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见
“好吧，唉……”
暗七叹息一声，刷的一下没了人影。
院外，两方人正激烈拼杀着。
东方宸依旧远远的站在屋檐上，由自己的亲卫开路，即使凝翠带着人拼死抵抗，也已经节节败退。
暗七出了别院，几个飞掠，已稳稳落在了东方宸对面的屋檐上。
“好久不见啊，九王爷！”
东方宸瞳孔一缩：“暗七！”
“是我。”暗七笑眯眯的。
东方宸静静盯着她，神色冷峻，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
暗七，居然是暗七！
当年，程少卿派遣暗七贴身保护她，但自从她死后，暗七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方才，屋里的那个女子打开窗户时，他只是远远一瞥，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
但总有几分忐忑与不确定。
现在暗七出现在这里，他才能完完全全确定是她！
“是她，真的是她……”他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要见她……”
“站住！”暗七伸手拦住他，“她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让你滚！”
“她为什么不想见我？”东方宸茫然道。
暗七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想见你？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当年你那样对她，还想她怎样回报你？难道你一来找她，就眼巴巴地贴上来，再被你骗！”
东方宸的脸色瞬间苍白。
在确定她还没死之后的狂喜，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心头只余一片冰冷。
“我……我不是……”
他讷讷的，想要解释，开口却哽住了。
他不是……他不是什么？
当年他娶她为妃，就是因为她神教圣女的身份。后来，即使爱了她，即使有再多的犹豫彷徨，他还是把她带去了昆仑山，把她交给了独孤彦。
他还能解释什么？
至始至终，都是他骗了她，辜负了她对他的感情。
暗七讽刺地笑了笑，道：“说不出话来了吧？”
东方宸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固执地看着那扇早已合上的纱窗，道：“我就在这里等她，一直等到她肯见我为止……”
“如果她一直不肯见你呢？”
东方宸垂下眼睑，道：“那我就一直等。”
“随你！”暗七嗤笑两声道，“不过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有我在，你休想踏进别院一步！”
说完，飞身而去。
凛冽地寒风像刀子般从四面八方刮来，东方宸如雕塑般立在屋檐上，只觉得心底冰凉一片。
屋里，火盆里的炭火噼噼啪啪地炸响。
陈琳缩在床上，抱着满心的痛苦和煎熬，渐渐睡了过去。
清晨，屋外传来几声啾啾鸟鸣。
陈琳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睁开布满血丝的眼。
一夜的沉睡，并没有舒缓她的疲惫，反而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欲裂。
凝翠端着脸盆进来，伺候她漱洗。
“萍姑娘……”凝翠犹犹豫豫的，“外面……昨天那个男人……他还等在外面呢。”
陈琳一愣，随即淡漠道：“让他等。”
时间一点点消逝，很快就又到了傍晚。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凝翠拎着食盒踏进屋子时，肩头已经积了一层雪花。
她放下食盒，拍掉肩头的碎雪，跺跺脚，搓搓手，道：“外面可真冷啊……”
“上京的冬天一向寒冷，何况，现在正值数九寒天。”陈琳淡淡道。
凝翠瞥了眼屋外，犹豫道：“萍姑娘，那人还守在屋外……”
还守着？
陈琳心里咯噔一声，嘴里却仍是冷冷道：“他爱守，就让他守好了！你不用可怜他！”
“凝翠不是可怜他……东方宸不是泛泛之辈，如今这般，也不知是有何阴谋。不过，请姑娘放心，凝翠已经派人传讯给主上了，姑娘不必担心。”
“嗯。”陈琳淡淡地点头。
屋外寒风呼啸。
陈琳听着风声，也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这样的大雪天，站在外面，该有多冷啊？
陈琳数次心软，想吩咐凝翠端碗热茶给他，最终，还是硬下了心肠。
算了，让他等吧。
等他受不了了，自然会离开。
夜晚，陈琳漱洗过后就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呼啸的寒风。
人在屋里，心却系在屋外。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东方宸一直站在屋外，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未进。
第三天清晨，凝翠端着水盆进屋时，道：“姑娘，东方宸凌晨时昏迷了过去……”
“哐当！”
陈琳手一抖，将洗脸的铜盆打翻在地，水溅了一身！
凝翠一惊：“姑娘，你怎么了？”
“他……他怎么样了？”陈琳僵硬地问。
凝翠安慰道：“姑娘放心，他一昏迷，他的亲卫就把他抬回去了。”
陈琳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一天下来，她却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恍恍惚惚的，不得一刻安宁。
直到下午，陈琳终于忍不住了，借以午睡之名，把凝翠支开。
“暗七，暗七……”
暗七刷的一声立在了陈琳床前。
