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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课本

郭祥的连队,立即同兄弟连队插到了苍鹰岭以南,封锁了大小道路,第二天拂晓以前开始搜山。果然在树丛里,雪窝里抓到了好几十名又冻又饿的俘虏。郭祥派人把俘虏送往营部,随即整队下山。山脚下有一座较大的村镇,这就是他们被指定休息的地方。

天色阴暗,乌云低垂,仿佛又要下雪的样子。远远向山下望去,那座村镇有好几十缕升起的黑烟,一时高,一时低,正在断断续续地飘散着。

“那里怕还有敌人吧?”花正芳提醒郭祥。

郭祥没有回答,加快了脚步。

背坡的雪很深,阳坡的雪却将要化尽。山径已经清楚地显露出来,人们走得更快了。将要下到山脚,郭祥让部队停止下来,在山坡上观察了一会儿。这所村庄就像死了的一样,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人声。

为了防止万一,一向机警的郭祥,把小鬼班派到前面搜索,随后带队下山,向村庄前进。在快要赶到村边的时候,只见小鬼班站住了,并且有人吃惊地叫了一声。

接着小罗跑回来报告,说村外发现了两具朝鲜人民的尸体。

郭祥赶过去一看,只见路边一株松树下,躺着一个浑身都是泥土的朝鲜姑娘的尸体。她的短小的白上衣被撕破了,两个乳房已被割去,血肉模糊的胸膛露在外面,鲜血已经凝成紫黑色,头发散乱,嘴半张着,眼睛瞪得怕人。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防空洞,防空洞门口倒着一个三十多岁朝鲜男子的尸体,紧握着拳头,从侧面也能看出他狂怒的脸形。他的头被打破了,鲜血流了一地,旁边丢着一根沾满血迹的铁棍。……

围过来的战士们,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有的人眼泪立刻模糊了眼睛。郭祥脸色铁青,命令战士们把姑娘的尸体移到僻静处,自己折了两枝很大的松枝遮住了她的身子。然后向村子里继续搜索。

刚刚走到村口,一幅骇人的景象,又把人们惊呆了。这里有一株高大的白杨,杨树上用铁丝捆绑着一个赤身裸体的老人。面前是一大堆柴火的灰烬。他的全身都成了赤红色,上身前倾,早被烧成弓形。连白色的树干,也被熏黑了一截。最刺眼的,在他的小腹上,还用长钉子钉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印刷品,上面盖着朱红色的大印。郭祥以为是敌人贴的什么传单,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张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土地证。

郭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猛可地想起自己的父亲被“还乡团”开肠破肚,把血淋淋的心肝挂在树上的情景,心里一阵剧痛,就好像那根钉子是钉在自己身上似的。他让战士把老人从树上解下来,自己伸手把那根钉子拔掉,把沾着血迹的土地证仔细折好,压在死者的身体下面,然后忍痛继续向村子里搜索。

他们穿过几条街,满街都是鸡毛、猪毛。除了一些狼藉的尸体以外,仍然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人声。这是连一点哭声也听不见的村庄!

郭祥在村南口停住脚步,正要吩咐战士们去掩埋死者,猛然瞅见村南洼地里有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朝鲜女人,正弯着腰在那里挖掘什么。那个女人一抬头,看见郭祥他们在村口出现,突然惊叫一声,连忙丢下她挖掘的东西,向近处的一片松林里飞跑。

“快喊住她!”郭祥吩咐人们。

“噢包!噢包哮[1]!”花正芳用他尖尖的声音喊着。

“阿姊嬷妮[2]!”郭祥也喊。

那位朝鲜妇女听见喊声,反而跑得更快了。花正芳见她不肯站住,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郭祥正要喊住小花子,叫他不要追;只见那个朝鲜妇女猛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显出十分英勇果敢的样子,一挥手,狠狠地扔过来一个圆圆的小东西,接着“轰”的一声,在树林边上霎时腾起了一片蓝烟。

郭祥知道她误会了,连忙对联络员小李说:

“快告诉她,我们是志愿军!”

