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山虽然只是一座海拔69米的小山,但那蓊郁的绿树丛、暖色调的小别墅都是那么的小巧玲珑,和附近的现代化高楼大厦以及不远处的招宝山大桥相映成趣,足为港城的特色景观。然而,翻阅历史,再看那牌楼、曲径、草木,眼前就似看到刀光剑影,耳边似闻呐喊声声、箭镞飞鸣。
据方志记载,沙蟹岭西南角的这座小山有着沉甸甸的分量。一行行的汉字透露出战事的信息:“在小港自然镇内。海拔69米……该山原称七家山,为明清军事要地,后人缅怀戚继光抗倭功绩,改称戚家山。清光绪十年(1884)浙江提督欧阳利见在山巅筑城寨驻军,至今断墙残垣犹存。1940年7月17日国民党爱国将士与日寇在此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击退日军。”(《宁波市北仑区地名志》第312页)
其实,浙东沿海来自海上的入侵由来已久。今之北仑,在明代就已饱受来自海上的惊扰。随便看些明代倭寇扰乱的资料都会让我们触目惊心。
地方志资料《北仑纪事》中的“倭乱”和明史的记载细节有所不同,比如,海盗王直,在其他史书上是“汪直”;边防官员的名字,在记载时数目也有多少。但是所有史料、方志,写到的倭寇扰乱地点、次数、规模,大体相同。戚继光、俞大猷为抗倭功臣之首。
在明代的很长时期,倭寇的扰乱从未停止。
1394年(明洪武二十七年)二月(3月),倭寇骚扰浙东诸海口。
1404年(明永乐二年)四月(5月),倭船18艘登犯穿山所,百户马升迎战倭寇阵亡。五月,总兵官王友出海讨捕。
1523年(明嘉靖二年)六月(7月),日本使者宗设、宋素卿于上月先后到宁波,互争真伪,自相斗杀,并大掠宁波及傍海乡镇,攻定海城。定海卫掌印指挥李震和知县郑余庆同心守城御寇。寇自育王岭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夺船出海。
1540年(明嘉靖十九年),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自福建越狱出逃入海,盘踞于郭巨所对面之双屿港,与佛朗机(葡萄牙)人、倭人互市,并勾结倭寇,出没海上剽掠。滨海地区,时复告警。
1548年(明嘉靖二十七年)四月(5月),浙江巡抚都御史朱纨命都指挥卢镗等进攻双屿港,败李、许等于九洋山,俘日本人稽天破,擒李光头。六月(7月)又追俘许栋,栋党王直集余众遁逃。卢镗毁去李、许等在双屿港的设施及船舰,并用木石将双屿港堵塞。
1549年(明嘉靖二十八年)七月(8月),浙江海盗王直、陈东等与倭寇相勾结,大掠浙东。沿海地区倭寇之患大炽。今北仑境内甚烈。
1552年(明嘉靖三十一年)二月(3月),王直勾引倭寇突入定海关大掠,福建捕盗王端士率兵击退之。倭寇转移至烈港,流动于温、台、宁、绍间。六月二十日,贼以破黄岩得利,复攻郭巨所城。时定海卫指挥樊懋驻守郭巨所城,与守御指挥魏英登城巡视,共商御敌之计。二十一日夜半,雷雨大作,倭寇乘机先用竹缚草人试探,待城上守卫稍松懈,就以真人入城,樊懋急忙督兵力战,与倭寇激战于大涂塘上,力竭牺牲,终年52岁。守御指挥魏英督兵夜战,巷战至天明,倭贼从门逃遁。
1553年(明嘉靖三十二年)闰三月(5月),王直勾结倭寇,大举骚扰,台、宁、嘉、湖、苏、松、淮北同时报警。俞大猷等追捣烈港贼巢。遣把总张四维屯兵龙山,黎秀屯兵郭巨,遥为声援。王直败走。余党于四月(6月)犯定海,被击退。五月(7月),倭寇二百余人在郭巨登陆,沿路劫掠烧杀。朝廷命张经总督剿倭军务。
1555年(明嘉靖三十四年)四月至五月(5月),倭寇自前仓白沙湾登陆,直抵陈山。崇邱地区被倭寇焚劫几尽。百户刘梦祥领兵与倭寇战于崇邱,力乏寡援而死。倭寇转趋鄞江桥、樟村,定海卫百户韩纲领兵阻击。兵败,韩纲挺身独战,亦被害。
1556年(明嘉靖三十五年),知县宋继祖主建东岗老碶,蓄淡阻咸,灌溉农田1.3万余亩,并防倭寇直入……
1559年(明嘉靖三十八年),倭寇从邱家洋犯定海,戚继光率“戚家军”击败之。
1561年(明嘉靖四十年)四月(4月),大小倭船四十余只,倭兵五百余人,再次侵犯郭巨。当时驻郭巨守军,巧用矢石火器,杀死倭兵三十余人,倭兵一时无奈,只得在西门外大教场扎营。倭兵在城外掘坟掏尸,放火烧屋,以扰乱民心,后在夏家山用软梯三十余架,企图入城,守军反击,城内百姓奋勇参战,倭兵见势不妙,立即下海逃跑。
