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感情做基础,不管是不是有虚情假意的成分,都足以成为爱的润滑剂。这天晚上,兰贵人柔情脉脉,软语呢喃,惹得咸丰帝格外疼爱。不知不觉之中,兰贵人又有了身孕。
一 欲擒故纵
没有了肚子当护身符,皇帝的眷顾虽尚未衰,却始终不能天长地久,绵绵无尽。兰贵人有时望断门槛,整月间也不见召幸。重门寂寂,孤帐沉沉,任你如何惆怅,又有哪个前来慰问?
她到无可奈何的时候,穷思极想,又被她想出一个妙法来。
她回想起当年,正是由于康慈皇太妃赞了一语,她才得以中选。而且这位皇太妃虽是养母,咸丰帝对她平时却很是孝敬,如果得到她从中提拔,加封也容易得很。于是,兰贵人打定主意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只是在这康寿宫,没有什么说法是进不去的,因此纵有这条线索,也是枉费心思。
兰贵人毕竟机敏过人,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个主意来。既然自己不好直接去,就转而从宫婢、太监身上下手呗。
在她的宫中,凑巧有一个侍女,与康寿宫的总监有点亲戚关系。兰贵人不觉喜上眉梢,便叫那侍女过来,与她密谈多时,令她到康寿宫总监处,请他暗地关照,代为活动。
天下无难事,只要有银子。兰贵人既然有此重托,自然是不惜金银。那婢女当然希望主子节节高升,自己也好跟着沾光,于是既接受了密嘱,又拿了银两,就到总监处传达兰贵人的意思。该总监早就知道兰贵人深得圣上恩宠,乐得卖个情面,把银两收下,嘱咐婢女回禀,让贵人不要心焦,自己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自当留心机会,替她进言。
对于兰贵人而言,也只能耐住了心思,静候消息。
转瞬间又值元宵佳节,皓月当空。兰贵人倚着栏杆,看着皎洁的月色,不禁暗自叹息:这样静寂无声的夜晚实在是太多了!
正在独自伤感,突然有皇上身边的太监匆匆前来,召她入宫见驾。
兰贵人却一反常态装出一种半推半就的模样。咸丰帝见她扭扭捏捏,与常人的恭敬大不相同,就有些生气道:“朕连日来被这乱党闹得心慌,因此多日不来召幸,你莫非有些怨朕吗?”
兰贵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目的,见圣上动怒,就欲擒故纵道:“婢子怎敢!只是婢子心中有几句话,不好不奏,又不好直奏,还求万岁爷恕罪,方敢奏明。”
咸丰帝见她吞吞吐吐,巴不得能够快些讲完,就尽量耐心说道:“你尽管讲来,朕不怪罪就是!”
兰贵人就抓紧说道:“自去年起,就听说长发贼四处作乱,致使圣上辗转反侧,日理万机,都要万岁爷一个人来办理,到了休息的时光,更须加意保重。万岁爷的龙体上承列皇,下系万民,何等尊贵,但能格外保养,我感觉比足足一夜承恩,还要快慰呢!”
兰贵人欲擒故纵,几句话说得屋中暖洋洋的。
咸丰帝听罢,心中十分受用,不由得伸出手掌,轻抚她娇嫩的脸庞,笑道:“瞧你这样说话,真是一个贤德女子,朕心里实在颇为感动!怪不得连康慈皇太妃也说你贤淑呢!”
兰贵人心中暗喜,晓得自己私下的运动有效,非常欣慰。
有了感情做基础,不管是不是有虚情假意的成分,都足以成为爱的润滑剂。这天晚上,兰贵人柔情脉脉,软语呢喃,惹得咸丰帝格外疼爱。不知不觉之中,兰贵人又有了身孕。
也许是被兰贵人感动了,咸丰帝一得知她有孕,就立即降下圣旨,封兰贵人为懿嫔。于是,兰贵人成为了那拉懿嫔。
那拉懿嫔又有了身孕,总觉得这次得彩,一定会产下龙儿。谁知天公不做美,偏偏到了十月之后,又产下一位公主。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拉懿嫔两次失败,懊丧得了不得。自此强抑心情,把前时的聪明才智和高升的梦幻暂且放起,听任自己的命运随便运转过去。
二 如愿产子
咸丰打赢了与太平军之间的战争。
六月,咸丰帝正式加封康慈皇贵太妃为皇太后。咸丰率领王公大臣、后宫佳丽一起给皇太后行礼。然后,咸丰帝在朝堂上宴请群臣。
人逢喜事精神爽,趁着一番余兴,咸丰竟晃晃悠悠地踱到那拉懿嫔的宫中。此时,那拉懿嫔刚刚卸完妆,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到右太监在外面喊道:“圣驾到!”
