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之后，清晨的时候，天似乎要比往日亮得晚。
张小燕还在蒙头睡觉就被电话打醒了。她一张眼先瞄了一眼小闹钟，哎呀，都快八点了！也真是，都怪这些天出差在外太累，昨天回邱隘又太晚。可转念一想，今天是星期天嘛，谁这么早呀？她接起电话。
“燕子呀，外面下雨，天冷了，今天要穿两用衫了。”哦，原来是奶奶。
“嗯，奶奶呀，知道了。我昨天晚上回家时，雨已经在下了。真有点冷。”
“你昨天回家很晚了吧？”奶奶又问。
“还好，快十点。不到十点吧！”
其实张小燕昨晚回到家都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怕奶奶担心，故意说得早一些。因为工作，她经常要出差，一出差，出去、回来的时间就不好掌握了，为此奶奶经常担心她呢。
“晚上不要太晚。要是晚了，就多宿一夜……”
“知道的，奶奶。中午我会过来的。我给你买好月饼了，给你拿过来。”
“好的，好的。”奶奶高兴地说着。
“你自己也要多加件衣服，一受凉，要咳嗽的……”
奶奶呵呵答应着。
挂了电话，张小燕又倒在床上小睡。这是她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中午时把那盒月饼送过去就是了，也没有什么其他安排。奶奶就住在附近，骑车，几分钟的事。
睁着眼睛，张小燕先是想到了出差之前去那家宾馆换月饼票的事。月饼票是单位发的，是指定的品种规格，但她要苔菜馅的——那是奶奶的偏好，可那里没有，好歹说了半天，服务员最后还是向她摊摊手，空的。后来她跑到旁边的商店里，央求那里的服务员，并且指出换成苔菜馅的还有价格差呢，这价格差嘛，她就不要了。那个年长的服务员盯着她的脸好一阵，最后才点了头。
不知怎么的，接下来张小燕想起了自己的亲奶奶。也是那年过中秋，和奶奶一起坐在院子里吃着月饼。唉，那情景恍如眼前呢。可以说张小燕从小是和奶奶一起过的，奶奶是她心头最亲近的人，她的幼年、少年，及以后的所有日子里，她和奶奶是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说话在一起。以至于后来长大、独立之后，她总是喜欢和老人相处、交往，这种莫名的情结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难解。自己的奶奶是遇到车祸突然走的。当时她还在上中学，刚刚有些懂事。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于她来说要有多么剜心剜肺就有多么剜心剜肺。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就会忍不住流泪。那天，她跟在那辆车子后面发疯似的跑，她要追赶，她要要回奶奶……那双脚蹬得一路踏踏踏地响，那耳边的风呼呼呼地啸——多少年来，到现在她还依然记得清晰，真实，有力。
也真是有缘。今年初上，当得知社区里有一位80岁的空巢老人李爱秀有认一个孙女的渴望时，她就向社区党支部提出，执意要做这个孙女。愿望达成以后，张小燕十分高兴。失去奶奶以后，张小燕的情感角落就留下了欠缺。她只身到宁波上大学，然后又只身留下来；读书，就业，一个紧接着一个，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新的考验，她都坚强地经历过来了。现在，一个新的奶奶把她心灵的一个空缺填补充实起来了，暗自想想，使她内心宁静而满足。
秋雨淅淅沥沥，一阵紧一阵疏。张小燕起床时脑海里一直不断地变换着两个奶奶。虽然她们各有个性，但人嘛，慢慢抽象起来还不都相似。即使在实际的生活场景中，在她们的笑脸、说话的声音、举手投足之中，也还不都是一些亲近、亲密、亲爱、亲昵、亲切……一边收拾自己的房间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张小燕的心情很好。这半年多来，虽然她也时常给奶奶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但她发觉奶奶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她干的这些体力活。奶奶身体一直不错，手脚灵便，只是这个夏天以后看上去有些瘦削，她自己说是热的。奶奶孤单、闷，需要的是有人交谈、聊天，仅此而已。而张小燕呢，文静内秀的她平时话不多，但一和奶奶在一起，话就像没有龙头的水管，咕咕咕地控制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