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草千叶子
背Yoko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茫茫的深更。
花光了钱,便被酒吧老板丢回到葡萄色的天幕里。我是如此,面前的女子也是如此。我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头重脚轻地有点想对她动手动脚。她却一个翻身,一下就要朝我劈腿而来。
然而却一下子跨到俺肩膀上来了。
“背我回家吧,校草同学。”
我那时候大概也真醉了。不然,也不会傻愣愣真背她回了寝室。
天空中却忽然下起雾蒙蒙的雨来。雨雾重重叠叠,将要迷失我的眼。当我用尽气力睁开眼的时候,墙壁上花花绿绿的大字报,却如海浪般浮现在眼前了。Yoko如画般站在雨雾的远端,朝我挥手,挥手中带着些许惨白的微笑。她像小兔般钻进去。
雨滴却沾湿了大字报。我凑进眼睛一看,上面写的字却是依旧清晰。
古往今来形容女性的诸多恶毒语句毕现于前。右下边却丢了一角。
大概是当事人撕去了自己被诅咒的名字。
如上所述,如此东倒西歪不知所踪的人生,大概正是我的常态。
这一点上我最推崇古龙。先生正是大风流者,我辈不及。可惜正如樱花易谢,终是未有幸相见。不然,还真想跟先生大醉一场。
且慢且慢,说了这么多,还没有介绍一下自己。可算是罪过了。
小弟不才,正在樱花大学恋爱系学习。说是大学生,实际说起来,总是不大学习的。烟花柳巷什么的倒不常去过,也就是夜夜歌舞升平推杯换盏、和女孩子虚情假意地调笑了。
如上所述,我就是那样轻快的,甚至有点轻浮的家伙。
从写的东西便能看出,自己分明是个不正经的人。说起来,也从来没正经谈过恋爱。自以为看得透理得清,便天天沉浸在那种暧昧异常、却又丝毫不触及真感情的虚情假意里。这样面对感情的姿态连俺自己都觉得可耻。
说起我的樱花大学,却是大大的赞。
宛若梦中的校园一般,举头便见樱花盛开。春天的樱大,满目所见,皆是粉红。从爬满青苔的古老教学楼顺阶而下,绕过樱开胜雪的景色,便能轻易望到蜿蜒流淌的恋之川。这是一所爱的大学。学校的创始人是谁我不知道,只觉得一定是个内心里充满浓情蜜意的人。每日徘徊在樱大之中,成群结队的美少女们从樱下川流而过,身着超短裙朝君莞尔一笑。这真似若梦中。那些古老的学院大楼里总会传来悠扬的钟声,高高的枫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在秋天,轻易就写下了多少个圣洁的童话幻境。学园里的少女个个宛若天仙,男孩子们也精神抖擞,连卖牛奶的老奶奶看起来都似有绝代风华(我猜想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儿)。
学校里有三大恋爱圣地:樱树下、恋墙边、云湖畔。校园里的恋人常常徘徊在樱花树下买一瓶牛奶,接受一次牛奶婆婆的祝福;然后漫步到云湖畔诉说往昔畅想未来,听一听悠扬的夕阳晚钟;然后躲到矮矮的恋墙边,听海浪起伏的波涛声。樱大是少有的依山傍海的大学,温柔的海风潜入夜,轻飘飘便钻进情人的梦里。在这样的幻境下,如何暴躁的家伙,心情都能稍稍得到改变吧。在这样的幻境下,如何憎恶恋爱的卫道士,内心里大概也会感受到爱的丝丝温暖吧。
不才在下,正是樱大里,一个最不起眼的本科生。
高考后报志愿的时候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就来了这里。大概是看学校的名字好听吧。当然,樱大在我们省只招一个专业,那便是恋爱系了。我当时也不明白这个系出来了能干什么,于是便这样带着几欲绝倒的心情来到樱大。迎新的时候是一位盛开如樱的师姐迎接了我。我便问她:“师姐是恋爱系的吗?”
