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问了。大哥俾手中的遗命纯属子虚乌有。先王指定的王位继承人乃是我舍把廷奇!我这里也有他的遗命。”廷奇说着,掏出黄绢,猛地抖开,“请看!”随之在宫中转了个圈,回到中心,念道:“遗命:田廷奇为吾后王位承袭人!先王田麦什秀亲旨!”
“假的!也是假的!”大哥俾忽然向廷奇冲来,要夺黄绢。
廷奇竟不用他抢,主动递了过去:“你睁大眼睛看仔细吧!看能否辨出真假来!”
大哥俾根本不看。将黄绢撕成粉碎,弄得西后想看也没来得及,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你这孽种啊!怎么那么不冷静,真是一坨糊不上墙的泥!”
“来人哪!”西后又大叫:“快把这假造遗命的罪犯拖出去砍了!”
可惜,仍不见有人响应。
廷奇又是一阵大笑。笑后问大哥俾:“看出真假没有?怎么要撕呢?遗命撕了不要紧,我这里还有先王传下的虎钮金印呢!”
虎钮金印!一直在旁边看把戏的贺世恩猛吃一惊,向廷奇手中望去,果然有一金光闪闪银光豪豪,金头银尾的白虎塑像托在廷奇的手里。于是他有些绝望地纳闷了。忽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险些跌倒。想不到虎钮金印果然在他手里,那天他在后山采药,廷奇去传他进宫,回宫的路上廷奇说的那些话,他还以为是掏他的底呢!还以为他喝醉了酒胡吹呢!现在回想,他的确不是因为要掏他的底,也不是胡吹,而是在有意向他透露风声。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金头银尾的白虎塑像!是的,的确就是虎钮金印,他常为王爷颁文拟布,虎钮金印他见到的最多。
“看清楚了吗?”廷奇比先前更得意了。“西后娘娘,大哥俾!看清楚了就让位吧!让真正的王爷来登基!”
“廷奇!我杀了你!”大哥俾向廷奇冲去。
廷奇只把脚一伸,便把大哥俾踢倒在地,随之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妄图篡夺王位的贼子拿下!”
“喳!”兵勇、侍卫,刀斧手都动了。大哥俾还没爬起来便又被按在了地上。西后被兵勇抓住脚从案下倒拖出来。
可怜的西后,如同昨晚做了个艳梦。
宫中之人全都慌乱了,王亲显贵瞠目结舌,来宾贵客目瞪口呆,似乎都还没弄明白这魔术是怎么变出来的。之后便有了窃窃私语,之后便有了议论纷纷,之后便开始惊慌骚乱。
贺世恩没等骚乱演烈,忽然提高嗓门,朗朗地宣读了登基仪式的第七款:“请众王亲众宾客众高朋叩见新王爷!”
乱七八糟的人们慌忙跪下:“叩见新王爷!新王爷千岁!”声音也是乱七八糟的。
此时,有两个人从王宫里悄悄地溜了。一个是野大松,一个是古达马。
27
贺世恩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妻子覃氏已把饭做好了。覃氏打来一盆温水放到贺世恩面前:“老爷,洗脸吧,洗了快吃饭。”
“哦!怎么就把饭做好了?”
“老爷不是说,廷奇王爷登基后,宫中事务很忙吗?所以我就把饭提前了。”
“是很忙。”贺世恩回答了这么三个字,就开始洗脸。
自廷奇登位称王后,贺世恩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了。廷奇只抓住了王宫的兵勇和将领们。却没有抓住王宫要员的心。唯有他贺世恩,虽是个汉官,却很是唯命是从,加上办事又精明能干,所以廷奇就牢牢地抓住了他。尤其是廷奇突然登位,宫中议论纷纷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参与议论,反而高声宣读了仪式的最后一款,以此结束了众说纷纭,使他廷奇登基成功,稳住了局面。他暗自感激贺世恩给予他的支持。同时还暗自叹服贺世恩的胆魄和果断。廷奇记得贺世恩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谁是王爷就替谁效力。看来此人真是这样。于是,廷奇登位主事的第二天,就晋升贺世恩当上了王爷辅佐。除了兵权仍紧攥在他自己手中外,宫中一应事物全交给了他贺世恩。贺世恩当然就很忙很忙了。
贺世恩刚洗完脸,那个在溇水河撑舢板的黑老头儿又来到了他家,望着贺世恩笑了笑:“施主老爷,我真的又来讨饭吃了,早饭熟了吗?”
贺世恩忙招呼道:“快来坐吧,我们正好准备吃饭。”
“老爷果然是个好人!好人麻烦多啊!”老头儿说着就进屋坐了,不过没上桌子,而是在堂屋里坐了下来。坐下便掏出了叶子烟。
覃氏忙说“别卷烟了,吃了饭再抽。”
“你们先吃吧,给我留点儿就行了,我得先抽几口,抽烟和吃饭一样重要啊!”
贺世恩一直觉得这老头儿很古怪,不愿上桌子,想必是有话想跟他单独说。于是就夹了些菜在碗里,然后提把椅子也坐到了堂屋中,说:“老人家,好久没见您来了,又去了哪里呀?”
老头儿不自觉地把烟就装进了衣袋里,说:“唉!到王爷那里请旨去了啊!”
