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著名影星娜塔莉·波特曼凭借《黑天鹅》获得金球奖,并且跟法国男编舞喜结良缘还怀孕了。上面这段话是片中芭蕾舞导演对她的教诲,也是我的感悟。最近几年,工作之余我致力于两件事:跳拉丁舞,做瑜伽。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引领我看到了一个奇妙的事实——身体是有灵性的。瑜伽帮助我内观,拉丁舞帮助我外交,人活着,不就这两件事吗?
身体,让我表达自己
我从小爱“现”,好动、好表现。六岁时模仿电影演员声情并茂地念台词。我喜欢编故事,也擅长写作文,高中参加了上海《青年报》学记团,直到以媒体为业开专栏、写博客。对于一个爱“现”的人而言,能自由表达是幸福的;而对于一个用惯头脑的“写字人”而言,能转用身体表达又是奇妙的,仿佛灵光乍现般,接通了自己的身与心,并愈发懂得如何用身体表达情感。
我从小对自己的身材很自卑,上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家里有亲戚在上海芭蕾舞团,老能拿到免费票,我有幸看遍了那时的芭蕾舞演出,几乎一场不落。在这些动作标准的舞蹈里,我看到了高雅,也看到了舞蹈演员纤细精致的身型,深深觉得一种残酷。六岁那年本来差点进了上海舞蹈学校,后来想想真是幸事儿,如果真去了那里,我这个身材要怎么混到毕业呢?但文艺活动一直牵动着我“好现”的神经。在学校,我是班级的文艺委员,总是极其热衷给小朋友们编舞,还特地跑去芭蕾舞团借服装。等工作了,我也自己试着去学SALSA、街舞、芭蕾、爵士舞,它们的趣味和热闹劲儿着实吸引我,更关键的是,我发现跳这些舞的人并不见得个个手长、腿长、腰线长。这样我没那么忐忑了,貌似也有机会参与一番。
直到五年前,我为自己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舞蹈领域——拉丁舞。那次为公司年会准备节目,我临时抱佛脚跑到一个舞校去,当时觉着探戈最好看,就想学一段去“现”。发给我的老师是个大男孩,我狐疑地问“你有20岁吗”,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下个月19岁”。带着我还没跳满一个小时,他就问我:“你要不要跳拉丁?你的气质比较符合拉丁。”
第二天公司年会上的探戈全跳错了,因为我一上台就找不到北了,还好老师很镇定将错就错,台下的同事居然没看出来。我也决定拜这个19岁的男孩子为师学拉丁,就是我跟了五年的拉丁职业舞者王劭宾,《舞林大会》的明星老师,全国职业新星拉丁冠军,虽然年轻已经拿过无数奖牌,每年还去英国黑池参加国际比赛。
印象中那些跳拉丁舞的,个个身材凹凸有致,我要怎么去跳这个舞呢?我上过一个德国老头的阿根廷探戈课,大家都说他是国际舞蹈冠军,但胖乎乎的样子倒像个退休的银行职员,胡子拉碴也不修边幅。老头用诗当探戈的配乐,用诗来跳舞时,实在太棒了,利落地转圈,稳稳地站定,让人忘了他长什么样儿。
“真正懂这个舞蹈,就能把它跳好看了,虽然不具备完美的身体曲线,但丝毫不影响舞者表现充沛的情感”,这是小王老师的观点。我原来对舞蹈的认识只是必不可少的天生好身材,还要苦练技术。但现在他告诉我,舞蹈就是用来表达情感的,这听起来确实很新鲜。我是从中国传统教育里走出来的人,擅长用脑子思考,也欣赏自己的头脑,甚至觉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条真理,反之,头脑发达的人,四肢就相对简单。现在,却说它们可以用来表达情感,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照小王老师的话说,“一定只有懂了,才能跳好。想到了什么,就跳出了什么,当什么想法也没有,就什么也跳不出。”比起跳,对于舞蹈的领会似乎更为重要。有一次学一个动作,我怎么跳老师都觉得不对,但我不知道问题在那里。小王老师特绝望地说:“今天不要再跳了,我们谈谈吧。”于是,一个半小时的课,我们谈了近一个小时。当我理解了其中的所以然时,做出来的这个动作真的有所不同。正如老师所说,把自己放在音乐里,用心去跳,用感觉去跳。
而当我越来越体会到老师的这些话,真正要用身体把音乐表达出来的时候,又发现其实我的身体不是那么听使唤,就好像那些肌肉已经沉睡很久,我要试着去推醒它们。身体中段的肌肉决定了重心的稳定与否,不是说它们要多发达,而是能积聚起多大的力量。而我历来认为,脖子以下,除了手脚还能干点事儿,躯干部分就是用来放置一堆脏器。但现在,看到它被如此强调,我仿佛突然有了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我还曾经为了不让步伐太大,用松紧带绑住腿练了两个礼拜。这些控制力的锻炼,都让我这个以头脑为傲的人不得不重新去感觉和认识自己的每一块肌肉。跟随小王老师学了快四年了,前些天的一次练舞中突然感受到了肌肉的瞬间反射,好神奇啊,真开心!