“是的呀。”
“那我想问问,恋爱系的出来以后能找什么工作呀。”
“这个嘛,”她伸出手指头来:“很多呀,结婚啊、傍大款啊、包二奶啊、国际婚姻啊、恋爱咨询师啊、职业调情者啊。”
“怎么没一个正常的。”我嘴巴里嘟囔着,还真叫人莫名其妙。
然而进了学校,我才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们跟正常的大学生一样要学专业课。但是第一学期的专业课设置让我很是崩溃:不是恋爱心理学,就是爱情电影观摩之类的。比较正经的课程有法语、西班牙语、婚姻家庭法之类的。我问老师为什么我们要学法语,老师说法语是世界上最优雅的语言,为了让你们以后能够阅读世界上最优美的爱情小说,所以要好好学法语;然后我问为什么要学西班牙语,老师说西班牙语是世界上最奔放的语言,南美的小姑娘都热情得很,学了很有好处。我听了立马就快死在教室里了。那时候我还是个纯洁可爱的少年,一心想进大学学点真才实学,没想到学校竟教我们这些东西。第二学期的课程设置更叫人可气,居然有什么恋爱实践对战、男女搭配练习、街头搭讪技巧之类的。可怜的我们被老师像狗一样拉到市中心去,眼巴巴地望着来来往往的美女一个个上前死皮赖脸地搭讪。结果那一天回来的校车直接开去了医院:全班男生都被搭讪美女的男朋友揍得东倒西歪,英俊的面庞再不得见了。因此我们强烈要求开设防身课。
恋爱实践对战这东西就更扯淡了。
具体的操作方法是,全班40人捉对厮杀,按学号随机抽出对手。抽出来后便两人一单位进行恋爱养成训练。我满心欢喜地想被老师抽到班上最可人的姑娘林君,一想到她我每日梦里就抽搐一番,醒来时便要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然而人生往往是叫人无奈的,生活往往是让人断肠的。在樱大这样抽筋的学校,在恋爱系这样抽筋的专业,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人生往往无情得可怕,当老师念出我那个搭档的名字之时,课堂上一片死寂。
“Yoko。你和小郑一组。”
大概,这便是人生。
百转千回总会遇见最初遇见的人。人生的幻境总会莫名其妙地一层一层卷曲铺陈在你面前,然而无论你怎样逃,终究是逃不出原来的迷雾森林。那时候Yoko坐在我身边,听到和我一组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已经提前知晓了一切。
然后她露出太阳镜下深埋的板牙,朝我嘿嘿一笑。
真叫人头晕目眩。
她便是我在报到时见到的那个师姐。因为没有修满学分,留到我们年级。名叫Yoko,听起来有点像日本人,实际上却是个台湾妹。当然,她自己是不承认自己是台妹的。模样倒还算清秀可人,不然我报到时,也不会一下就屁颠屁颠跑到她面前傻呵呵地师姐师姐地叫了。然而酒红色的墨镜下掩藏着一双什么样贼溜溜的眼睛,只有我知道而已。
这家伙风流得很。
像这种堕身红尘的女孩子,宛若一只落入尘世的紫蝴蝶。叫人心疼,更叫人惋惜。怎么看也算是个尤物,居然如此糟践自己。没事天天换男友玩,要不然就没日没夜地通宵达旦地上网游戏,又或者在pub里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整一个女疯子在浪荡在樱花树下听海潮的声音。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她的那么多男朋友,也被她的疯劲吓回去,没人敢再勾搭她了。女孩子一两次这么做那叫可爱,天天如此便真是神经病了。
可悲的是,我居然是她为数众多的男朋友之一。当然,现在不是了。
那时候我们坐在低低的恋墙上,荡起双脚,好像那样就能挂到海上的沧月。身后是如云似锦的樱花,前面是随风起伏的无垠大海。她喝酒,我亦喝酒。歌声爽朗清脆,笑容浸透在沧海之上。然而她却时不时潸然泪下,对月而泣,颇有浪迹天涯受尽漂泊之恨。我问她究竟为何?我们正在恋爱,而恋爱本应是如何美好,而你却为何如此悲伤,似有万千心事不得诉?她咬咬唇摇摇头,不回答,继续喝酒。
我亦喝酒。我沉默。
搂着Yoko的时候,总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究竟爱不爱我,我无从得知。我曾经努力问她,究竟为何如此?就算内心有什么悲哀,难道已成恋人,居然不肯透露几分。她却仍是摇头。那落寞孤苦的样子真可怕。仿佛一个风尘女子看破红尘,余生再无所念。然而她肆意的笑容却又是那么刺透吾心。
又或许,本身便是如此的矛盾体。微笑的时候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在话下,能和你爽朗地猜拳兴奋地讨论限制级故事;忧郁的时候却又宛若天际的一枚孤星,摇曳云中,任你如何呼喊也无济于事。我终于是对她没了办法,才狠狠心作出分手的决定。
便是在那样的星月下。
夜的黑,月的黄,海的蓝,花的粉,都简单得很,亦清爽得很。我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向醉醺醺的她提出分手的。那时候我吻了她,然后说:“Yoko,我们分手吧。”
她举起埃菲尔铁塔状的马爹利酒瓶看我,笑吟吟地说:“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子。没日没夜、歇斯底里的。”
“好吧。”然后笑起来:“第23个了。你是第23个。”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第23个跟我说分手的男人了。哈哈哈哈。”
说罢便疯疯癫癫地跳起舞来,那样子,真有点醉妃起舞的姿态。
不过怎么说,这女人都是疯得叫人可怕。我可受不了。
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倒霉透顶了。
Yoko这时候,应该笑得花枝乱颤了吧。这疯婆子,就喜欢看男人的窘迫样子。
然而老师说,恋爱实践对战的学分是很重的。以后,也算是提前的实习吧。如果这部分的分数全拿不到的话,那大概就没法毕业了。还真是叫人头疼的事情呢。
于是我问Yoko,我们好好配合好不好,不要添乱了。拿到学分就分手。
不干。你甩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啊。她嘟囔着嘴,跷起二郎腿挂在沙滩之上。
“那你想怎么办啊?”
“你再追我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能让我感动的话,我大概能配合你一下。”
然后我便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行得通呢?
整天陪她打游戏的话我怎么也玩不过她,她在魔兽世界公会里是大红人,谁看了她都要帮她做任务;魔兽争霸的话她进过樱大四强,操作没得说,意识倍儿好,大局观还强;cs更是叫一个厉害,那小狙击用得让人一愣一愣的。至于跑跑劲舞之类的就更不在话下啦。Ndsl、psp之类的掌机她也上手得很,日语说得比日本人都溜,游戏都能玩懂正版的了。我想,要是这么追她的话,迟早要被鄙视。于是这条坚决地被pass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