“怎么，忍不住了？”暗七略带戏谑地看着她，随即长叹一声，“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不忍心……其实，这五年来，你何曾有一刻放下过他。”
陈琳眼中酸意上涌，却仍是倔强地仰起脸，不让眼泪滑落。
“是啊……我就是这么没用，他都对我这么坏了，我却还是放不下他……”
暗七无奈地摇摇头，道：“情之一字，最是难懂……早知道你会不放心，之前我已经去九王府查探过了。东方宸只是发高烧，有那么多太医为他诊治，过个两三天就会痊愈了。”
陈琳一颗心，这才完完全全地落下来。
暗七挑挑眉，戏谑一笑道：“你还是担心一下，等他养好了病，再来纠缠你吧！”
东方宸这个人，最是执着。
十二年前，为了救风倾雪，他可以谋划七年，不改初衷。
五年前，闻得陈琳死讯，他伤心欲绝，整整五年，他都一心爱着过世的王妃，心无旁骛。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就绝不会放弃！
夜半，独孤彦骑着马匆匆赶回上京，还未歇脚，便风尘仆仆地去了别院。
陈琳心里烦闷，睡不着，便捧了本书随便乱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独孤彦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陈琳惊讶道。
独孤彦坐到她床边，不答反问道：“东方宸来找过你了？”
陈琳点点头。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根本没见他。”
陈琳别过脸，烦躁地翻过一页纸，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没见？”独孤彦挑挑眉，“为什么不见？”
“不想见。”
独孤彦满意道：“很好！”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下一次他若是再来找你，你必须见他一面，问他要回那支水晶莲花钗！”
水晶莲花钗……独孤彦心心念念的，永远是找回风萍。
陈琳嗤笑道：“东方宸一向把水晶莲花钗看得那么重要，他会给我吗？何况，我又以什么理由，向他讨要那支水晶莲花钗呢？”
独孤彦却是成竹在胸，自信满满：“水晶莲花钗本来就是莲华神教的传教圣物，你是神教圣女，想要回水晶莲花钗，又有何不可？至于……东方宸肯不可给，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现在，对他来说，最最在乎的就是你了，别说是一支钗子，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乖乖给你！”
“闭嘴！”
陈琳心中气血上涌，有着说不尽的伤痛与烦躁！
“闭嘴？”独孤彦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有些残酷，“我忍让你，并不代表你可以对着我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何况，你现在还不是我的萍姐姐，只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
变态！
陈琳咬咬牙，忍下了这口怨气。
独孤彦站起身，拍拍衣摆，冷冷道：“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少废话！”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陈琳咬着牙，倔强地瞪着他！
“凭什么？就凭你在我手上！”独孤彦笑得像个邪恶的小孩，却冒着森森寒气，“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四岁的小女儿。”
说罢，大笑三声，转身出了屋门。
陈琳紧紧握着拳头，指骨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混蛋！变态！畜生！
竟然敢拿圆圆的安危来威胁她！
无论是谁，只要是敢伤害她的圆圆的，她绝不会手软！
陈琳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琢磨着该怎么弄死独孤彦，直到凌晨，都还没睡着。
天一亮，宫里就来了人。
“是谁啊？”
凝翠道：“是宫里的云霓姑姑，好像是梨太妃身边的人。”
云霓，梨太妃……上京的消息传的还真快啊，这么快就大家都知道了。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躲不掉，就去面对吧！
“凝翠，我要进宫，伺候我更衣。”
雪海宫，梨太妃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微垂着脸，正在绣一幅屏风。
屏风上绣着一树梨花，树下立着一对相拥的男女，雪白的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说不出的唯美动人。
“母妃……”
“孩子你来啦……”
梨太妃抬起脸，绽开一抹温润的笑容。
“嗯。”陈琳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坐吧。”梨太妃招呼陈琳坐下，随即拉起陈琳的手，仔细看了看，满意道：“嗯，养得不错，比五年前还胖了些。”
陈琳垂下脸：“我这五年，过得很好。”
“真的过得好吗……”梨太妃握着她的手，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怎么会过得好呢？”
陈琳沉默不语。
“孩子啊……母妃不知道五年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母妃是过来人，****之事，母妃都懂……”
