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一定不会这样做。这需要一种类似于傻瓜似的勇气。我没有这样的勇气。莉娜,你会觉得我很世故吗?”夏洛拉低着头,喝了一口汤。
莉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汤碗拿在手上,为丈夫盛汤。
她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勇气。
也许年轻三岁?或是五岁?
繁杂琐碎的人生,是不是会让人飞快的变老,身也变老,心也变老。
莉娜不敢多想,只是把装的满满的汤碗递给了夏洛拉。
第二天是交货的日期。如果那个瘦小的男孩满意,那么手中的凭条就会变成金光闪闪的一万枚金币,莉娜忐忑的心情,让她感到坐立不安。反而夏洛拉倒是显得很平静。坐在沙发上看报。
他不是不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这样的一大笔钱,足以让夫妻两人下半辈子舒舒服服。不用再这样辛苦。
但是他就是显得很平静。也许他知道一些莉娜不知道的东西。
可是直到天黑,那个男孩还是没有来。
第二个天黑,第三个天黑。
整整三天。那个男孩依旧没有来。
莉娜在想会不会是出了什么突发的状况?
毕竟之前所付的一千金币的加工费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担心也没用。
确实没有用。
有些事,根本就不在预料之中。
第三天的傍晚,莉娜看了看手中的凭据,叹了口气,夏洛拉倒显得满不在乎,宽慰妻子看的淡点。钱财这种东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晚饭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嘶哑的叫门声,打断了小夫妻两个的谈话。
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头盔下面的眼睛里带着凶光。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莉娜被吓坏了,但还是带着微笑问道。
“见过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卫兵冷冰冰的递给莉娜一张画像。
画像上,赫然就是那天前来定做项链的男孩,还有那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
莉娜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开口。夏洛拉凑了过来,看了看画像。给莉娜使了个眼神。同时殷勤的招呼着两个士兵。
“快进去拿上好的雪茄出来给两位大哥。”夏洛拉故意把嗓门扯的很高。
“两位先生,你们可真辛苦,晚饭时间还要忙着找人。”夏洛拉接过莉娜递来的雪茄,忙不迭的为两个士兵点上。
“呵,你倒是很会做人。你以为我们愿意到处找人啊。还不是那些老爷们家里出了问题。看见画像上这两个人没?这两个小鬼惹的麻烦!”一个士兵摘下来头盔,抽着夏洛拉给的雪茄,两撇胡子神气活现的随着说话时上扬的嘴角而抽动。
“我正想问你们呢。这两个是谁啊。”夏洛拉这才看见,整个闪金镇好像炸开了锅似的,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卫兵在挨家挨户的排查。
“这个小子我不认识,但是这个可是暴风城首席税务官家的千金。”另一个士兵指着画像上的短发男孩说。
站在一旁的莉娜这回真的吃惊了。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居然是个女孩!不过这时再回忆,确实,瘦削和苍白的不像个男孩。
夏洛拉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道:“这两位不会是私奔了吧。”
两个士兵也笑了。
“你可真会开玩笑,不过你还真说对了,他们两个确实是私奔了。”
天啊!
莉娜好像被闪电劈中了脑门,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夏洛拉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继续和两个士兵聊着。
莉娜躲进卧室,颤巍巍的掏出那张价值一万金币的凭据。这才发现凭据的左下角有一个徽记,这个徽记,这个徽记和通缉令上那个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贵族家庭,都有各自的家徽。而这个半张脸孔的豹子,正是那个富可敌国的税务官家里的徽记。
“亲爱的。你怎么了?他们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洛拉的声音让莉娜回过神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莉娜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着。
“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那天来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吗?”夏洛拉问。
“我当然不知道。”莉娜说。
“他是我远房叔叔的儿子。”夏洛拉说。
“叔叔?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连你都没听我说过,更加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呵,其实我也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甚至以为他早就死了。他们一家是住在原来的达隆郡的。”夏洛拉若无其事似的说。
“达隆郡!就是那个被天灾摧毁的地方?”
“对,就是那里,我本来以为他死了。所以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实在感到惊讶极了。”
“然后呢?”
“那天你出去为我准备材料,他来找我。你也知道,我们在这个行当里是小有名气的。他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找到了我。他请我为他打造一串项链。”
“项链?”
“是的。一串用来当做求婚礼物的项链。”
“订婚?”
