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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情恨难平

县长办公室大门紧闭,刘世铭一动不动站在魏九峰对面。“何平安杀人越狱,魏县长准备怎么交代?”张局长站在一边,给刘世铭递了一根烟,却被刘世铭伸手推开,只好讪讪地缩回来,给自己点上。想不到刘世铭一把抓下香烟,按在魏九峰的桌子上。“我从不抽烟,当着我的面,也不要抽烟!”光洁的桌面上赫然留下一个烟痕。“刘主任准备怎么交代?”魏九峰叉着手指,坐在桌子后面望着刘世铭。“监狱守备森严,何平安怎么能跑了?是他自己跑的,还是有人接应?接应的人里面有没有政府官员?是不是有人贪污受贿,故意放走了何平安?”刘世铭咄咄逼人,“这些问不清楚,你说我怎么交代?”“就说我受贿放人,渎职视察,免了我的县长,好让刘老弟来做!”魏九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人冷冷地对峙。张局长连忙插进来打圆场:“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名警察就死在何平安手上,抓不住何平安,什么都不好说!”刘世铭转过头,狠狠瞪视着他。“刘主任,死的那个人……他不是警察。”张局长此言一出,刘世铭和魏九峰同时大惊。魏九峰:“不是警察?”“我亲自去看了,不是咱们警局的人。”魏九峰追问:“你确定?”“全局上下几百人,我都是了如指掌啊,要是咱们的人,我不可能不认识!”

“不是警察,那是什么人?”

张局长额头冒汗:“正在查,正在查。”

“正在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了!”刘世铭冷笑,“张局长,你不是故意在给何平安开罪吧?”张局长叫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吃的是政府的饭,何平安杀了人是事实,只不过这个人……有可能不是咱们棠德城内的人。”刘世铭和魏九峰一惊。张局长低声道:“何平安下午喊着说,城内有日本奸细,他们要刺杀余鹏程。”“你说什么?”魏九峰脸色变了,“为什么不早说?”张局长吞吞吐吐道:“我以为,是何平安为了脱罪胡乱说的,所以就没敢上报。”“这种事你也敢隐瞒!棠德城内混进了日本人,还要刺杀余鹏程!余鹏程要是真死在棠德城,不用等上头追究,虎贲八千人,就得把你我,甚至连同刘主任一起都撕碎了!”魏九峰拍着桌子大吼,“立刻去给我写一份辞职报告,把你所犯的错全都写清楚!”张局长的脸也白了:“县长,我……”“好了,魏县长别忙着让下属顶罪了!不管死的是什么人,何平安越狱,关系到共产党的问题,关系到余鹏程师长的安全问题。”刘世铭指了指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子夜十一点,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回何平安!”魏九峰手指张局长:“你,马上带人全城搜捕何平安!城门不开,他出不去。”我现在去见余师长,如果余师长有意外,日本人长驱直入,棠德……就没有什么棠德了!张局长二话不说,转身要走。刘世铭一把抓住张局长的肩头:“你要去哪抓?”“全城搜捕!一寸一寸地搜,决不能让他跑了。”刘世铭冷冷道:“先去他家。我跟你一起,我要亲手抓住何平安!”

“咣当”一声,屋门被狠狠踢开了!几名警察举着手电筒,雪亮的灯光晃着柳芬的眼睛。柳芬抱着小猴子,一手挡眼,惊恐地望着对面。一个黑影默默坐在椅子上。“局长,都找过了,没人。”张局长一挥手:“再去找,房前屋后,米缸柴堆,一寸也不能放过!”“别找了。”刘世铭坐正了身子,伸手压低了警察们的手电。柳芬这才看清刘世铭,一愣:“是你?”刘世铭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亮了桌子上的煤油灯,动作有条不紊。“柳芬,你把何平安交出来,我能保你和孩子安全,”张局长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可不能一错再错啊!”柳芬瞪大了眼:“何平安不是在大牢里关着么?你们深更半夜来找我要人?”