咸丰这么晚到宫中来,实在是一反常规。弄得那拉懿嫔莫名其妙,只得仓促迎驾,伏在地上跪迎。咸丰帝伸手把她扶住,兴致勃勃,就直接携入寝室。从前召幸的时候,都是皇帝躺在床上,由太监将那拉氏的玉体包裹起来,立即送入被中,然后龙凤就隐藏在帐中,翻云覆雨也是在暗中进行。
此次御驾亲临,适好遇着那拉懿嫔刚刚卸完晚妆,乌云似的秀发,远山似的秀眉,又因为天气不凉,她就只穿着一件太妃色罗衫,越显得玉骨玲珑,柔躯娇嫩。
咸丰帝入座,就由那拉懿嫔奉上香茗,在她手里喝了两口,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过了良久,方才问道:“你今天觉得劳乏吗?”
那拉懿嫔巧言道:“叨圣母及圣天子洪福,我只觉酣畅毫不疲倦。”
咸丰帝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笑道:“朕也是这般。”
那拉懿嫔脉脉含羞,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已被性急的咸丰帝拥到床上。那拉氏又怀孕了。
谁知祸福相倚,悲乐相因,那拉氏初结珠胎,皇太后竟然倒在病床之上,过了还不到数日,病情便猝然加重,她在临危时特别嘱咐咸丰帝:一定要善待那拉懿嫔。
康慈皇太后临终之前,把心中大事嘱咐给咸丰帝。此后不过一日,太后即驾返瑶池,归天去了。当下咸丰帝奉着灵车,来到慈宁宫。随即剪发致丧,放声号哭了一回。皇后及其手下,也都身穿孝服,陪在旁边。
那拉懿嫔因为回忆旧日的关照,再加上心痛自己可以依靠的一棵大树倒了,不免格外悲伤,直哭得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咸丰帝不明白她心中的想法,见她这么伤心,心中不禁暗想道:看不出她有这般孝心,怪不得太后临终之前,有嘱咐我善待此女的遗言。只是她刚怀孕,倘若因此哭坏了身体,影响到胎气,当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咸丰帝就暗中吩咐总管太监,叫他传口信给那拉懿嫔,让她不要过于伤心,一定要以身体为重。
那拉懿嫔得了口谕,含着眼泪,暗暗感激天恩。要知道,如果不是她平时活动多多,哪里能够得到如此待遇呢?
丧葬事毕,宫中又没什么大事。可是一到暮春时节,那拉懿嫔产期又到。咸丰帝即位六年,本人已到26岁,宫内的后妃人等,虽也生产过几次,无奈却统统是诞下女孩,从来不得一男。皇帝不同于老百姓,可是老百姓尚且希望能有个男孩子继承香火,何况是一朝的天子呢?于是咸丰帝就在每天晚上焚香祈福,希望老天保佑那拉懿嫔,早赐贵子。
几周过去了,几月过去了,整个朝廷都在一种兴奋的热潮中等待着,在绝望的边缘上盼望着。咸丰的皇后和所有的嫔妃都没有为皇帝生一个皇子,自从太医宣布:那拉懿嫔又怀孕了,整个朝廷都兴奋地怀着希望等待着。
这孩子会不会是女的?如果这样,那么那拉懿嫔又将陷入失望之中,因为她辜负了她的皇上和主子,他是多么希望有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皇位啊!皇后也很激动。如果那拉懿嫔又生的是女孩,那她就会很高兴,因为她恨兰儿,是那拉懿嫔从她那里夺走了皇帝的爱。那会不会是个男孩呢?那拉懿嫔会不会生个男孩呢?