梨太妃看着尚未完工的屏风，梨树下的男女紧紧相拥在一起，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彼此浓浓的眷恋爱意。
她伸手抚摸着屏风上飘舞的梨花，眼神怅然若失，却流动着无尽的暖意。
“母妃也年轻过，也曾爱过……”
陈琳看着屏风中明黄龙袍的男子，问：“那个人是先帝？”
梨太妃淡淡地点点头，道：“嗯，世人一直以为先帝独宠梁贵妃，但后宫的很多恩怨曲直，又岂是外人能知道的……”
“先帝当年也曾爱过你吧？”
“也许吧……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梁贵妃，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当年，为了帮助先帝登上帝位，梁贵妃牺牲了很多，受了很大的伤害，以至于一生都无法孕育子嗣，失去了一个女人当母亲的权力……”
“所以，先帝觉得愧对于她，认为梁贵妃是他一生的责任……”陈琳猜测道。
梨太妃点点头，道：“帝王与嫔妃，哪能真真正正的相守呢？夹在我们中间的实在太多太多，梁贵妃是先帝的责任，而我又怎么能对不起太后，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姐姐也是一心恋慕着先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独占先帝的宠爱……而我，又不愿意将就，如果不能得到全部，我宁愿抱着所有的坚持死去……”
陈琳能够理解梨太妃的选择，她能够看出，梨太妃实际上是个很孤傲清高的女子。
如果只能得到几分之一的爱，那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孤独地死去……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同时住着薛宝钗和林黛玉。一个八面玲珑处世圆滑，能够处理好身边所有的事；另一个清傲高洁孤芳自赏，宁愿抱着自己的坚持孤独地死去，也不愿妥协。
每个人都是两者的综合体。
对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事妥协，却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而梨太妃所坚持的，就是那份独爱。
“是啊，所有的女人，都渴望得到自己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爱！”陈琳感叹道。
梨太妃握紧陈琳的手，恳求道：“雪衣丫头，五年前宸儿把你带去昆仑山，之后，就传来了你的死讯，而风倾雪却活了过来……母妃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些什么，但宸儿他是真心爱着你的……不管他做错什么，看在他这五年来都一直苦苦等着你的份上，你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孩子，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母妃求求你……”
“母妃求求你了，雪衣丫头……”
陈琳想起东方宸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心痛如绞。
他真的是真心爱着她吗？
如果他爱她，又为什么要骗她？
当年，那一碗心头血放下来，她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冬天受不了一点寒，夏天受不了一点热。后来，生圆圆时，甚至差点难产而死。
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那样对她！
他真正爱的人，其实还是风倾雪吧？她对他而言，不过是无聊寂寞时的一个玩物而已……
之所以在她屋外苦苦守了三夜，也不过是愧疚而已。
“孩子啊，就当母妃求你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母妃……”
陈琳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面对一位母亲苦苦的哀求，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云霓从殿外缓缓走来。
“太妃娘娘，王爷进宫来了。”
梨太妃焦急地问：“他怎么来了？烧得那么严重，怎么能下床？”
云霓瞥了一眼陈琳，为难道：“王爷还病着呢，只是听说王妃在太妃娘娘这儿，硬要过来，您也知道的，王爷那犟脾气，谁也拦不住……他想要见王妃。”
“雪衣丫头……”
梨太妃和云霓均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算了，让他进来吧……”陈琳摇头苦笑。
梨太妃领着一宫殿的宫女华丽丽地离开了。
东方宸扶着门框，站在宫殿门口，静静凝视着她，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
陈琳故作冷淡道：“既然来了，还站在门口干什么？有话就快说，我很忙。”
东方宸一步步慢慢走了进来，坐在她身旁，却不说话。
陈琳受不了这种沉默，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不说，那我就说了。东方宸，我和你之间的一切，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从此，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永不再见！所以，请你别再来烦我，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