张局长跺脚:“他杀人越狱,跑了!”柳芬一惊。刘世铭慢悠悠道:“你也招认,何平安是土匪出身,杀人越狱,不奇怪。”柳芬疑惑地望着刘世铭。张局长连忙介绍:“这位是三青团的书记,刘世铭。赶快把何平安交出来,刘主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就是你!”刘世铭点点头。柳芬突然笑了:“怪不得,在江边你一句话那些当兵的就不敢为难我。原来就是你抓了何平安!这就对了,我还以为棠德城里出了好人了,原来你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刘世铭眉峰一挑:“我不是好人么?何平安杀人越狱,他是个土匪,难道我不是好人,他还是好人么?”柳芬愣住了。“按照你的说法,何平安应该是你的仇人。他杀了你的丈夫,还霸占了你。”柳芬沉默着。刘世铭把灯推到柳芬面前,灯光幽幽映着柳芬的脸。“可在江边,你却对我说,你爱他。”柳芬一颤。刘世铭对着张局长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我单独跟她谈。”“柳芬啊,刘主任可是大大的好人,你把何平安藏在哪告诉他,他能救你家老何的命!”

张局长说完,才带人出去了。柳芬闪了刘世铭一眼,低声道:“我不知道他在哪,你们要是不来,我甚至不知道他越狱,信不信由你。”“我信。”“你信?”柳芬愣住了,刘世铭却肯定地点头。“开城门,他一力承担,差点被活活打死。为了别人的命,他冒险渡河,不顾自己的命。现在,他杀人越狱,也是为了救别人。这样的人,不会把危险带给身边的人,他不来见你,我当然信。”刘世铭探着身子,望着柳芬:“可我不信他是土匪!”柳芬心头一颤。“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土匪。他只能是一种人。”刘世铭的指关节敲打着桌子,一字一顿:“共产党!”“我……我不清楚,我……”“现在是国共合作,他真是共产党我也不会伤害他。顶多是把他关起来。破坏统一战线的罪名,谁也担不起。”刘世铭的声音低沉,似诱似哄,“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能保他的命。”“他……他就是土匪。”刘世铭沉默了,阴冷地望着柳芬:“你这样,我只有把他按照土匪去办。一个土匪,杀人越狱,一旦找到,是可以就地枪决的。”柳芬沉默以对,神色慌张。“现在城门紧闭,他跑不出棠德城,抓住他只是早晚的事,他躲不到天亮。承认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否认,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想清楚。”刘世铭不说话,坐在椅子上,沉沉地盯着柳芬,给她压力。柳芬紧紧抱着小猴子,越抓越紧。小猴子“哎哟”一声,扬起脸看着她:“娘,疼。”柳芬惊觉,放开小猴子:“乖,你先进去睡觉。”小猴子点头,转身进屋。刘世铭:“想清楚了?”“没什么可想的,他就是土匪。”刘世铭缓缓点头:“看来没什么可说的了。”“刘主任,”门猛地打开了,张局长大步冲进来:“有人说看见了何平安进了沈家!”刘世铭蓦地站起来,喃喃道:“沈家……”

“他……他不来见我,却去见沈湘菱。”柳芬凄苦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早都该想到,只是我们不敢相信。”刘世铭愣了半晌,对柳芬一笑,“这一点,我们还真同病相怜。”柳芬愣愣地出神。“去沈家!”刘世铭当先冲了出去。