朝廷等待着,做好一切准备来迎接一个儿子的诞生,而那些怀疑者只能窃窃私语。
兰儿自己则是在恐惧和颤抖中等待,但是随后她就镇静了。命运之神对她一直是照顾的,皇帝宠爱她。为了她,他忽视了朝政,冷落了皇后和其他嫔妃。
时光在流逝着。
每天,太医给那拉懿嫔服用很多珍贵的药剂,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孩子早产或死了,那他们就得掉脑袋。在紫禁城中,包括颐和园和西苑,那拉懿嫔是最最珍贵的。
当消息传出去,那拉懿嫔生了个儿子,大清沸腾了。
小皇子的出生照亮了兰儿的前程,赋予了她巨大的野心。
三 衣锦还乡
由于有了咸丰帝的特许,懿妃得以回家省亲,这实在是破天荒的一次。她自选了一个时间,将日期禀报皇上。咸丰帝既然同意她去,自然就不会在意具体时间,于是马上照准。
到了下一年的正月,元旦已过,庆贺事毕,皇上又降下一道圣旨,晋封那拉懿妃为懿贵妃。贵妃与皇后之间,只隔一级,权力差不多与皇后相似。在清宫内受封贵妃的,每代不过两三人,所以说是难得的殊荣。
咸丰帝因为懿妃要回家探亲,特地将她加封,令她格外尊贵,好不虚此行。懿妃破例得到省亲的机会,已是欣喜得很,没料到咸丰帝一心替她着想,简直比自己想得还要周到,她真是喜出望外。当下叩谢了天恩,就着手准备归省的事情。
懿贵妃回家探亲,也是事关皇上龙颜的大事,于是她就密令太监先送大批金银回家,叫母家有所准备,让事情能够办得风风光光的。
惠太太自从听说女儿要衣锦还乡,就把锡拉胡同的自家住宅,想办法扩大,以便接待来宾。
诸事就绪之后,惠太太就安下心来,专等凤辇的到来。隔了不久,好日子来到了。懿贵妃临行时,辞别过皇帝,又别了皇后,就带着宫娥和太监等人,浩浩荡荡地乘辇出宫。与此同时,早有小太监提前来到惠太太家,报知凤驾在某时驾到。
这时惠太太的亲戚故旧全已到齐,又把行礼、入座、退省、开宴、更衣、盥洗的场所,筹备得一丝不漏,一面安设座垫、铺好地毡、焚香、然后静悄悄地等待着。
此时外面已有工部官员和五城兵马司,率队清洁街道,赶开行人。只有那锡拉胡同之中,依然人山人海,拥挤得苦不堪言,此时就是有官差出来拦阻,也始终禁止不住。
时间不长,众人便听一阵鼓乐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他们料到是凤驾将至,惠太太便率家属亲族等出门迎接。也许是心太急了,时间仿佛突然变慢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看见有十来个太监,跟着一个总管,骑马过来。到了门外,总管翻身下马,到惠太太面前请安。小太监立刻将马牵到一旁,随了总管,向西面站立。
紧接着,便来了全副仪仗,一对对的龙旌凤旗,一排排的羽扇宫灯,御炉中冒出袅袅香烟,宝盖将太阳完全遮住,又有彩亭数座,里面放着准备赏赐的物品,其中包括白玉如意一柄,沉香拐杖一支,彩缎百匹,白银千两。随后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乘黄缎绣凤的御辇,缓缓走来。两边的侍卫随从,宫娥彩女,不计其数。
惠太太正打算跪接凤驾,早有宫中的太监快步过来,一把扶住她,请她免礼。同时还传谕亲族中的长辈,一概不要跪迎。在鼓乐声中,御辇已经抬入大门,惠太太等人也跟随着走进院落。
众太监把凤辇稳稳停下之后,宫娥便过来卷起杏黄色的缎帘,稍后珠翠环绕、雍容华贵的懿贵妃缓缓下来。惠太太有心过去,可是看这架势又不免有些心虚。
等到各女侍簇拥着懿贵妃上堂,升了座,两边鼓乐再次响起,惠太太才又带着族人,排班晋见。这时候,总管又奉命传谕,仍然是尊长免礼四个字。惠太太和亲族中的长辈,就都退到左侧,其余的平辈或小辈则过来依次叩头行礼。
行礼完毕之后,又有族长上前献茶,直到鼓乐停止,贵妃这才降座,退入侧室更衣。然后再到内厅,与家人行归省礼。这时惠太太已经在内厅守候,见了懿贵妃,就主动与她握手。懿贵妃还想以母女之礼相见,惠太太自然死活不愿意,她也只好作罢。
说起来,一家人已经分别了五年,心中似乎都有很多事要说,可是真的有机会见面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家对着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由懿贵妃开口打破沉默,道:“五年没见过母亲,感觉却和从前一样。”说了这两句,却不禁哽咽起来。
她这一哭,惠太太也已忍不住泪,不停伸手去抹眼眶,懿贵妃的妹子也在一旁直流眼泪。懿贵妃忙忍悲为喜道:“难得今日奉旨省亲,能够再次见到母亲,实在是万幸。没想到,现在反而触动慈母悲怀,这实在是女儿的不孝了!”