身体,让人与人更好地联结
跟拉丁舞教练王劭宾一起开发了“拉丁两性关系课”,因为拉丁舞本来就源自两性关系:暧昧、调情、追逐、诱惑、缠绵、愤怒、背叛……什么情绪都有。我们拆解拉丁舞语汇,给听众直观的感受:男女怎么互动,何为保持空间,何为借力,何为默契,何为保持自我的重心,实力相当的两个人才能跳出美丽的舞蹈。
拉丁舞跳得美,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与对方的联结。在这两个人的舞蹈里,双方的配合大于技巧。每次跳舞时,我都要全神贯注地感受老师,才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拉丁舞里,男生引领方向,而女生是跟随。小王老师形容为“男生是一个画框,女生是里面的画”。
原来跟随本身就是一种很强的能力,它需要身体能察觉对方给出的信号。而我每次跳的不好时,常常是因为不够放松,肌肉一紧张,就感觉不到对方的引领,还时不时手臂僵硬。而当我熟悉某些套路时,又免不了自顾自地跳,特别主动。但事实上,50首伦巴音乐,50种跳的感觉,老师没有改变套路,引带却不一样了,我只有让自己松弛,才能保持灵敏不至于和他失去联结。
我以前一直以为火辣的拉丁舞是要求两人贴得很近,几乎就粘在一起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们常常离得挺远,又不完全脱离,偶尔一个贴得很近的动作之后,马上就会分开。这个如此性感的舞蹈,为什么舞者间会如此保持距离呢?跳过才明白,只有当彼此间有距离的时候,才能真正看见对方的眼睛,也才有更多肢体交流的可能性。
这让我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人与人的关系。我做婚恋心理咨询时,常常建议来访者去学习跳拉丁舞,这是关系的舞蹈,在跳舞蹈中身体就会有很多自然反应:什么样的距离让彼此舒服?我喜欢处于主动还是被引领?我在等待什么,而对方又给到了什么?这些感觉很直接,而且它比头脑的想法直白多了,但前提时,我是否能感受自己的身体。
身体,让我观察自己
学习拉丁舞的过程,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心理治疗。我一直对自己的身材外貌很自卑,开始跟小王老师学舞的时候刚生完孩子一年,身材臃肿。和小王老师一起站在舞蹈房的大镜子面前,我很惶恐,他年轻身材好是专业舞者,我又老又丑又胖又笨拙。我不敢看镜子。在小王老师的引带下,我慢慢地聚焦到舞蹈之美,忘记了自己。
舞蹈能让你离开日常的你,扮演另外一个角色。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一位从中国台湾来的老教授,他当护士长的太太几十年来辛苦养家,俨然是现代版的“刘慧芳”。某天我去他家玩,惊讶地发现这个家庭妇女长相的50几岁妇人,居然是德州拉丁舞业余组的铜牌得主。舞蹈比赛录像上的她,性感妖娆简直是另外一个人!她打开衣橱给我展示她的行头,一排闪闪发光的舞衣,每件都价值不菲。我对她肃然起敬。
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夜总会的舞娘,喜欢《红磨坊》《芝加哥》这种歌舞片。过去几年我所在的公司年会,我的拉丁舞一直是压轴的节目。当我摘下眼镜化完妆穿上舞衣急速旋转的时候,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平时熟悉的同事们都会镜湖:这是你吗?认不出来了!哈哈,偶尔把舞蹈拿出来吓吓人很有趣。
比起拉丁舞,瑜伽在我看来曾是一种缓慢而又无聊的体育项目。十年前我就亲身体验过了,看到瑜伽老师醉心于把腿搁在肩膀上,我认定瑜伽是某种杂技跟我无关。后来好友尹岩创办了悠季瑜伽,一直锲而不舍地向我宣传瑜伽,我简直可以用“抗拒”来形容我对它的感受,但现在,我经常去上海的悠季。