“何平安,你怎么还敢来沈家!”沈家大堂里,周四举着枪,枪口直指面前的何平安,悲愤地痛斥。沈湘菱站在周四身后,默默凝视着何平安。“沈小姐,我没有骗过你。”“还说没骗我们小姐?”周四咬牙道,“我们家大少爷,就是死在你们这种人手里。你是共产党!”“我倒希望我是共产党,可我真的是个土匪。”何平安惨淡一笑,“三青团的刘世铭亲自审问我,供词就在警察局,你可以去看。”“我不信,我要为大少爷报仇!”沈湘菱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周四的枪口前,面对何平安。“你为什么要来见我?”何平安一时语塞。沈湘菱:“既然你已经跑了,不管你是共党还是土匪,天涯海角,你走就好了。我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就像我从来不认识你一样。无非就又是一场大梦。可你为什么又来见我?”沈湘菱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却掩饰不住的激动,她苍白的脸颊上烧出两团病态的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何平安面对沈湘菱的眼神,沉默少顷。何平安:“因为我得告诉你,我是土匪,不是共产党!”“我不信!”沈湘菱失控地喊了出来,“现在我不信你是土匪,你就是共产党,我要杀你报仇!”何平安愕然。“我只能相信你是共产党!如果我信你是土匪,那柳芬就不是你的妻子,小猴子也不是你的儿子。你跟我一样,都是没家没根的人,那我还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让我不想着你,不跟你一起走?”何平安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周四惊愕地看着沈湘菱:“小姐……”沈湘菱却只是看着何平安,好像全世界都空了,只剩下眼前人。她忽然转过身,一把夺过周四的枪,枪口对准何平安的胸膛。“何平安,你不应该来!”沈湘菱眼含泪水,咬着嘴唇,手指慢慢扣紧了扳机。何平安淡淡笑了。“没想到沈小姐学会了开枪,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沈湘菱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何平安慢慢走上前,缓缓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枪管:“既然你不想我留在你面前,我马上走。只要,沈小姐把这把枪借给我。”沈湘菱的神色急剧变化着,眼中的泪水一下子蒸干了,忽然露出一种愤恨的神色。“其实你来,就是要借这把枪?”何平安点点头。“所以你告诉我你不是共产党,是个土匪,就是为借这把枪!”何平安还没答话,忽然听见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原来是张局长带着一群警察冲进院子里。张局长:“快,围住,一个蚂蚁也不许跑了!你们几个跟我走!”何平安吃了一惊。周四急忙挡在何平安身前,大声说:“何平安,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走,别让我们小姐再见到你!”何平安望着沈湘菱,沈湘菱也在望着他。“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何平安口气决然:“借我一把枪!”“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何平安愣了。

沈湘菱声音嘶哑道:“我要你摸着你的心口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何平安沉默着,欲言又止。屋外的脚步声更进了。何平安无力地点点头,“对不起,我没法骗你。”沈湘菱猛地夺过周四的枪,枪口指着何平安。何平安缓缓闭上了眼。沈湘菱突然倒转了枪,把枪柄递给何平安。“走!”沈湘菱嘶喊一声,紧紧闭上眼睛,“我再也不想见你!”何平安望着沈湘菱决绝的眼神,缓缓接过了枪。“咣当”一声,门开了!十几个警察冲了进来,张局长提枪堵在门口。“何平安!你跑不了了!”枪响!一连五枪!打掉了五把枪!众警察全都惊慌地后退。何平安喝道:“都给我让开,谁敢上来!”一个人分开众警察,大步走到何平安枪口前。“我敢!”刘世铭目光似铁,与何平安冷冷对峙着。“你要么一枪打死我,要么就弃枪投降!”说话间,他的胸膛已堵上何平安的枪口。何平安定定地盯着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没有收紧:“别忘了,我可是个杀人亡命的土匪!刘主任少年得意,跟个土匪拼了,不值。”刘世铭转眼看向沈湘菱,神色镇静:“用我一条命,叫别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值了!”何平安僵持不动。警察们围着何平安,谁也不敢上前。张局长只得冲沈湘菱开火:“沈小姐,你包庇凶犯!”“张局长,你尽坏我的好事!”何平安冷冷道,“我本来想着,来沈家抢一笔钱,就此远走高飞,谁想到你追上来了,也是他沈家不该破财!”

