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起,天边的朝霞渐渐晕染,映着整个村落,像一双温柔干燥的手掌抚摸着每一寸被黑夜肆虐过的土地,习惯早起的村民家里早已升起阵阵炊烟,
在农村,日子像是一卷永远没有结尾的卡带一样,不停重放,不停进入下一段,没有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尾,千千万万个白天都是一个模样。即使有点小小不一样的片段,也会立即被时间卡带的巨大齿轮碾过,粉碎成末。
然而,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陈老二的家里却是风波暗涌。
阿林不见了,他一向来去自由,这次也只是因为陈老二的病回了趟家,家里人也没指望他这个混社会的能帮上什么忙,真正让陈老二和李梦君急的团团转的,是素梅。
这个清晨,素梅也不见了。
陈老二去她屋里准备喊醒她,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凉席和被子都收的整整齐齐,她印着花纹的牛仔背包和衣橱里那几件洗的发白的旧衬衫都不见了,窗台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小纸条,陈老二心下一沉,那信不看也明了,素梅一定是怕被他们像牲口一样卖了,趁夜逃了。
‘老陈,那丫头还没起呢,老娘肚子还空着呢…。’看见陈老二出来,李梦君嘟囔着朝素梅的房间翻了个白眼。‘素梅走了…。’陈老二恍恍惚惚,像是在梦呓。
‘什么!’李梦君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陈老二被李梦君这一吼,清醒了些,一下怒从中来,‘都是你这死老婆子,尽出些伤天害理的馊主意,都是你逼走了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咳咳咳,还我…。。’这一激动,陈老二吐出一口血痰来,斑斑点点,落了一地。
李梦君顾不上去关心他,‘那钱呢,我们家钱都在那小蹄子身上,她是不是带走了’
陈老二一口气顺不上来,差点背过去,他用仅用的力气把信封丢在李梦君脸上,
‘你…。给我出去…。。咳咳咳,你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出去…’说完,瘫倒在地上。
李梦君赶忙扶起他,顺手不忘了捡起信封,‘唉,你把我当什么了,老头子,’她打开信封瞅了瞅,放下心来,‘这可是你的救命钱,也是,素梅这孩子还是有点良心的,就是不懂事啊’说着叹了口气,她把陈老二扶到床上,床头还有昨晚素梅配好的药和弄凉的白开水,她瞥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欢喜,‘老陈啊,素梅这丫头心软,你说她会不会到啥时候放心不下你,想家了又跑回来,’陈老二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不愿理会她。
转眼就是晌午了,李梦君和陈老二都没吃饭,两人也没有这个心情,陈老二闭着眼睛,恨不得求个安乐死,省的在这世上待着闹心。李梦君拿着那点钱,数了又数,嘴里念念叨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陈老二一下从床上诈尸般坐起来,‘君儿,赶紧去开门,姑娘回来了,咳咳咳…。。赶紧的。’话音刚落,李梦君早已快步奔到门前,打开门闸,门刚拉开,她刚要露出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门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油光满面的,见了李梦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找陈老二,他在吗,你是他老伴吧,’李梦君怔怔的,往陈老二的房间指了指。
‘你是…。’陈老二见到进来的陌生女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李梦君也跟着女人走了进来。
‘老大哥,是你家姑娘让我来的’‘素梅,咳咳咳,素梅那丫头在哪呢’
‘那姑娘现在在去见她男人的路上了嘞,她今早来的,赶得急,模样都不选,谁有钱就嫁谁,’本来那家讲好给10万,姑娘自己还讨价,逼着婆家多给了两万’女人说着像是在回味早上的场景一般,啧啧摇了摇头,女人顿了顿,打开手里提着的布袋,一捆捆人民币摊在陈老二的床上,李梦君眼睛一下放光,就扑到了床上,她把一捆又一捆的钱抱在怀里,
‘老陈,这下你不用死了,有救了,都有救了,哈哈哈’李梦君欣喜若狂
陈老二也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巴,露出空空的牙床,笑了一下,转头看到那女人眼里的讥讽和鄙夷,他感觉有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心里一阵屈辱,羞耻的捂住了脸。
女人站起身来‘姑娘说这钱一定要交到你手里,她说,这辈子你们和她的情分就到这儿了’‘她说,她不欠你们什么了,让你们好好过,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再来找她’
‘不找不找了…。’李梦君抱着钱,一个劲的答应着。
女人转身就要走了,‘那丫头,咳咳咳…,嫁给什么人了,’陈老二明知答案会让他更心痛,却还是想要听女人亲口说出来。
‘一三十多岁的男人,年轻时惹了事,被人断了两腿,残了后脾气愈加暴躁,前面找了个老婆,受不了欺辱,逃走了’‘家人没办法,总要有人照顾着,这不,让你家姑娘赶上了’
陈老二再不说什么了,女人走了,李梦君还在数着那怎么也数不完的钱。
他瘫在床上,闭上眼睛。
‘爸…。。’‘你会把我卖了吗’‘爸,你就别卖我哥了’‘爸,该吃药了’
‘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再来找她’
一刀穿心,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