遇到对的老师很重要,我在悠季再次尝试瑜伽的时候,碰上了吴拥华老师。课堂上,我们做犁式动作,他说了句让我特别暖心的话,“你自己找个手脚舒服的位置,不一定像我一样,身体舒适的位置就是对的姿势。” 哇,我当时就惊到了,这不正是我一直想找的吗?这个理念和我的价值观太吻合了。我从小就特别叛逆,我总是愤怒于答案为什么只可以有一个,比如成功,社会对此有个主流而正统的界定,大部分人也看重那个结果却不是过程。但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让他特别舒服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只有一条道路。所以他的说法让我欣然接受,也让我愿意重新体验瑜伽。
传统观念教会我轻视身体的感觉,它提倡拼搏、忍耐,嘉许带病坚持工作,并把它们都看作是一种美德。我还清楚地记得以前听过一句特别雷人的成功学口号“30岁之前把自己榨干,30岁以后退休”。榨干以后还能复原吗?古代的中国人很注重养生,注重身体的反应,不过现在,传统的养生之道似乎已淹没在社会的急功近利中。平时,我也从来没想过我的背,我的胸,我的脊椎,只有尾椎磕痛,颈椎骨质增生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做瑜伽时,老师总会不断地提到各个部位的感觉,这让我第一次清楚地知道这些身体部位,并有意识地去感觉或者控制它们。
瑜伽教给我特别好的观察自己的方法,我最初的身体反应是紧张的,在冥想阶段就能看出来。我的身体丝毫不会骗人,因为学过点心理学,我很抵触引导之类的心理暗示,躺在地上就嘀咕:你可别说了,这不都骗我吗?所以我不但会在地上继续动,而且身体也很紧张和抗拒。老师让我们敞开双手,手心往上,但这是最容易受攻击的,所以我总是习惯性手背朝上,直到有一天当我也把手心向上的时候,才发现舒服多了。老师还让我们想象睡在沙滩上,人好像沉到沙子里去了,我起初觉得地板是硬的,陷不下去,后来才渐渐有感觉了。还有想象一滴水,从头上流下来,流经额头、鼻子……这么细微的感受,要在以前根本无法体会和想象。这些都让我高度关注自己,也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多的点,并且越来越敏感。
呼吸,是瑜伽里非常核心的练习。以前老师说呼吸,我不理解呼吸和体式有什么关系,后来我发现当我吐出气的时候,比如弯腰能更下来点儿,或是身体能再扭转过去,三节课后发现自己也能完成某个动作,很是让我惊喜。我发现这也是瑜伽的一种哲学,一周前做到这个位置,一周后可能做得更深,这让我看到了事物的可变化性。以前成天操控大脑,想天想地,练体式的时候,身体就会去和大脑去说话,告诉它到什么样的位置是舒服的。这种东西需要非常安静和专注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所以整个瑜伽过程让我通过呼吸和身体反应进入了我的内在。最近的一次呼吸练习,在老师的引带下,我一分钟居然只呼吸了四次!而且有那么几秒种完全不呼吸,却有从未体验过的舒服的感觉,太奇妙了。
说来神奇,拉丁舞和瑜伽之间还有联系,我只要前一天练了瑜伽,后一天拉丁舞就会跳得好,当我把那口气吐掉,重心就站得更稳了,看来用呼吸控制身体的道理,两者间是相通的,它们都让我对身体有了新的发现。同时,我的“心性”也转变不少,比如,我在博客里回答情感问题,虽然还是一针见血,但口气温和许多,不太容易被激怒,也少了挖苦和讽刺。
2009年夏天,我参加了荷兰舞蹈心理治疗专家Zvika的工作坊,他在40岁之前是个舞者。仿佛是一见钟情,舞蹈心理治疗正是我一直寻求的最适合我的技术。上完他的课,我马上把舞蹈心理治疗用到了我给企业的心理培训中,效果非常好。看到更多的人唤醒了身体的灵性,打通了身和心的隔阂,我由衷地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