沈湘菱不理张局长,一步步走近刘世铭,注视着他:“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带着他们来抓人的?”刘世铭一怔:“对我来说,都是一回事。何平安他是个杀人越狱的土匪,我带人来抓他就是为党国执行法纪!可他又看上沈家的钱财,想要坑骗你,我来抓人也是为了保护你!”沈湘菱忽然伸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刘世铭脸上!“对我来说,不是一回事!”刘世铭愕然望着她。“我被困在城门外头,土匪的刀尖就指在背心,那时候你在哪儿?你在执行党国的命令,死守城门不许灾民进城!我们一家渡江逃难,学文找不到了,两个弟弟死的死散的散,爹也没了……你又在哪儿?你当着你的三青团主任,忠于职守,根本无暇去管我的死活!”沈湘菱脸色惨白,声音哽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么些年,我不过是那个被你权衡舍弃的鱼。”刘世铭定定望着沈湘菱,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什么,伸到她跟前。是一根只烧剩下一半的烟。“湘菱,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拟好了处分自己的报告,一个人守在江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等着你回来。我想好了,如果你回不来,我就跳下江去找你,跟你走!”沈湘菱望着那半根烟,一行眼泪蓦地滚落下来。“湘菱,我后悔了,我愿意跟你走,不顾一切。我愿意为你违抗上级命令开城门,我愿意抛下一切责任不管,到江的那边救你,救沈家;我愿意跟你走……就算不做刘家的子孙,就算跟我爹做一辈子仇人,我也要跟你走!”沈湘菱忽然上前抓起那支烟,揉碎了狠狠丢在地上:“晚了,太晚了!那一天你不肯跟我走,这一辈子我们都错过了,再也走不了了!”沈湘菱忽然脸色惨变,紧捂胸口,晕倒在地。“小姐,小姐的病!”刘世铭慌忙上前,一把抱住沈湘菱:“湘菱,湘菱!”周四忙上前从沈湘菱脖子上拽出那个沉香木吊坠,放在沈湘菱鼻前。刘世铭紧紧抱住沈湘菱,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张局长连忙一挥手:“都给我上!别叫人跑了!”何平安调转枪口,指向众警察。枪响!张局长的帽子被打落。何平安厉声喝道:“谁想找死!”张局长惶然缩到警察们的后面,嘴里大声吆喝:“都给我上!他一个人能有几发子弹!”“我是没有几发子弹,但我可以保证,第一个上来的,一定会死!”众警察顿时都又缩了回去。“各位弟兄,何某人跟你们共事九年,也就当了九年的兄弟!虽然我是土匪出身,也不是没有人性。你们别逼我杀人!”

何平安举着枪一步步地往外走。张局长赶忙大叫:“抓了他!放走了何平安,你们都是同犯!”“何头儿,你……算我求你,看在兄弟一场,你跟我们走吧!”陈花皮哀求。“看来我只有对不住兄弟了!”何平安举着枪转了一圈,枪口指到谁,谁就吓得往后一缩。“今天我六亲不认!我现在往外走,谁敢追上来一步,我就杀谁!不怕死的,尽管上!”何平安举着枪,大步往外走。众警察纷纷后退。“张局长,辛苦你把这个转交给余鹏程!”何平安掏出一封信,扔在地上,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黑暗中,竟无人敢拦。“快追,抓住他!抓住他!”张局长跺脚大喊,众警察迭踏而出。沈湘菱依然躺倒在刘世铭怀里,刘世铭一手抚着她的脸,目光渐渐由温情变为冷静:“他走了,他们都走了,你可以醒了。”沈湘菱睁开了眼睛,蓦地从刘世铭怀里站了起来:“你知道我……你早就看出我是假装的?”“他用来顶着我的那把枪,就是你借给他的吧?”沈湘菱定定看着他。刘世铭惨然一笑:“更何况,你的心跳声是骗不了人的。”“那为什么你不揭穿我,还要配合我?”“因为你说得对。因为这一次我想不管是对是错,都跟着你走。”沈湘菱凄然注视着他。“你刚才对我做的戏是假的。”刘世铭轻轻说道:“可我对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沈湘菱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向大门:“你走,快走!”“湘菱!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沈湘菱转开眼,对着周四厉声喝叫:“把他赶出去!快!再别让我看到这个人!”周四一时愣住了。沈湘菱忽然脸色煞白,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站在原地摇摇欲坠。周四大惊,伸手去推搡刘世铭:“刘先生,您快走吧!周四求您了!小姐这是真要犯病了!”刘世铭深深看了沈湘菱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周四慌忙一把扶住沈湘菱,慢慢坐倒在地上:“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周四去掏沈湘菱脖子里的吊坠。“不要,不要……”沈湘菱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吃力地喘息着:“要留给学文……我一会儿就好了。”周四忙把沈湘菱轻轻放平在地上。沈湘菱双眼紧闭,嘴唇白得发青,气息慢慢平复下来。周四怔怔看着沈湘菱,一滴眼泪滚落下来,滴在沈湘菱的脸上。沈湘菱睁开眼,居然笑了一笑:“四丫头,别怕。为了学文,我不会叫自己出事。”周四流着泪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周四不怕。周四是心疼……来沈家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二小姐这样。”沈湘菱重新闭上眼睛,一行眼泪顺着眼角儿缓缓流下来。周四慌忙去擦那行眼泪。“就叫我痛痛快快哭一回吧,我当了太久的石头人了。”

