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往热水锅里下羊毛和毛线了,劳拉抖动着拧干水分的羊毛和毛线,孩子们欣喜地说“像下面条了呀”,带着种种好奇围在大锅的周围,劳拉还说锅里水的温度不能超过70度。她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让老师把燃料倒在锅里,还叮嘱要用棍子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真的,随着煮的时间的增长,羊毛和毛线都开始吸收颜色了,孩子们又说:“像西红柿鸡蛋面条。”哈哈,真有趣的比喻,劳拉说要醋,不知要做什么,拿来后她又倒在一个大盆里稀释,之后将染好的毛线和羊毛放在醋水里浸泡。劳拉就这样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走动于椅子和煮羊毛的大锅之间,说的最多的是再过七分钟,我们就跟着过了七分钟后,做下一个环节的工作。
也不知道第几个七分钟过去了,第一批羊毛很顺利地染好了,大家都很高兴,最高兴的就是孩子。孩子们兴奋之余,不断地添柴火,劳拉见孩子们找来了竹竿要往火里放,她将手在火堆前挥了挥,示意不要烧掉它,孩子们似乎明白了,就都没放。也许是她觉得把竹竿烧了很可惜,竹竿还可以做别的。不过,后来有人跟我说在德国好像是不长竹子的,在那里,竹子会很贵,看来我们是要好好地珍惜我们拥有的东西。
我们和劳拉一起染羊毛,我感觉最深的就是什么东西用得都恰到好处,与她一起工作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感动着、教导着。她不说谁做错了,她更多地鼓励谁去做,她言语不多,孩子们老师们却很容易就知道要做什么,并且大家都很高兴地在做,很享受地在做。
劳拉看火着得很润泽就向我比划着,她好像是在说水果,之后,我们就拿来了苹果,她看到很高兴,又说:“good.”她用自己的节奏走到围观的孩子跟前,让一个孩子把他的棍子拿来,那个孩子就递给劳拉棍子,劳拉就将苹果穿在棍子上,孩子们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了,幸福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烤苹果!果然是烤苹果!这种烤好了带着炭灰的苹果大家是头一回吃,木子用勺子给孩子们分享,热闹得很。孩子们个个期待地洋溢着幸福的脸看着木子手中的苹果,有秩序地等待着。吃到苹果的孩子微笑地看着木子老师,那滋味儿孩子们自己知道。
工作结束了,染好的羊毛和毛线晾在了有太阳的地方,阳光照在劳拉的脸上,那种感觉真让人难忘。劳拉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打理着手中的毛线。顿时我想起,小时候,大人们都很有力气地干活,我和邻居家的孩子在一边看,那种感觉真的很踏实、很安全,我想我们的孩子也会有我这样的感觉在他们的印象里面吧。
要收拾了,大家一起将砖块归位好,剩下的火还在风中呼呼地着着,劳拉留下了几块砖将灶台的洞口堵住,显然是避免火冲出来,希望到它熄灭的时候再拿走。随后劳拉又坐在了椅子上,我请她先进屋吧,她说她可以看着火,我说我也可以看着火等它熄灭,外面还在刮风请她进屋吧,她说我们一起看着火。我突然意识到她是要有始有终,大家一起有始有终,而在染羊毛的时候,劳拉的确没有离开过染羊毛的地方,她总是和大家在一起。
云朵中的力量
在我学习和实践教育的过程中,能遇到像劳拉这样已经很罕见的老师,真的是幸运的事情。他们身上充满了温暖和宽厚,充满了勤劳和智慧,每一次和他们的相遇对我都是一次洗礼。从他们身上,我深深地感受到,教育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有一天,劳拉穿了一件红粉色的秋衣,紫罗兰羊毛绒的毛大衣,脖子上挂了一条像水彩画一样的丝巾,正好将那块粉色虚虚掩掩地罩着,使得上了年纪的劳拉既得体又活泼,充满生气。劳拉身上充满活力和想象的色彩笼罩着孩子们和老师们,大家都感到极其的温暖,很喜欢和她坐在一起,觉得很舒服。此时,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模样,要是有人穿着牛仔衣或者是穿着正装来幼儿园,我会请他到办公室去坐着。再看看我们亲爱的劳拉,她是那么的舒展而又有力量,她不停地告诉我一些事情,就像要将她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我似的。可惜我听不懂德语,她也知道我听不懂,但是,还是非常热情地告诉我,就像忘记了我们语言不通这件事情一样。
劳拉坐在教室里的一个竹椅上,我给她拿了一个红色的靠垫放在她的身后,好让她舒服一些。她点点头微笑着表示感谢,那笑容里带有一丝腼腆,使得我帮助她的时候就会更谨慎。也许是我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劳拉她又不会说我做得不好。也许,我认为做得不好的事情,在她眼里简直算不上是个事情。不过,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发虚,就越想做得更好。而像她们这样境界的人,从来不指责一个人将事情做错了,她们总是会微笑地说:“噢,没关系,可以这样做,我帮你。”说完她不会帮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她会微笑着请我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在这样的氛围中,换作谁都会拼了命地将她留下的事情做得很完美,这种决心不是别人逼自己的,而是自己内心就会滋生出这样的愿望要将它做好,这也许就是我从劳拉这样人格魅力很强的老师身上获得的真实感受。
这种感受很奇妙,我认为我感受到的东西,它会真正地帮助我走向独立和自由。
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在没有任何压力和困扰之下,这个人会因自己是一个人,而人需要做一些事情,于是,这个人就会因这种人本身的需要而心甘情愿地为这件事情而努力,最终将它完成。这种不由自主地、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做事情的力量,是那些内在建立起独立和自由的人才会拥有的力量。我认为这种状态下,这个做事情的人的内在真实地在经验着因他自己的需要而做出的努力。之后他会决定,为了这件事情他愿意将全部的精力,愿意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这件事情上,这是他愿意付出的,没有人逼着他必须这样去做的。这种状态下的人,目标很明确,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并且为了这个目标会全力以赴的,这也许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意志坚强的人,热爱自己的工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