“噢包哮!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小李用朝语一连喊了几声。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大伙也跟着喊。

对方没有答话,躲在一棵松树后面,沉着地窥视着。

待了好半晌,她试探着在松树后面露出身子。等她完全看清出现在她面前的这支部队时,她才走出树林,向花正芳连跑了几步,喊了一声“吉文衮东木”就抱着花正芳的臂膀哭了。

郭祥他们立刻赶上前去。看样子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十分强壮的劳动妇女,手里握着一个小甜瓜手榴弹,身上沾满了泥土。她紧紧地拉着花正芳,哭个不住。

“阿姊嬷妮!别哭!阿姊嬷妮!”郭祥心里火辣辣的,连声地说。

联络员小李把郭祥的话翻过去,朝鲜妇女拾起胸前的飘带拭着眼泪,待了好半晌才说:

“我的男人和孩子全叫治安队杀死了!……我一颗泪也没掉;可是见了你们,就再也忍不住了!”

“治安队跑远了么?”郭祥急问。

“早晨跑的。”女人收住泪说,“我在大山上看见他们向南跑了,就下山来刨我的孩子。孩子叫他们活活摔死,扔到那边大坑里啦!”

“在哪里?”

“就在那里。”她顺手一指刚才刨土的地方,“他们摔死了五十多个劳动党员的孩子,都丢到那个大坑里了。我想把我的孩子挖出来,再看他一眼,给他另埋一个地方。可是刨出来一个看看不是,再刨出一个看看又不是……”

说着,她把手榴弹系在腰际,领着大家来到大坑旁边。这是一个两丈见方的新挖的土坑,上面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新土。一个地方露出了半个孩子头,一个地方露出一只肥胖的小脚丫儿。在一个角里,扒开了一个坑,湿土上显露着深深的指印。大概就是这个朝鲜女人刚才伏在那里扒土的地方。

同志们再也忍不住了,许多人背过脸,眼泪洒在土坑旁边的湿土上……

“阿姊嬷妮!”郭祥声音喑哑地说,“我看你就别再找了;既然都是党员的孩子,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可也是……”朝鲜女人点了点头,“你们不知道,他爸爸多喜欢他!我总觉得把他们父子俩埋在一处,也是对他的一点安慰似的。他临死也没有见这孩子一面……”

“他爸爸是怎么死的呢?”

“被活埋的。”女人说。“那还是敌人第一次打到这里的时候,他在山上当游击队。有一夜下山侦察,被治安队抓住了。这些坏蛋,在村西挖了一个大坑,把党员和群众活埋了二百多个。他们把我的男人也绑到那里,叫他对着大坑站着,然后对他说:‘你的死就临头了!快认错吧,你为什么分我家的土地?’我男人就说:‘认错?我当初留下你一条狗命,这就是我最大的错。’那些家伙就往坑里推他,他瞪着眼说:‘滚开!你们瞅着,我下去站着死,不能眨一眨眼!’他高声喊着‘朝鲜劳动党万岁!金日成万岁!’就跳下去了。志愿军打过来,敌人逃走了,我才把他挖出来,他真是站着死的!……”

朝鲜妇女的脸上,这时候流露出一种庄严、自豪的神情。沉了沉,她又说:

“敌人害了我的男人,这回又来害我的孩子。治安队说:‘孩子虽然不是党员,可他是党员的孩子,也不能留!’”

