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雨辰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当它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谱写好的未来。这到底是命运设下的一个预谋,还是一个阴谋。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是不是就可以为了避免那些伤心的结局而选择一开始就不要涉足关于他和她的那些故事。尼思北常常这样想着,到底是谁错了。还是谁都没有错,只是结局不适合。
尼思北刷牙的时候牙龈又出血了,总是这样,啃一根香蕉都能把香蕉啃得鲜血淋漓的。一大片带着血渍的牙膏沫就那么顺着水的方向往排水孔流。红的血是口,白的牙膏沫就是牙。他们所有人就这么红口白牙地指着尼思北的鼻子或者后脊梁骨说尼思北这样那样。凭什么。尼思北含了一大口水,用力地漱了好几遍,又吐出来几口血。她把水开到最大,把所有混着血水的牙膏沫都冲走了。
尼思北回到寝室里面,把一片黄瓜面膜贴到脸上。有股甜甜的哈密瓜味道。尼思北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她想起来以前吃饭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把黄瓜和苹果切成块放到盘子里,拌上沙拉酱就是哈密瓜的味道。想到这里,尼思北就又有点眼眶发酸发涨,还好这片面膜是盖着眼睛的,她躺在床上,无纺布制的面膜里面多出来一种咸的味道,没有人闻得出来。
甚至就连寝室几个女生在玩《仙剑》,玩到林月如死的时候,还要有一个人含沙射影地说,唷唷唷,小三的结局嘛,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悲惨啊。其实这游戏尼思北早几年前就已经玩过了的,当时林月如被锁妖塔的一块石板砸碎了天灵盖,尼思北一边敲键盘一边自己哭到泪流满面的。林月如向来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跟着李逍遥千辛万苦地从林家堡跑到蜀山不算,还要一起去救赵灵儿,最后还丢了命。可她错在哪里了。她,她们到底错在哪里了。
不过就是个周声一而已。
其实那小菲因为骨折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也并不是和尼思北丁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尼思北家里的叮铛,那头雪橇犬。那天那小菲到尼思北家里,刚看到叮铛蹲在地上啃它的小破布偶,就被它迷得五迷三道的,一直夸这狗真漂亮啊真漂亮。然后还把身上的零食都掏出来喂狗。叮铛吃人家的嘴短,也不咬也不叫,低眉顺眼的,尾巴恨不得摇断了。于是那小菲自然而然地提出一定要带叮铛到院子里遛遛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尼思北帮忙给叮铛套好绳索,那小菲就被兴奋的叮铛拉走了。不到半分钟的光景,楼道里就传出了那小菲的惨叫声。
叮铛跑得太急了,那小菲在三楼拐角的地方不慎崴了脚,叮铛往前一蹿,那小菲就毫无防备地从十二层的台阶上滚了下来。阿拉斯加雪撬犬果然力气过人,叮铛就是这样把它祖先拉雪橇的优良传统完全发挥了出来,在那小菲摔到二楼的时候,它还拖着她跑了一小截。如果不是那小菲死死拽住铁栏杆,估计断的不只是一条腿了。
尼思北在“呜啦呜啦”的救护车声中坐在摔断腿的那小菲边上,眼泪扑簌扑簌地一颗颗砸到那小菲的脖子里面。倒是那小菲气定神闲地躺在担架上面拉着尼思北的手很坦然地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汽车颠簸时那小菲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还要笑着抹抹尼思北眼睑脸颊上的眼泪跟她说不疼不疼。
那小菲住院了。据说还往腿上打了颗钢钉。尼思北想着这么一根金属插到骨头里面,该是怎么样分筋错骨的疼呢。就这么想着想着就开始眼眶发红,鼻尖发酸。
于是,拜尼思北所赐,那小菲的床头就经常摆着诸如含有莲藕当归枸杞人参黄瓜子或者其他不明物体的“排骨炖莲藕汤”“黄瓜子大排汤”“枸杞鱼汤”等奇怪汤类组合。搞得那小菲一看到那个红色的保温桶就想象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体无完肤的动物和骨头残骸,就有种想吐的感觉。
后来有一天放了学尼思北拎着一保温瓶的姜汁猪脚汤到医院去的时候,刚好就看到水池那里一个人把她中午才送来的牛奶炖鱼汤,连着乳白色的汤汁和没有动过的鱼全都倒在垃圾桶里面。尼思北一股怒气顶上了脑门就冲了进去,叉着腰说你谁啊你。