周四连忙停住手,不知所措地守着,少顷,才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您是为了刘先生?”沈湘菱不说话,眼泪仍是默默地流。“那……是为了那个何平安?”沈湘菱仍是不说话,眼泪却流得更汹涌了。周四忽然伸出去,去擦沈湘菱脸上的眼泪:“二小姐!你不能为他哭,不能为他难过!他不配!他刚才亲口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以前那都是处心积虑地在骗二小姐!就是他这种人,害死了大少爷!”“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到了今天,为什么又不骗我了?”沈湘菱睁开眼,泪眼婆娑地望着周四:“周四,你知道么?我宁愿他一直骗我,跟我说他不是共产党,是土匪。”“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他。”周四怔住了:“可是,二小姐,就是他们共产党害死了大少爷,你应该恨他呀!”沈湘菱凄然摇了摇头:“你见过交不起皇粮被吊着打死的老人么?你见过被亲娘丢在逃荒路上的孩子么?我见过,我都见过。这个国家生了病,掌权的那些人却不想治病,只知道去逼榨那些穷苦人,割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所以就有人要反抗,要为自己和那些快要被逼死的人拼出一条活路,这有什么错?”

周四望向沈湘菱的目光也变得伤感起来:“小姐,你就一点也不恨共产党,不恨何平安么?”“想不恨他,心里过不去;想恨他……”沈湘菱凄凉地闭上双眼,“……我恨不起来。”

中央银行大楼外,岗位森严。银行的门口立了块牌子“五十七师指挥部”。魏九峰正在这块牌子面前反复踱步。柴志新快步走了出来:“魏县长,怎么了?”“余师长呢?”“余师长去巡视了。”魏九峰一拍手:“糟了。”柴志新急忙追问:“出什么事了?”“刚得到消息,城里进来了日本人,要刺杀余师长!”柴志新脸色变了!

长街寂静。

一个黑影趴在房顶上,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一个黑影隐藏在街角,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一个黑影从窗户里往外窥探,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远处,脚步声响。

雷大虎、秦岳带着几个人,护着余鹏程快步走来。“德山怎样?”余鹏程边走边问。秦岳答道:“来电报了,催要粮食和供给。”“回复邓峰,让他固守德山,粮食和弹药我会尽快送过去!”雷大虎一听急了:“可是师长,邓峰的一一八团又不是咱们的部队,凭什么找咱们要补给,咱自己还不够用呢。”“战局为先,能给就要给!”“可也不能这么给啊!”雷大虎说,“他们这是狮子大开口。一个团要咱们两个团的补给。邓峰这小子我知道,喝兵血吃空饷这一套比谁都熟,打起仗来就是个土匪。小日本一开枪,他跑得比子弹都快!”余鹏程停下脚步,冷喝道:“德山是棠德门户,必须死守!无论他要什么,能给就给,先稳住他们的心。他要补给,我就派人给他送过去,正好可以让人盯着他!”秦岳:“您是说,派人去督战?”余鹏程点点头。远处的黑暗中,几个黑影握紧了枪口。余鹏程继续往前走,道:“电令邓峰,让他不计任何代价,阻敌进攻,等候支援。要是失了德山,棠德就成了孤城,真就是内外无援了!”众人越走越近。黑暗中,房上的藤原弥山叩开了机头,瞄准余鹏程。枪响!藤原弥山大惊,低声喝问:“谁开枪!”日本兵全都打手势,示意自己没有。余鹏程脸色一变,雷大虎和秦岳立刻带人护在余鹏程身前。黑暗中,何平安拎着枪,缓缓走出来,孤身一人,拦在余鹏程身前。雷大虎惊道:“何平安!”何平安一言不发,看着余鹏程,用手一指身后。“有埋伏,日本人!”余鹏程一愣。枪响!两名士兵中弹倒地!雷大虎喝叫道:“老秦你保护师长!你们几个跟我冲!”枪声响彻棠德!藤原弥山开了两枪,吹响了一声口哨。藤原弥山一个翻身跳下房子,快步跑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几个日本人且战且退,纷纷跑远。雷大虎开枪,一人腿部中枪,倒在地上。雷大虎带人追上。