“孩子几岁了?”一个战士问。

“才刚刚四岁呀!”女人说。她目光直直地望着土坑,“同志,你不知道,我这孩子长大多不容易……解放以前,我们一家一坪土地也没有,是给日本人看坟地的,生活苦得不用提了。解放以后,我们家分了九百坪水田,八百坪旱田。看见生活有指望了,心里一痛快,这劲儿就像用不完似的。我们两口就不分白天黑夜没命地干活。我白天下地,夜间织布;我男人白天种地,夜间开会,没有一点空闲。我怕孩子耽误干活,种地、打场就把他放在家,拴在柱子上,下面用东西垫着,让他觉着像背在妈妈背上似的。我就是这么哄他。晚上织布,我把大枕头竖起来,把他拴上,一边织布,一边逗着他笑。小孩长大了,不能拴他了,我一下地,他就追到地里吃奶,我就又吓唬他:‘你要吃奶,我就叫内务署把你抓去。’我的孩子,就是这么长大的……这孩子,谁都夸他好!还不到四岁,你把钱放到小筐里,他就能端着小筐去买东西。村里人都喜欢他,不是这家把他藏起来,就是那家把他藏起来,故意让我着急。把我急得快要哭了,他们才把他放出来……他爸爸死了,我没有让他知道。别的小孩说:‘你爸爸叫治安队抓去打死了!’他说:‘我爸爸没有死,我爸爸到平壤去了,金日成将军叫他赶大车呢!’说到这儿,他还把小拳头一伸:‘我叫我爸爸回来,把治安队统统杀死!’就是这话,也传到治安队耳朵里去了,他们就下狠心要害我这个四岁的孩子……”

大家静静地听着。朝鲜女人又接着说:

“治安队一来,就把我和孩子抓去,关在村西仓库里。那里陆陆续续抓来了三百多人。孩子不懂事,看见这里又黑又闷,就哭着说:‘妈妈呀,妈妈呀,把我放出去吧,放出去吧,我以后再不碍你干活了!’叫得许多人滴了眼泪。头一天,治安队没有动手,谁知道他们正在挖坑呢。第二天一早,仓库门刷啦一声打开,进来三四个狗东西,治安队长就指着我说:‘朴贞淑!你们一家过去有点太高兴了吧。你们分了我几坪地,把孩子绑在柱子上干活,我看你高兴得着了迷了。今天,我来替你照看照看这个孩子,让你往后干活也清静清静!’我一看,他们要抢我的孩子,就急了,我就说:‘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狗东西!你们杀了他的爹还不够,连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也要毁掉么?告诉你,你们在这里是待不长的!’这个坏蛋,嘿嘿冷笑了一声,说:‘朴贞淑!我也告诉你:日本人在这里待了五十年;这次美国人进来,要待上一千万年!’说着就来夺我的孩子。孩子哇哇地哭着,朝我的怀里钻,两只小手紧紧地拉住我的裙子不放。这时候,我的心都要炸了,可是全身捆绑着动转不了,我就用脚踢他们,用牙咬他们。他们一枪把就将我打昏过去。等我醒过来,孩子已经没有了。整个屋子的人都哭个不住。他们告诉我,孩子临被抢走的时候,那些狗东西还在后面哗啦哗啦地拉着枪栓吓唬他,孩子一个劲地哭喊着:‘我不敢啦,我不淘气啦,我再不吃奶啦!’时间不大,治安队就进来说:‘你们别哭啰!你们的孩子已经埋起来了,到明年春天让他发芽!’……”

土坑周围的战士们,起初是悄悄地抹泪,这时已经有人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是谁在哭?!”只听郭祥大声喊道。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自己的连队,“今天,朝鲜老百姓,需要的是报仇,是敌人的血,不是我们的眼泪!”

他的喊声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们让我们的孩子发芽!”郭祥咬着牙说,“让他们瞧着吧,我们先要这群狗杂种在地下发芽!”

同志们静静地凝视着郭祥,只见他的嘴唇咬出了一排血印。……

“阿姊嬷妮!”郭祥转过脸问,“关着的三百多人呢?”

“已经烧死啦!”朴贞淑说。

“全烧死了么?”人们惊问。

“统统烧死了。”朴贞淑说。“治安队把我的孩子摔死以后,又逼着我们去给他摘棉花,我就偷跑了。我一个人坐在大山顶上,想哭,又哭不出一滴眼泪,就是把我的心割开,也出不了这口恶气。我想,古话说,仇要以血来报。我们是独木桥上遇到的对头,有你无我,有我无你,我真恨不得把敌人抓过来,把他们咬死,吃了他们的肉。我就跑到深山里找到了游击队,恳求他们给我两颗手榴弹,准备下来报仇。天亮以后,我在大山头上,望见仓库起火了,接着治安队向南逃跑。游击队去追敌人,我才回到村里,一看关在仓库里的乡亲们全烧死了。……我就跑到这里来刨我的孩子……”

