己之不惧怕恶势力。杨伦评末二句云：“言但能泽及下民，即逢权奸之怒，亦所不计也。”（《杜诗镜铨》卷二十）甚切！朱鹤龄义云：“刘桢诗：‘凤凰集南岳，徘徊孤竹根……岂不长辛苦，羞与黄雀群。’公诗似取其意而反之。羞群黄雀者，凤采之高翔；下愍黄雀者，凤德之广覆也。所食竹实愿分之以及蝼蚁，而鸱枭则一同怒号，此即‘驱出六合枭鸾分’意也。诗旨苞蕴甚远。”（《杜工部诗集辑注》卷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