日本人突然大叫一声。“天皇万岁!”一声枪响,日本兵举枪自杀。余下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余鹏程注视着何平安:“你来救我?”何平安点头一笑。一阵急促脚步声夹杂着呼喝声,从对面街口响起,原来是张局长带着警察追了过来。“保护余师长,抓了何平安!快!快!”张局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余鹏程跟前,伸手指着何平安,“他杀人逃狱,抓住他!”何平安猛然一窜,跑到余鹏程近前,一把扣住了他,转手用枪顶住余鹏程的后腰。秦岳的枪口直指何平安:“何平安,你要干什么?”所有的枪都对着何平安。“余师长,下命令吧!让你的兵把警察都拦住。”余鹏程喝道:“秦岳,把警察拦住!”秦岳毫不犹豫,调转枪头对着张局长!所有的士兵拦在警察面前。何平安冷冷道:“你们都不许动,谁也别跟上来。余师长,还得麻烦你送我一程。”秦岳等人钉子一样拦在张局长面前,任由何平安拉着余鹏程缓缓退开。张局长眼看着何平安拉着余鹏程走远,懊恼不已。

屋门被豁地推开。柳芬和小猴子同时从桌前站起来,诧异地看着大步冲进屋里的何平安,小猴子猛地扑到他怀里。何平安笑着揉了揉小猴子的脑袋:“给你们介绍个大人物,余师长,请进。”余鹏程走了进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柳芬不安地看看余鹏程,又看着何平安:“有人说你杀人逃狱,张局长带人来查,又说你去了沈家……”何平安叹了口气:“回头再说吧。你去收拾收拾,咱们连夜离开棠德。我跟余师长说几句话。”柳芬眼底闪过一丝亮光:“离开?”何平安点点头。“再也不回来了?”“对,再也不回来了。”柳芬喜出望外,连忙拉起小猴子转身去收拾行李。何平安轻轻拉开身前的椅子:“请坐吧。”余鹏程与何平安相对而坐。何平安沉默了下:“余师长,一点不担心我会伤你?”

“你要对我不利,就不会救我。”余鹏程微微笑了:“这点雷大虎他们也明白,不然不会对你妥协,拦住警察。虎贲的规矩,不受人威胁,他们宁可把你我一块杀了。”何平安也笑了:“而且,以秦岳的枪法,也不可能打不中我。”“你知道就好。现在军政两界,全城都在搜捕你,你怎么出去?不如你接着绑架我,我送你出城。”何平安笑着摇头:“余师长是主帅,怎么能被我一个小警察绑架出城,动摇军心。我自己有办法出城。”余鹏程一惊,站了起来。“放心吧,知道这个方法的,不出十个人,除了我之外,都死了。”余鹏程深深凝视着何平安,少顷,低声道:“你不是警察,也绝不是土匪。”“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问问,余师长准备怎么守棠德。”余鹏程一愣,转而笑了:“要是你来指挥,你会怎么守?”何平安笑了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守住德山,内外勾连,诱敌深入,然后重演天炉战术。”余鹏程一震:“你从哪听来的?”