五月(5月),倭船三艘计二百余人突入梅山岛山径,为指挥艾升等击溃,转扰天童、小白。
倭寇的侵扰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政治、经济的历史背景。
从14世纪末,明朝与日本的经济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两国间贸易不断扩大。双方的贸易是采取日本“入贡”,明朝“赏赐”的方式进行。为了防止走私和骚扰,明朝对两国间的贸易有严格的规定,限定日期、船数,而且须有明朝政府发给的贸易执照“勘合”才能入境。
1333年以后,日本南北分裂,1392年北朝的足利氏征服南朝。因内战而丧失武职的南朝武士成为无业浪人,流亡海岛,与九州等地的不法商人相勾结,到中国沿海进行走私贸易和抢劫,明朝称他们为倭寇。15世纪后期,日本进入战国时代,封建藩侯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支持浪人的走私、抢劫,使倭患更加严重。
明朝国内的一批民族败类,为利益驱使,勾结倭寇。有达官贵人,也有流氓、奸商。如,福建巡抚阮鹗,大流氓王直,大海盗李光头,大窝主顾良玉,都与倭寇勾结,大发国难财。
这些枯燥的记载是这块土地上的先人用火热的鲜血写就的。当年的定海县(即清代之镇海县,包括今之北仑)境内、昌国(即今之定海县)都是抗击倭寇的前哨、主战场之一。
早在明洪武二十年(1387),即距今六百多年前,浙江沿海就增设“卫”、“所”两级防守要塞五十九处,以备倭患。而戚继光、俞大猷等将军更是今天北仑人都知晓的整个战事中不可忘却的抗倭名将。
可以想见,当年东望海滨,梅山、三山(今春晓)、郭巨卫高高的炮台岗上的烽烟旋转着、黑沉沉地冲向天空。在这以光代替电波传送信号的古代,空气中传播着一种话语:“倭寇来了!快来支援啊!”信号传到白峰、后所、柴桥、大碶的炮台岗,一路上的烽烟也升起来了。于是宁波府派出军队奔赴海滨。戚继光的军队,背着用绳子串起来的干粮——“光饼”,从慈溪龙山赶赴浙东舟山。策马从某座无名小山边驰过,或许彼时天色已晚,就在此露宿半宿。那么,就留下了这座姓“戚”的山。
戚继光是这样走上历史舞台的:
嘉靖二十三年(1544),退休在家的大宁都指挥使、七十二岁的戚景通患了重病,吩咐家人把儿子戚继光叫来。十七岁的戚继光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请安。戚景通拉着儿子的手说:“父亲没有给你留下资财和地产,只留给你一颗忠贞的爱国之心,它与日月争光,江山长在,你立即去北京办理袭职的手续吧!”戚继光立即启程去北京,等他从北京回到家乡登州,父亲已经去世了。因为戚继光的六世祖戚详追随朱元璋屡立战功,最后死于云南,为追念他的功绩,封他的子孙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就依照袭职规定,年轻的戚继光此时就任了登州卫指挥佥事。
上任伊始,一个海上来的敌人——倭寇,摆在他人生的路口。
令人发指的倭寇侵扰,不但使国家的经济受到极大损失,人民也蒙受极大的苦难。嘉靖三十三年(1554),倭寇入侵南通州,杀死官民数千人,烧毁大量民房。嘉靖三十五年又侵入松江,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百姓死伤无数。就是这一年,戚继光被提升为参将,由山东登州转任宁波、绍兴、台州三府,这里正是倭寇入侵的要冲。
在此以前,嘉靖二十六年(1547),都御史朱纨管理浙江福建防务,他派都指挥卢镗攻下了双屿港(今双屿水道在六横岛及佛渡岛之间,见2006版北仑交通图。当地人也知道此地历史上曾经是走私有名的地方)的倭寇巢穴,把私通倭寇的李光头、顾良玉等就地正法,一批奸商却向朝廷诬告,结果是卢镗入狱,朱纨自杀。这件事对二十九岁的戚继光震动极大,使他感到朝廷的不明、民族败类的狠毒,但内外的困难难不倒他,反而更坚定了他战斗的决心。
到浙江不久,他就参加了龙山卫之战。嘉靖三十五年(1556)九月,倭寇窜犯慈溪,一直攻到龙山卫,直接关系到杭州的安全。戚继光立即整军迎敌,在高家楼与敌人相遇。倭寇人数超过戚继光军队的十倍,号叫着冲来,明军十分胆怯,渐渐抵挡不住。戚继光立即跑到最前面,跳上一块高石,一连三箭,射倒三个领队的敌人小头目,才稳住了阵势。接着抗倭名将俞大猷和台州知府谭纶杀来,三人密切配合,终于打败了敌人。
