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背叛和信任,什么是贪婪与无私。这是流传千年的话题,然而,直至今日,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庭院的门依旧紧闭,院中的树茂盛依然。狂风骤起之时,偶尔会有几片树叶落下,哪怕它颜色如此青绿,生机如此浓厚,但它依然还是落了下来。或许,它是死了,又或许,只是重生。
……
当黄昏就要来临之时,老吉姆的船终于驶回了新月港口。橡木做的船桨已经断了一根,船帆更是破碎得不成样子。和港口北区的皇家远航船比起来,此刻它甚至寒碜得无法被叫做船。尤其是作为一艘海上用船,它却只有五米多长,实在是不算大。当然,太大的船他一个人也操控不了。
也曾有人劝过吉姆老头,让他买艘大一些的船,再雇几个村里的好小伙子。以他几十年的航海经验,完全可以做些更大的生意。老吉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他甚至想买一艘真正的大船,最好像他年轻时当水手待过的那艘大船一样,就算远航到哈里拉也不会被一般的风暴影响。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年纪,就算买一艘大船,又还能有几年出海的日子。而且,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吉姆,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老伴儿,更没有子孙。至于把船交到别人的手里,那更是不可能了。要知道,他可是连这艘小木船都不舍得让人摸一摸的吉姆老头呢。然而,事实上,这一切都只能算是借口,真正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钱不够。
一上了岸,老吉姆就顾不得漫天风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手里握着锚绳,气喘吁吁地在雨里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身上的外衣,早就被雨水,海水,还有汗水湿得通透。港口的巨钟已经是第三次敲响,告诫着人们风暴的来临。
看着这艘破烂不堪的木船,老吉姆心疼地摇了摇头。他如此珍视这艘小船,自然不可能故意让它破成这个样子,无奈的是,他遇见了风暴。自从他拥有这艘小船,他就几乎没再去过深海,除了惧怕生活在那里的海怪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则是风暴和漩涡的存在。然而,就连深海也不常见的巨大风暴这次却一反常理地光临了浅海区。想想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港口,老家伙惊魂未定之余不免又有些庆幸。活着,比什么都好。
虽然船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但老吉姆还是认认真真地把锚绳绑在了港口深处的铁索上。随后,他顶着大雨向南走了好一会儿,再次来到海边。
老吉姆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未厌烦过海鲜的味道,他无法想象没有海鲜的日子应该如何度过。然而,由于风暴的缘故,别说是捕鱼了,他连渔网都丢了。不过,除了破坏船舶外,风暴有时候也会带来一些其他东西。或许,他能在这片海滩上收获今天的晚餐。
如他所料,肥肥的扇贝,各色的珊瑚草,还有大大小小的海螺,都散落在沙滩上。这些东西大部分并不是海里自然生长的,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密集。想到明日这些海底养殖场的主人看到这一幕时的表情,老家伙的心里竟有些幸灾乐祸。
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挑了些个头较大的扇贝,塞在了里面。想到今晚可以吃上免费又美味的扇贝肉,老吉姆的脸上露出几丝笑容,似乎忘却了渔船刚刚被毁的事情。
风似乎渐渐小了下来,但雨却越来越大,老吉姆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个白白的东西。
变异珊瑚草?海豚的白肚皮?还是什么其他东西?雨帘太过密集,老吉姆看不清楚,只好走近去看。然而,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白白胖胖的东西,竟是婴儿。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被暴风雨席卷的海畔,竟有两个活生生的婴儿,老吉姆有些难以相信。他再次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同时揉了揉被雨点打得生疼的眼睛。然而,事实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声音,女婴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盯着老吉姆,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刚刚长出来的小白牙。漫天的风雨,似乎与她毫不相干。
“真干净啊。”老吉姆蹲下身来,看着女婴,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掌,婆娑着女婴的小脸。干净的肌肤,干净的牙齿,干净的眼睛,干净的笑容,就连带着几分咸腥气味的海雨落到她的脸上,似乎也变得纯净了许多。她的心一定也是干净得很吧,老吉姆如是想到。于是,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只不过,这笑容里没有慈祥,没有和善,反而带着几分深邃的邪意。“可惜,太干净了。”
他的手缓缓地从女婴的脸上滑下来,握住了她白嫩的脖子。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孩子也醒了过来,那是一个男婴。他向老吉姆挥动着小小的拳头,发出几声没有意义的咿呀,似乎在表达不满与愤怒。然而,老吉姆依旧笑着,右手微微用力。
男婴开始胡乱踢着腿,把一些沙子和雨水都甩到了老吉姆的身上甚至脸上,但老头依旧笑,依旧用力。终于,男婴发出了哭音,但老吉姆右手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女婴的小脸上此时已有几分紫意。
忽然,男婴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就连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也随之变得寂静,若不是老吉姆看着他的眼睛,他甚至会以为这孩子突然死掉了。但正是由于他看着那双眼睛,他才来得及把握住女婴脖颈的右手松开。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把黑色的利剑,锋利的剑意直刺老吉姆的灵魂。
“宽恕我…”吉姆老头惊惶地跪倒在地,忍着背后传来的剧痛,双臂交叉合为十字,缓缓躬身稽首。
随后,他踉跄着站起身来,把外衣里存的扇贝统统扔掉,裹着两个孩子匆匆离开海边,消失在雨幕之中。
海边的风,又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