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一个隔离的屋子里,浩学被要求也穿上了隔离的衣服,当走进那扇门时,一路上涌起来的不安越发强烈,果不其然,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他看到了白色床上躺着的父亲,此刻他应该已经处于感染的晚期,他的脸色发黑,身体非常的消瘦,手臂上都是一个个黑色的针孔。
“爸爸!”他几步冲过去,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在印象里,爸爸总是那么的坚强,何时以这种羸弱的方式出现过,爸爸他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这短短的三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就被染了病菌,像一个无力的病人一样,躺在这病床上,他是一个医生啊,怎么会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祁远航慢慢张开眼睛,他的力气已经很小,只能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你来了。”他说。
“爸爸。”浩学用力的点头,拾起他的手臂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下,“爸爸。”
浩学想要把口罩摘下,可是祁远航不许,“不要摘,这里有病菌,会让你感染的,听我说几句话吧。”
他点头,死死的握住父亲的手掌,曾经这双手掌是那么的有力,可是今天呢,除了骨头就是皮了,他止不住的心疼,却无能为力。“爸爸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和你妈妈了。”祁远航虚弱的说,“浩学,你长大了,爸爸不在的时候,就靠你来照顾你妈妈了。”
“爸爸,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你是医生,一定会想办法来治好自己的,不是上次就是这样么,还不是一样控制了病情,爸爸你一定要坚持住,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没用的。”祁远航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次的疫情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爸爸等不到了。”
“一定会的,为了妈妈你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你不会忍心丢下她不管的。”
“浩学,这都是命,在二十几年前的那次,爸爸逃过了死亡,多活了这么多年,还娶了你妈妈,生了个好儿子,爸爸这一辈子知足了。活到现在,爸爸没有怨言,没有遗憾,这一切都是命。”
“爸爸……”
“浩学,你听我说,你妈妈的脾气你也知道,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照顾她,这怕是爸爸最后一个心愿了。儿子,答应爸爸。”
在祁远航的殷切期盼下,浩学死死的垂下头,“我答应你,爸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妈妈,我都答应你。”
祁远航放心的笑了,将头重新倒在枕头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用手指摩挲着儿子的面容,“儿子,你是爸爸的骄傲,爸爸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自豪。”祁远航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姑娘,喜欢她就跟她在一起吧,爸爸不会反对你。”
浩学抬起头,看着他,只当他说的是那张照片上的布雪。
“到了现在,爸爸也想通了,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跟她在一起,就像我和你妈妈,当时虽然有很多人不看好,但最重要的是当事人的看法,跟着自己的内心走就对了。”
浩学点点头,他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全世界不认同那又怎样,只要能与布雪在一起就好了。
“你和她,爸爸早就知道了。他很聪明,很懂事,爸爸也很喜欢她。只是你妈妈那里,你要跟她好好说,你妈妈那人吃软不吃硬的。我相信,只要你跟她好好的说,她会同意的。”
浩学猛然抬起头,看爸爸眼中那丝了然的微笑,“爸爸,你……早就知道了。”
祁远航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我看过你给她照的照片,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只是命运的捉弄,让她的身份成为横在你们中间的隔阂。浩学你在意么?”
他摇摇头,“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在意。”
“那就好,爸爸就放心了。”祁远航轻声的说,嘴角依旧保持这一丝微笑,“爸爸会在天堂祝你们幸福的。”
祁远航走了,浩学在他身边放声大哭,他哭得很悲惨,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当天,他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家乡,手挽着黑纱,身穿着黑衣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他能清晰的看到母亲的表情,由惊喜,到诧异,再到撕心裂肺的恸哭,是的,她一直哭死在床前,被浩学送进了医院。
知道三天之后,她苏醒了,可是却开始神智不清,她抱着祁远航的照片自言自语,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一面又开始咒骂着难听的话,恨怨的像个女巫。
浩学不放心的在家里陪了她几天,可是她的病情还是反反复复,医院的医生说她受的刺激太大,如果要康复需要好好的静养一段时间,但对于具体什么时候能够转好,他们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浩学只好带着他去了黄石市,他不敢冒险将母亲和布雪带到公寓里,因为那里有感染的可能,他在近郊重新租了一个房间,那是一个向阳的屋子,位于三楼,环境也不错。他只得白天在家里照顾着妈妈,晚上趁着妈妈睡觉的时候,拜托布雪帮忙照看一下。
他对布雪基因的研究已经接近了尾声,这几天只要再做几次实验应该会得出一个比较可靠的方法来将布雪原来的天鹅的基因换成人的另一部分的基因,如此就可能从理论上让她变成一个人了。只是这种方法浩学不知道可不可行,毕竟,布雪她不该作为一个实验品。
这几天平安也会帮他跑前跑后的张罗,因为很多药品放在实验楼里,浩学来不及去取,只得平安去帮忙。
不知道是不是宫秦因为祁远航去逝的消息对祁浩学感觉有些亏欠,得知他的母亲精神失常搬到黄石市之后,对于浩学每天的出门进门没有再阻拦,一律让保安放行。
如此的奔波日子仅仅持续了一个周的时间,这份夜晚的平静再次被一个电话给打乱。
那是布雪的电话,浩学听到电话那头微弱的声音,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当下出了校门一路狂奔向租着的小区里。
还没走到小区门口,浩学就看到了在青色石台上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她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手脚被绳子勒进了肉里,她的身边有一滩血,都已经凝固,只有一个不停闪烁的手机在发着微弱的亮光。那是他租的房子的下面,是那扇朝南的窗户的下面。
“布雪!”浩学大踏步的跑过去将她抱起,她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一直延伸到脖颈中,浩学心疼的看着此刻的她,触及她微弱的脉搏,还好她还有脉搏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用刀子割开她手腕脚腕上的绳子,那深的入骨的勒痕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怎么会这样,布雪她怎么会突然坠楼,还被用绳索绑住了手脚!浩学心疼的抱她,一遍遍的呼唤她的名字,“布雪,你快醒醒,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浩学啊。”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睁开眼,再摇摇头。
“你怎么样,哪里痛?”浩学问她,手紧紧贴着她冰凉的脸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妈妈做的?”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本来已经睡下的林芝突然醒来,她像行尸走肉似的开了布雪房间的门,布雪急忙变回原形缩在角落里,可是林芝偏偏就是冲着她去的,她毫不犹豫的抓起她的翅膀,她很粗鲁的扯了几根鞋带将她的翅膀和脚掌绑住,她狰狞的笑着,发狂的骂着,“就是因为你们老祁才会死,你们这群禽兽,我就要杀了你!”布雪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她捏住,紧紧的像是快要断了呼吸,她用力的挣扎,脚掌抓着她的手腕,林芝吃痛,用力的将她像窗户外甩去……
如此,他便成功的跃出了窗户,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与她一起飞下来的还有那部被藏在羽毛下的手机。
“浩学……”布雪伸手去抓他的脸。
“我在,我在这里。”
“现在很黑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脸?”布雪将两只手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为什么眼前一片的黑,她忽然很担心,生活在一片黑暗的恐惧之中,她曾经是如此的期望黑夜,可是现在的她却对这样的黑有着强烈的抵触之感。
黑?浩学心中猛然一惊,他抬起头看了看,现在随时晚上,可是周围明明还有路灯的存在,难道是因为她……
“我带你去医院。”浩学直接抱她起身,沿着马路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