“对,我当时就答应他了,而他要的项链。我很快就做好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串很便宜的虎眼石项链。”
“这样的东西就能当做求婚的礼物了?还真是很天真的想法。”莉娜几乎脱口而出。
“是吗?那你记得我们决定永远在一起的时候,我送给你什么吗?”夏洛拉问道。
“是……”
“是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没有,那样清苦的日子,相濡以沫,哪来什么定情的礼物呢。
莉娜突然觉得很幸福,扑进了丈夫的怀里。
但是,她心里的疑惑和好奇并没有被完全抹去。
她看见了桌上的那只蓝色琉璃盒。
“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吗?”莉娜问。
夏洛拉点了点头。
里面是居然是一串虎眼石项链。随处可见的虎眼石项链。
两个人都惊呆了。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一模一样的盒子,莉娜弄错了……
第二天,莉娜和夏洛拉在酒馆吃午饭的时候,听见的几乎都是关于税务官女儿私奔的事情。
“知道吗,昨天晚上“吸血鬼”(税务官的外号)给他那宝贝女儿公开选婿的时候,他肯定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不是吗,要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你别说,听说那小子拿去当做礼物的那串项链倒是价值连城。”
“嗯,听说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简直就好像把满天的星辰都摘了下来。简直算得上是一件稀世的珍宝啊。”
“唉,也难怪吸血鬼说那小子是个小偷了,这样的稀世珍品,他那种穷小子是怎么也买不起的。”
“我看是借题发挥吧,正好把他给抓进去,一了百了。”
“真可惜我当时没在场,听说吸血鬼的门牙都给揍掉了。女儿还跟人家跑了。估计早就跟那小子商量好了吧。”
“再聪明的家伙,也提防不了自己的孩子。”
提防不了自己的孩子?
恐怕是提防不了自己最亲密的人吧。
“你会不会算计我呢?亲爱的?”莉娜虽然用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是心里却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想法。
夏洛拉只是笑,没有说话。
是梦吗?
一定是梦。
莉娜和夏洛拉都还是孩提时的模样,在星空下的花海里跳舞。
突然,下起雨来。
还伴随着闪电!
美梦被惊醒了。
枕边居然也是空空的。
夏洛拉人呢?
莉娜吓坏了。站起身来,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这次更加的小心,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说话的是夏洛拉和一个男人。
居然是那天的那个高大的少年。
“你胆子可真大,还敢来我这里,真不怕被抓啊?”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不过我马上要走。”
“知道你要走,都安顿好了?”
“是的。其实我理解她的用心,她希望我能够用一份珍贵的礼物打动她父亲的心。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理解我心爱的人的用意。”
“也不知道这算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我给错了你别的项链,而那串项链,就是她为你准备的。”
“说到这个,我就是来拿回我的那串项链的。”
“你的?虎眼石项链?”
“是的。那才是我要送给她的东西。至于原来的那串,本来也不是我的用意。当初她要那么做的时候,我一直都反对。光明正大的去找她的父亲谈,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现在就给你。莉娜,把项链给他。”夏洛拉对着屋子里轻轻的说了一句,但是声音却还是传进了莉娜的耳朵里。
哎!我这辈子都斗不过他了。
莉娜叹了口气。把装项链的盒子拿了出来。
夏洛拉把盒子递给了眼前的少年。后者接过项链,深深的鞠了一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少年,以及税务官的女儿。有人说他们死了,因为被税务官派出的追捕者们捉住,宁死不从双双殉情。也有人说他们分道扬镳了,毕竟一个穷小子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只在那些无聊的故事里。但是更多的人还在猜测更多的结局,只是没有一个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这个故事的结局,在这里。
“亲爱的。”莉娜收拾完了桌子,给辛苦了一天的丈夫泡了一杯平日里只会用来招待客人的香茶。
“怎么?又在想你那一万个金币了?就当它们长翅膀飞走了吧。”夏洛拉喝着茶,闻着莉娜的发香,和妻子开着玩笑。
“不,我有个好消息。”莉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这么神秘?”夏洛拉显得很好奇。
“恩,你摸摸这里。”莉娜把丈夫的手按在了肚子上。
“你怀孕了?”夏洛拉喜出望外的几乎跳了起来。
莉娜用力的点了点头。
夏洛拉哈哈大笑起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串洁白的项链,白的好像透明的一般。
“戴上它。”夏洛拉一边说着,一边把项链戴在了莉娜的脖子上。
“什么时候做的。”莉娜几乎要喜极而泣。丈夫从来没有给自己做过任何首饰。
“就在我那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里。因为我绞尽脑汁,只是想把我最完美的作品送给你。”夏洛拉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窗帘。窗外是清冷的月光,温柔而又惆怅。
“它有名字吗?”莉娜抚摸着无瑕的项链。
夏洛拉没有回答,他甚至一言不发。只是漫天的星辰,都洒落在了莉娜的身上,而她胸口的那串项链,就好像聚敛了无数的星光。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最美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