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是唯一的选择。
李应高抬起油门缓缓地向着关卡开去，临近士兵时，他猛点一脚刹车，汽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路上的士兵见他已经靠边刹车，纷纷撤向两边。李应高挂入低速档猛一加油，汽车便吼叫着向前窜去，他不失时机地向路上的士兵摇了摇手。路上的士兵见是一名中尉亲自驾车，又很礼貌地对他们打了招呼，也便由他去了……
李应高的错误是这天中午的疏忽造成的。化装成士兵的送电工石柱子发现从白土冈过来后再也没有了关卡，便嚷嚷着肚子饿得不行要停车吃饭。石柱子这会儿是个“士兵”，应该听“中尉”李应高的。但石柱子是正式工人，是单位的班长，在工地也是吆五喝六的大人物，李应高只是单位农场的一个农民工，柱子几次三番要吃饭，应高也不好再说什么，按照石柱子的要求将车停在大安堡镇的一家餐馆门前。
点好饭菜，李应高去后院上了一趟厕所。从厕所出来他大吃一惊——不但车的周围围了七八个戴着大盖帽的工商人员，石柱子的身旁也站了两个领导模样的工商。李应高一露面，石柱子就说：“他是我们班长，你们问他吧。”
工商干部说：“中尉才是个班长？”
石柱子忙说：“连长，副的连长。”
李应高抢前一步对着石柱子骂道：“新兵蛋子胡说什么！站一边去！”接着问工商：“请问什么事？”
工商说：“你们没有出境手续，这车粮食被扣了！”
李应高说：“这是我们部队农场自己生产的粮食，你们无权扣压的。”
工商说：“只要你有手续或证明，我们不会轻易扣压。你来吧，到我们办公室再说。”顺着工商的手指看去，饭馆对面的简易二楼上挂着一块牌子：大安堡镇工商行政管理所。李应高冲着石柱子脱口骂了句：“扯淡！自投罗网……”
到了办公室，工商领导拿出几个文件让李应高看，又把他的驾驶证要了过去。领导看着驾驶证问：“你们这个部队在哪里驻防？”
李应高一听这话问的唐突，便知此人对这个番号有些了解，只好说：“部队在呼噜斯太。”
领导又问：“你们的农场在哪里？”
应高回答：“在洁泉呗。”
领导说：“那你怎么就没有手续呢？这样吧，你还是把车先开到粮站去，可以不卸车，但你必须回去补个出境手续来。前面再过三十公里就出省了，我们要负责的。你的驾驶证先留我这里吧。”
应高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态度诚恳地说：“先放你们粮站也行，只是这会儿太饿了，让我们先把饭吃了好吗？”
领导说：“吃完就开到粮站去。”
应高说：“没问题。”
领导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大刘，你带两个人迟一会儿去吃席，把粮送到粮站去。”
大刘说：“行。你们先去吧。”
吃完饭，三个工商抢先挤进了驾驶室。李应高指着车厢说：“你们上去一个吧，这里不能挤。”
大刘说：“前面就到，没关系。”
应高说：“不行！”
应高边说话边将引擎盖打开，随手把化油器进油伐拧死，上车发动机器，机器没有反应。气得应高骂道：“破车又不来油了！”跳下车开始鼓捣机器。
李应高在车上拆下空滤器鼓捣，那大刘便在车下一边转圈子一边看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好，大刘过来问：“快好了吗？”
应高说：“起码还得一个小时，这破车难搞着呢。”
大刘回头对另外两个工商说：“你俩先盯着，我去吃席了。到了婚宴上我派几个吃完席的人来替你们。”
另两个说：“你放心去吧。”
大刘一走，应高当即安装好空滤器，将进油伐调得比平时还要大，上车发动，车自然着了。两个工商一直猴在驾驶室不出来，石柱子见状忙爬上车厢。
应高边开车边从兜里拿出一叠钱。他把钱塞到身边的工商手里说：“兄弟，帮帮忙，我实在没有时间返回部队拿手续，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放我走吧。”
两个工商互相看了一眼说：“这个不行吧？”
应高说：“这两百元就是我三个月工资，不少了啊！”
工商说：“你太小看我们了！我们不会要你一分钱的。你贿赂国家干部，说明你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军粮，你是背着部队偷运违禁物资。我们现在不但可以扣压，还可以直接卸车没收。把你的臭钱收起来老老实实往粮站开！”
挨了工商的骂，李应高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只好把钱收起，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要钱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李应高加大油门疯跑起来，眼看到了粮站，车速一点未减。工商大喊：“到了到了！慢点！”
李应高发狠说：“你们做梦去吧！我不可能把粮交给你们。既然你们不要钱，你们就在车上坐着吧，看你们要陪我到哪去！”
说话间车已过了粮站，前面就是一个大下坡，车速越来越快。李应高正得意呢，一不留神点火钥匙让工商一把给拔走了……
钥匙没了，机器熄了火。李应高沿着大坡一路下滑，最终还是停住了。
停车后，两个工商立即跳下车去。拔钥匙的工商挡住一台拖拉机跳了上去，对另一个说：“钥匙我拿走，你看住他，不要让他跑了。我马上叫人叫车，就这里卸粮。”另一个说：“你快去快回！”
这期间，李应高已不动声色地将点火开关拆下来，直接把线路连接在一起准备打火逃走。无奈留下的这个工商紧紧地扒在车门旁不肯离开。李应高微笑着把手伸了过去，对扒着车门的工商说：“你们工商干部太敬业了，我是彻底没招儿了。来，握个手认识一下，以后再见面我们就是朋友了。”
工商疑疑惑惑将手伸了过去，被应高攥住疼得“啊！”一声直往后缩，应高顺势轻轻一推，工商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倒在了马路边……
汽车“轰隆隆”蹿了出去……
李应高的解放牌汽车彻底解放了。他沿着宽阔的柏油大路急速前进，不到半个小时就出了省界，进入邻县境。李应高高兴地放声歌唱：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刚唱了两句，石柱子在车厢上把驾驶室顶敲得“咚咚”响，伸着头喊：“副连长，快开，工商的三轮摩托追上来了！”
李应高说：“这会儿才知道喊副连长了？不用怕，这里已经不归他们管了。前面路上过来两个羊群，你把车上盖的草给羊喂一点，工商就会自己调头的。”
过了一会，柱子又在上面喊：“副连长，他们真的调头回去了！”
应高说：“他们总算明白我的决心有多大，也知道自己已经出了省界。”柱子又喊：“你停车让我下来坐驾驶室吧！”
应高说：“你现在肚子吃饱了，还是坐在上面合适。顺便也看着点他们。”
与北边的那条公路合二为一之后，面前的柏油大路更加平直宽广起来。应高知道，黄河边分手的冯克州和牛德善就是从北边这条路上过来的，他们此时已经走过了前面的这条柏油大路，正在邻县县城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他们。
李应高不由得放慢了车速。他要在这宽阔的柏油大路上充分享受一下通向最后胜利的快乐过程。他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轻轻地摇下了车窗玻璃。甜丝丝的凉风吹了进来，温柔地抚摸着他久已粗糙的脸，让他觉得无比地惬意。他幸福地将手伸出车窗去抚摸风的脸，风听话地从他的指缝中流过去，把他的五个手指冲击得直发颤。他感到有水打在了手上。一滴，又一滴。他突然明白：啊！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