“同志们!”郭祥用他那燃烧得成了玫瑰色的眼睛扫了大家一眼,庄严地喊道,“大家看看这些阶级敌人,这些反革命,残忍到什么程度!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两条腿的野兽!他们想用血洗来镇压革命,想用斩草除根把人民吓倒;但是人民是斩不尽杀不绝的,是吓不倒的!这里被惨杀的,都是我们的阶级兄弟,他们的仇就是我们的仇!他们的恨,就是我们的恨!我们出国,就是要坚决为朝鲜人民报仇,让那些狗杂种多付出几倍的血!”

“坚决为朝鲜人民报仇!!!”

“坚决消灭敌人!!!”

大家掀起怒涛般的口号声。

郭祥又继续大声讲道:

“现在,我们马上行动,到街上去,到仓库那里去掩埋朝鲜同志的尸体。不要让他们的尸体暴露在外面……”

“不要动!”有人突然打断郭祥的讲话,在人群后面喊了一声。

郭祥回头一望,见政委周仆,披着他那件半旧的军大衣站在那里。原来他已经来了多时,由于人们精神过于集中,没有发现。

人们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脸上似乎也有几滴泪痕。他走向前来,同朴贞淑握了握手,然后转向大家。

“同志们,关于掩埋尸体的事,其他连正在做,你们不必去了。我建议你们立刻展开一个讨论。”他提高声音说,“今天,你们看到的事情,听到的事情,就是咱们出国以来最重要的一课。这是敌人用人民的鲜血给我们上的一课。他们既然给我们上课,我们就要好好讨论。我希望每个同志都好好想想:这些反动家伙们为什么这样的残暴?他们是依靠什么势力竟敢这样疯狂?根据同志们的体会,中国的地主同朝鲜的地主有什么不同?如果美帝国主义打到我们的祖国,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更严重的情况?我认为,要多想想这些问题,对提高我们的觉悟是有好处的……”

“现在就讨论么?”郭祥问。

“马上讨论。把部队带到那片树林子里去。”

郭祥从一个战士的背包上,抽出一把圆锹,铲了几锹土,把露出来的半个孩子头和一只小孩腿盖上,然后就带着他的连队往小树林子里去了。

周仆让联络员小李留下来,陪同自己安慰朴贞淑,同时动员她到别的连队讲述自己的经历,来教育部队。朴贞淑点头答应,随着小李向别的连队走去。

周仆来到松树林的时候,战士们已经开始了讨论。他们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枪靠右肩,深深地低垂着头。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思索着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一生。这些在中国苦难的大地上生活过来战斗过来的人们,每个人都不缺少苦难的过去。这些苦难,就像地下深厚的炭层一般埋藏在他们内心深处。没有人能够说出这些炭层的储量和它的深度。刚才政委提示的问题,正像一把深入地层的大火一样,把这一切又重新照亮,重新燃烧起来。

阴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它静静地落上战士们的栽绒帽,落上战士们的肩头,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但是战士们仍然低头沉思,仿佛没有觉察似的。

在初战中,以刺死三名美国兵而闻名全团的花正芳也站起来发言了。这个平时温和腼腆的青年,一向说话不多,今天却攥着斜挂在胸前的冲锋枪,气昂昂的。一开始他的声音又尖又亮,但是一提过去,就说不下去了。

“我是在老解放区长大的,俺爹是贫农团长……”他断断续续地说,“自从实行土地改革,地主就把我们恨死了。国民党拿着美国武器一过来,他们就组织了‘还乡团’,跟在后面。就同这里的‘治安队’一模一样。他们专门做了一块很大的钉板,上面是一排排的长钉子,走到哪里就抬到哪里。俺爹被抓住以后,他们就把他浑身上下扒个精光,然后就指着俺爹说:‘你不是领着头闹翻身吗?今儿个,我们就叫你来个大翻身!’说着,就把俺爹推倒,逼着在钉板上滚。他们还举着鞭子叫:‘翻哪!再翻!给我翻个够!’没有多大工夫,俺爹就半死不活,全身上下连一块好地方也没有了……最后,这些狗东西又把俺爹扔到大河里,还恶狠狠地说:‘共产党不是叫你们吐苦水吗?今儿个我叫你给我统统喝进去!’……”