“别紧张,这不难猜,长沙就是这么守下来的,棠德应该也是这么守。”何平安一笑道,“这个关键就在德山,如果德山失守,那天炉战术就会无比艰难,棠德成了孤城。不知道余师长想过没有,万一德山陷落,要怎么办?”

余鹏程神色肃然了:“无非是谨遵委座教诲,‘为党国尽全忠,为民族尽全孝’!”。何平安摇摇头:“没这么悲观。照我看,如果把整个棠德变成一个要塞,每一条街道都变成战壕,一寸一寸地打,足以把日军拖入泥潭!”余鹏程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何平安。“这九年,我走遍了棠德的每一寸,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张局长应该会交给你一个信封,里面有我的全部计划,包括我今晚要用的密道,也都详细标出来了。我走之后,你立刻派人堵死,不要被其他人察觉。”“何平安,你能不能留下帮我?”余鹏程忽然说,“我不问你的出身,也不管你是谁!”何平安一笑,扭头望去。柳芬和小猴子背着行囊站在门口。“余师长,再见了。”余鹏程看着柳芬和小猴子,深深叹了口气,向何平安伸出一只手:“但愿我们可以再相见!”何平安紧紧握住余鹏程伸来的手。

棠德城墙下,夜深月黑。何平安缓缓推动一块石板,露出下面的暗道,小猴子见状就要钻进去,何平安忙拉住了他。“等一等!多年不用,要通通气。”

柳芬抱着小猴子,靠着墙根坐下来。

“我们去哪?”

何平安:“先出城再说。”

柳芬点点头,沉默了少顷,忽然开口问:“你去见沈小姐了?”

何平安一愣,扭头闪开了柳芬的目光。

“你从监狱逃出来,为什么先去见她,却不来见我?”

何平安沉默着,一言不发。

柳芬直直地看着何平安:“九年了,你当我是什么?”

“当然是嫂子。”何平安低声说:“余大哥战死,你是他的妻子。”

柳芬心头一疼。

“我之所以不给孩子起大名,只叫他小猴子,就是因为他不姓何,他姓余。是战斗英雄余子扬的儿子,不是苟且偷生的何平安的儿子。”何平安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那只打火机,“擦”的一声点燃,跟着反手扔到暗道里,火仍在燃烧。“好了,有氧气。我们走吧。”何平安抱起小猴子,当先下去。柳芬看着何平安的背影,眼神凄苦。

此时,棠德城外的城墙下,余子扬也缓缓打开了密道的入口。他把六颗手榴弹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入口处,然后一步步地走进密道,拉动了引信。火星在黑暗里跳跃,余子扬飞快地顺着密道往前跑。爆炸声从后面传来!密道内落下无数灰尘。

一片黑暗中,只有何平安手中打火机发出微弱的光。

远处忽然出来爆炸声,隆隆闷响!

何平安大惊,柳芬忙把小猴子揽入怀中。

“你们站在这别动,我过去!”

“小心点儿!”

何平安点头,举着打火机一点点地往前走。

暗道内,何平安举着打火机,紧贴着墙壁慢慢往里走。

对面,隐约照来一丝光亮。

何平安立刻熄灭打火机。

对面的火也熄了。

甬道中一片漆黑。

何平安紧贴着墙壁,紧张地瞪大了眼。他在等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

余子扬也紧贴墙壁,静静地等待。沉寂。两人气息相闻。何平安渐渐看清了对面的黑影,却故意假装看不见,一点一点往前挪。余子扬也似乎看不见何平安,两人相对着,慢慢往前走。交互的一瞬间,何平安猛然扑向余子扬!余子扬同时扑向何平安!两人早都发现对方了!余子扬少了一只手臂,被何平安死死按住,紧紧地勒住喉咙。何平安一言不发,两人互相角力。余子扬呼吸不畅,渐渐不支:“你……是……谁……”何平安一顿,如遭雷击。余子扬瞬间挣脱何平安,拔出匕首,刺向何平安。“不可能!”何平安失声叫道:“你……你是余大哥!”匕首蓦地停在何平安的胸前。一道光束打在何平安的脸上,是余子扬打亮了手电。两个人鼻尖相对。“真是你!”两人惊诧地,互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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