舟山岛西部的岑港是倭寇经营多年的老巢。嘉靖三十七年(1558)春天,总督胡宗宪指挥各路军队从四面向岑港进攻。倭寇居高临下,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激烈的争夺逐渐变成了持久的苦战,从春天攻到夏天,还是没有攻下岑港。雨季到来以后,又从日本来了一批倭寇,他们筑堤蓄水,当明军进攻的时候,就决堤放水,冲击明军,更增加了进攻的困难。岑港久攻不下,夏末又有大批倭寇袭击台州。五月十日,戚继光进军台州,在瓯江北岸经过半天五次激战,终于击败倭寇,救出男女老百姓三百多人。二十九日发起总攻,倭寇乘船逃跑,戚继光与部将刘意身先士卒,射死舵手和橹工,包围了敌船,消灭了窜犯台州的这股倭寇。岑港之战从春打到夏,又从夏打到秋,戚继光、俞大猷经过周密策划,终于在深秋的一个雨夜攻入了岑港,倭寇逃到福建、金门一带去了。
继慈溪龙山卫、舟山岑港之战后,戚继光参加的第三次大战是桃渚之战。嘉靖三十八年(1559)夏天,倭寇围困桃渚一个多月。戚继光和浙江按察司副使谭纶统兵驰援台州和桃渚。桃渚位于台州东部一百二十里,三面枕山,一面临海,是台州门户。戚继光先率少数轻骑日夜兼程,急驰桃渚。到达后在城上埋伏鸟铳手数十人。第二天,倭寇进攻,鸟铳手一起射击,呐喊声声,倭寇被杀伤和震慑,后续大军一到,戚继光就分兵进击。在当地部队首领胡元伦的配合下,敌人大败,胡元伦壮烈牺牲。倭寇残部又转攻台州东南九十里的海门。
戚继光六月六日赶到海门,人困马乏,嘱咐当地守军严守城池,命令自己的部队暂时休息。当地守军麻痹大意,半夜里让倭寇攻入了二三十人。戚继光立即披衣而起,上马杀出。他的亲军高喊:“主帅出战了!冲啊!”战士们纷纷紧随其后,登城苦战,终于全歼爬上城的敌人。六月十五日,戚继光发起总攻,倭寇死伤一千多人,又逃往温岭。十六日傍晚,戚继光在温岭南湾包围了倭寇,多数倭寇跳崖身死,有二百多人游向乐清。戚继光又派兵拦住。经过戚继光、谭纶、俞大猷等将领率军苦战,浙江境内的倭患基本消除。
在抗倭战争中,戚继光看到明朝的旧军队纪律松弛、残害百姓,战斗力不强,靠这样的军队打仗,终非久远之计。于是,经过朝廷的批准,他招募永康、义乌的矿工和农民为新军,终于训练出一支纪律严明、勇敢善战的新军队。这支三千人的军队横扫东南,所向无敌,当时就被称为“戚家军”。
他还创造了鸳鸯阵,即前列手持长牌、藤牌抵挡敌人弓矢、长枪,接着的人手持长枪、竹子尖刃的狼筅,再后的人手持标枪、腰刀,最后一人手持火器,必要的时候射击。队长居于全阵之前,冲锋在前,退却在后。鸳鸯阵在台州战役中大显神威。
在嘉靖四十年(1561)以后的象山、宁海、新河、台州、福建、广东等地的多次战斗中,戚家军不怕强敌,不怕饥饿,不怕疾病,屡立战功。如嘉靖四十年在台州激战一个月,戚家军就俘虏、杀死倭寇一千四百多人,烧死、溺死倭寇四千多人,还俘虏了倭首健如郎等数十人。台州百姓杀牛宰羊,出城二十里迎接,并有三千多人参加了戚家军。就在这时,戚继光晋升为都指挥使。嘉靖四十二年(1563)冬天,戚继光被任命为金华、温州总兵官。
《辞源》有这样的记载:
“戚继光,公元1528-1587年。明山东蓬莱人。字元敬,号南塘,晚号孟诸。青年时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嘉靖中调浙江任参将,抵抗倭寇。编建新军,加强训练,纪律严明,将士无不用命,所率之军闻名当时,人称‘戚家军’,成为抗倭主力。后以功升总兵官。隆庆初,调镇蓟州、昌平、保定,在镇十六年,因守御得力,边境平靖无事。万历间调镇广东。著有《纪效新书》、《练兵纪实》等书。明史有传。”
远望北仑滨海那座绿树掩映着小洋楼的戚家山,历史的硝烟早已散去,只是那一个“戚”姓将永远留存在人民的心中,青山无字,却是将军的丰碑。
“本文主要史料来源”
1.《明史·戚继光传》
2.《明史纪事本末·沿海倭乱》
3.翦伯赞主编《中外历史年表》
4.《辞源》戚继光条
5.见《宁波市北仑区地名志》第312页
6.《宁波晚报》2004年3月22日,顾霄扬报道:“北仑春晓镇合宅村发现戚继光兵器铸造场。”可作为戚继光在浙东作战之证明。
7.《北仑纪事》13——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