花正芳哽咽着说不下去,停了好半晌,才握紧冲锋枪大声说道:

“看了今天的事情,我更清楚了,天底下的穷苦人是一家呀!我一定要坚决为朝鲜人民报仇,把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统统消灭!……”

花正芳的话音未落,调皮骡子王大发就挺身而起。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哭得红红的,但神态仍然十分矜持,不愿意叫人看出他是很悲伤的样子。

“要诉苦,我的苦比谁也不算少;要讲地主的反攻倒算,我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他竭力使自己的发言,保持着平静的语调。“我不记事的时候,就被卖到别人家里,刚脱了开裆裤就给地主放猪。你们再苦,恐怕还是跟爹娘一块睡觉的吧,糠糠菜菜总还有得吃吧,我呢,大冬天,冻得我和猪一块睡觉,饿得我从石槽里抓猪食吃……”他倔强地把头一摆,“这全不说。再说,你们再苦,总是有父母的吧,受了冤屈,总是可以找父母去哭一场吧,我呢,直到八路军来了,父母才把我找回。以后国民党又来了,就因为分了几亩地,狗地主把我父亲捆上,从高房上往下面摔,一次不行,两次,三次,直到把我父亲摔得七窍出血……狗地主说:‘这就叫彻底大翻身!’……”他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终于没掉下一滴眼泪。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今天,我不想多谈这一方面的问题。我想谈的主要是我自己的检讨。现在回想起来,自从全国解放,蒋介石王八蛋逃到台湾,我就对形势的认识发生了错误。我觉得反动派的八百万军队全消灭了,他们再成不了大气候了。人民的江山已经坐牢稳了,我可以歇歇气去鼓捣鼓捣我那个穷家了。可我就没有想到,天底下还有受苦的人们,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就有人受苦。特别是还有帝国主义,反动派兴妖作乱,时时刻刻都想推翻我们,让我们把吐出来的苦水再喝进去。现在想起来,我完全不符合革命战士的水平!我觉得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祖国人民,也对不起这些被杀害的朝鲜人,对不起那个朝鲜大嫂,更对不起埋在大坑里的五十多个三四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抱着枪,坐在背包上,哭了。

这时,只听后面“扑通”一声,一个战士歪倒在地上,接着几个人围上去喊:

“刘大顺!刘大顺!”

“他怎么啦?”郭祥忙问。

“他晕倒了!”六班长一面把刘大顺托在肘弯里,一面回答。

郭祥抢过去一看,只见刘大顺满脸泪痕,脸色煞白。他急忙招呼卫生员打针,六班长摇摇头说:

“不要紧,他这人有个气迷心症,待一会儿就过来了。”

讨论会行将结束,周仆正准备给战士们讲讲话,这时,只听树林外传来一阵急雨般的踏踏的马蹄声。他往林外看,只见两个骑兵通讯员带着他的枣红马飞奔而来,到了面前,跳下马打了个敬礼。

“报告政委,团长说有紧急任务,请你马上回去。越快越好。诉苦教育也马上停止进行,叫部队赶快准备干粮。”

周仆点点头,立即翻身上马,随着通讯员,向团部驰去。

雪在不停地飘落着,越下越大了。鹅毛般的雪片,顷刻间已经盖住了森林,盖住了山峦,也盖住了还在冒烟的灰烬,和那一处处被残害者的新坟。白雪啊,飘扬的白雪,你是惯于用你那单纯美丽的颜色,来掩饰这人间的一切的;纵然你暂时遮掩住这块土地上的斑斑血迹,但是你怎能掩盖住人民心头的伤痛,平息人们燃烧的仇恨呢!医治这伤痛的,平息这怒火的,在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这就是这伤痛和仇恨制造者的血。

【注释】

[1]朝语:喂,喂,噢包哮更客气些。

[2]朝语: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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