“哦!”贺世恩一惊,碗停到了嘴边,“王爷?哪个王爷?”同时在心里说,这老头儿果然是个神秘人!
老头儿笑了笑:“就是姓阎的那个王爷嘛!”
贺世恩忍不住笑了,一口饭险些喷了出来,“原来是病了啊!现在全好了吗?”
“没病,我真的是请旨去了,人老了迟早要死的,我想早点去。哪知他不准旨啊!说我还有件事没办完。所以今天就又来找老爷您了。”
“是件什么事?我能帮到忙吗?”
“就是我上次托您交给六王子的那封信,不知您交给他没有,如果还没交,请老爷依然退给我,我还是自己进宫去找他。”
贺世恩忽然犹豫了,因为这信的确还没交给六王子,但是这信让贺安拿去了。现在该怎么对他说呢?说六王子已没在宫中了吗?说贺安正带着信去找他去了吗?不,不能把宫中的事告诉他。
老头儿拿眼睛在屋里扫了扫,又说:“老爷的相公又不在家吗?”
“是啊!昨天就去巴山峒了,六王子在巴山峒,给他送信去了,就是您刚才说的那封信,您不是叮嘱要我交给他的吗?”
“是呀是呀!可六王子怎么在巴山峒呢?”
贺世恩答道:“您到过巴山峒吗?巴山峒峒主的女儿唐容美您见过吗?您应该看见过的,因为她曾经给我当过学生,一定也去您的船上玩过。这姑娘是六王子的未婚妻呢!我这一说,您就知道六王子为什么在巴山峒了。”
“这就好,这就好!”老头儿笑了。“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我担心老爷您大意,会把那封信耽搁,所以就来问问。再说,听说老爷饱读诗书博学多才,还想请老爷帮忙圆个梦。作晚我从姓阎的王爷那里回来后,就在河边岩壳里睡了,一睡就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容阳的王爷了,他正在画画呢!画的是虎,一笔下去竟画了两只,他正要将其中一只划掉时,两只虎都变成真的了,一只逃走了,一只张着大嘴要吃他。我一惊,就吓醒了。醒了后,我就想,这梦对王爷不吉利吧。俗话说:‘一山不能有二虎,’出了两只虎这山就不得安宁了。王爷是我们容阳的主,他怎么一笔画出了两只虎呢?这梦不是很怪吗?想请老爷帮忙测一测、圆一圆。”
贺世恩一直看着老头儿的脸,他总觉得这老头儿越来越有来头,有些莫测高深。他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见到了六王子,六王子是不是就是被他接走了的?而且他还觉得这梦显然不是他做的,而是编的。那么也就是说,王宫内所出的一系列事情他都知道了,而且很清楚,两次登门来乞讨,不过是想摸我的底,掏我的话,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用意何在?
老头儿把梦讲完后就望到了贺世恩,一双期待的目光。
贺世恩说:“老年人,我要使您失望了,梦我可不会测啊!要圆嘛倒可以胡诌几句,那梦我也觉得很怪,好像对容阳江山不太吉利。但您不是还梦见王爷要划掉其中的一只吗?这就说明容阳江山还是只有一只虎,也就是说还是只有一个主。所以不会出现您担心的那种不安宁局面。”
“可是,”老头儿又说:“王爷要划掉的那只就是要咬王爷的那只呀,那只王爷要的虎却又逃跑了。老爷您说,这不就很不吉利了吗?”
贺世恩忍不住又紧盯着了老头儿的脸,心里说,他越说越直截了当了。意思也越来越明显了,看来我的底早被他掏走了。他很勉强地笑了笑说:“要的那只虎却又逃走了,不要的竟然要咬他,看起来是很不吉利。可是,从另一面来想,那只咬王爷的虎的狰狞面目不就被人看出来了吗?容阳的比兹卡人都是射猎能手,难道奈何不得它?”
“啊!”老头儿忽然拍了一下手,高兴地叫道:“老爷这么一圆我就放心了!实在说,土民百姓盼的就是一个安定呀!容汨江山要是再像柘溪峒那么来一手,日子就难过了啊!”
“放心吧!老年人。”贺世恩说着站起身,“快去吃饭吧!”
“多谢施主老爷,我这就去吃,现在我可吃得下去了。”说着就随贺世恩上了桌子。
覃氏早给老头儿盛好了饭,并挟了很多菜,还恭恭敬敬把筷子向他递去。老头儿可不要筷子,似乎饿得实在慌了。张大的嘴紧贴着碗,用手直往嘴里扒。他的食欲很好,叫贺世恩和覃氏看着看着就吃不下去了。
老头儿吃过饭,把手两拍,扯起衣袖擦了擦嘴,又说:“老爷,如果您家相公回来了,请他到河里去找我,我最担心的还是那封信呢!我实在应该亲手交给六王子的。”
“请放心吧,信丢不了的,他回来了我一定叫他来见您。”
“好!好!那我就走了,这账,以后一起算吧!”
“账?”贺世恩暗自大惊,“什么账呀?”
老头儿忙笑道:“饭账嘛!我记着的,一共吃了两餐!”
贺世恩正想再说句什么,老头儿已叮叮咚咚向河里跑去了。望着他那佝偻如虾的身躯,贺世恩总觉得像个“谜”字。他这么放心不下那封信,到底是封什么样的信呢?贺安和容美找到六王子了吗?信交给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