你又是谁啊你。
尼思北扁着嘴,“我”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不能这么浪费吧”。
太难喝了呀。提着保温桶的男生转过身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扔过去这句话,一边甩了甩盖子上的水珠。
尼思北被男生的无心揶揄弄得满脸通红,背脊一阵发热一阵发冷。她心想不至于啊,就是有时候有一点太涩,有时候有一点太咸,有时候有一点太甜。也没到非倒了不可的地步吧。尼思北提着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的保温桶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用空着的那只左手撕着右手食指上的表皮。这几天尼思北一直不停地洗手,尤其是在做那些奇怪的汤之前,一定洗很多遍手,洗得手干得起了皮。
直到男生走了,尼思北才想起来要把手上的保温桶偷偷放到水池边上,然后下楼去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补品。
那小菲的腿终于被放了下来,不用再像先前那样吊着了,尼思北刚一进门,那小菲就拄着拐杖冲过去了,特兴奋地说你看我可以走路了思思。男生转过身来,看到尼思北的时候眉毛往上挑了一下。那小菲努着嘴指指男生,说,我男朋友,周声一。又拉过尼思北的手,对男生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尼思北是吧。男生接过话。
哦,久仰大名,襄南中学的周声一。尼思北说。她把东西放到那小菲的床头柜上,看到自己中午送过来的保温桶已经被洗干净晾好了放在那里了。
“咦,今天怎么没带汤过来啊。中午的鱼汤很好喝呢。”那小菲坐在床上这样说。于是周声一和尼思北一起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了。
尼思北把课堂笔记翻出来,放到那小菲的床上,说,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了,你看看笔记吧,看不懂的地方我下次讲给你听。然后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好吧。那小菲接过周声一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半。
路过水池的时候尼思北也没有忘记要把那桶姜汁猪脚汤拿走,沉甸甸的。也知道那小菲是好心,但怎么就觉得这么难过呢。在二楼的拐角,尼思北坐在长椅上,拧开保温桶盖子,拿着勺子自己一口一口喝起来汤,保温桶那么好用,汤还是热的,烫得尼思北的嘴巴和舌头都麻了。确实不是很好喝,但是也没到非要倒掉的地步吧。
喏,对不起啊。周声一站在尼思北旁边的柱子后面。
你……你怎么来了。尼思北竭力想要收拾起自己的惊慌与尴尬。
娜娜让我送送你。男生摸摸鼻梁。
嗯。
其实……其实只有今天那一桶被我倒掉了的,你之前送过来的那些汤,娜娜都喝掉了。
哦。尼思北在想这是不是就是越描越黑。
呃……吃糖吧。周声一又挠挠头,有点手足无措,竟然把手伸到兜里面掏出来几颗花生牛扎糖。男生随身带着糖,这件事情突然让尼思北觉得他有点可爱。
尼思北剥开一颗放到嘴巴里面,很甜。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无度地吞食各种各样味道的糖果,只要有机会就会一把一把地将糖果往兜里塞,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一颗一颗都剥开来,全都放进嘴巴里。尼思北尝过草莓硬糖和玉米软糖的搭配,试过花生牛扎和酒心巧克力的组合,还有大白兔奶糖和巧克力夹心糖,黑加仑糖和绿茶糖,酥糖和芝麻软糖……因为她从小就是那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尼思北小时候经常坐在楼口,成为贪吃的孩子,把安全感一块一块剥离糖纸糖衣,融化到嘴里。
“我最喜欢吃的一种糖,”周声一也剥了一颗,扔到嘴里嚼,“给你讲一件很丢脸的事吧。我小时候,在幼儿园里抢小朋友的花生牛扎,被人家抡起小板凳砸得头破血流,还抱着那几块糖死死不放。结果那个小朋友愣是被我气哭了。努,你看,这还有道疤。”周声一掀起刘海,指指断了的一截眉毛。
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你不会是小一吧……”尼思北瞪大眼睛。
“你……”
“我是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