懿贵妃这么一说,惠太太才收住眼泪,答道:“现在苦尽甘来,懿贵妃得到皇帝法外施恩,亲人见面应该庆贺才对,不知为什么却触动离情,大概是喜极而泣的原因吧!我们不如快快坐下,好好谈一谈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懿贵妃一面就座,一面扫视其他的亲戚,意外地发现大多是些生脸,就客气地让他们归座。坐定之后,她就对着妹子说道:“数年不见,你的姿容要比以前秀丽圆润得多。姐姐已请示过圣驾,替你安排一桩婚事,我们姐妹也好时常相见了。”妹子听了此言,不觉又喜又羞,便垂下头去。
懿贵妃又说道:“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不知你近日是否还有读书?姐姐对这个很是挂念。”
惠太太一时性急,就从旁边插话细问,懿贵妃将指婚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回到正题道:“要做福晋,必须要有些才学。女儿能有今天,都是书籍所赐。希望妹子要留意才好。”
随后,懿贵妃又对幼弟桂样说道:“你也长大了好些,不要像从前那么傻玩儿,认字读书也是要紧。”说完,她又和亲戚族人等,略略地谈了几句。
这时候,筵席已经准备好了,就设在临时建成的小花园中。
众人入席,由懿贵妃上坐,惠太太等人都在下面相陪。席间,无非是谈些宫中琐事,以及惠太太家中的情况。在欢叙之时惠太太仍不免有感慨之意。懿贵妃恐怕母亲又生伤感,连忙环顾亲戚族人,讲些趣事,有说有笑,一点儿没有架子,各亲戚族人都被她融化,渐渐把紧张放开,尽兴畅谈。
宴席结束,天色已经将晚,众人便重新出园入宅。懿贵妃随后命太监拿来赐物:如意、拐杖,送给惠太太,彩缎等分赐亲戚族人,白银等分别赏给帮忙干活的工人。最后又取出两份文房四宝、两对黄金锞子,分给弟妹。众人谢赏之后,屋外已是暮色沉沉,灯火也已举目皆是。
总管太监进来启奏道:“已到时间了,请驾回旨。”懿贵妃再也把持不住,不由得垂下泪来,却又强装笑脸。她握着惠太太的手道:“当日入宫时候,已是拼着生离死别,好容易才得到圣旨,归省一次,没想到时间却又这般短促,瞬间便已天黑了,不能与家人多聚。这是地位造成的,实在无可奈何。只是希望圣上皇恩浩荡,再允许归省,自然母女重见有期。即使宫中特例不许再开,那时也会趁机启奏,准许我母入宫相见,千万不要伤心。”
惠太太嘴里虽然答应着,泪珠儿却已不知滴了多少。人越是老年,越会因为失去孩子而伤心。
懿贵妃又回视弟妹道:“我讲的话,你二人千万不要忘记!”弟妹唯唯遵命。她又特别嘱咐妹子道:“今日我们是姊妹,他日便是妯娌。彼此相聚一生,总算是你我的缘分。不过,你必须赶紧读书,转眼间就要成婚了。”
说毕还是依依不舍,总管又来催促,懿贵妃方与惠太太握手道:“皇家规例,不敢有违,我只好走了。”当下便由众人送出大门,恭请懿贵妃登辇回宫。
只见宫灯如炬,侍从如飞,大队片刻间便已烟消云散,不留一人。看客也顿时尽散,只有惠太太尚且痴痴地立在门外,经过亲戚族人苦苦相劝,这才回到家中,尚是呜咽不已。
众亲族都称赞懿贵妃道:“量大福大,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懿贵妃入宫已有数年,常沐皇恩,却毫无骄傲气象,见了咱们家族的人,依然谈笑如常,这不是量大福大吗?”不管怎么说,懿贵妃的心机的确是无人可比。大众评赞了一回,有留着的,有告别的,各忙各的。
懿贵妃回宫,次日便去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情状。咸丰帝听得津津有味,并赐予惠太太一品诰命,兼发彩缎、金银等物,命令内宫的太监拿去作为赏赐。惠太太家自然又高搭彩棚,接旨谢赏,众人忙个不停。亏得亲族众多,协力相助,这才免得临事慌张。此后,又招集亲朋,大开筵宴,庆贺了几天。随后宫中又传来特大喜讯,蒙圣上特旨,准许惠太太入宫省视。正是帝恩如天,有求必应。
懿贵妃既然得了这种天恩,自然格外尽力,对咸丰帝的一举一动时常注意,遇着喜事就奉承,遇着忧虑就哄他开心,咸丰帝也视她为第一个贤内助,竟然很听她的建议,一日都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