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惠与李嬷嬷走过来。
白秀惠虽然没看清来人样子,却也知道迎面走来的是谁了。
外甥女已经出阁了,不在娘家,这个打扮,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整个侍郎府里,除了云家那原配夫人留下的嫡长女,还能有谁?
再走近,白秀惠却忍不住一震。
也算见惯了美色,可眼前少女仪态仍是叫人由不得的多驻足看一眼。
后宫佳丽无数,别说妃嫔,就是宫女堆里头,都能找出不少绝色,就是因为见多了美人,那种已经盛开得很夺目很璀璨的女子,白秀惠反而不会在意,因为实在见得太多了,而且美得太炫丽,十之八九就是凋零得早,女人的美丽,天生最好是浓缩的香甜汁液,一点点地流淌出来,先释放出香气,让人蠢蠢欲动,再流淌出花露,一点点地展现风华,一点点勾人心,所以像这种还未完全绽放,却只隐隐展露出一点点风姿的少女,反而叫她更加注意。
少女身量不高,仍是个小丫头的身子板,胸脯尚显娇小,刚刚坟起一点,相貌也稍显青涩,如艳丽芍药裹在里面还未释放,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说的正是镶在她一张白玉脸蛋的眉眸,朱唇一点,如樱桃小蕊儿,鼻如玉笋,白净而笔挺,宅内打扮得异常素净,此刻身着一袭淡绯色百蝶穿花竖领襦衣,下身一件银纹月罗裙,梳桃心髻,没有任何繁复冗杂的金银头饰点缀,只在发鬓前插了一只芙蓉小花,娉婷而立,淡如莲子。
少女身上这种素与艳的交融,老沉与娇稚的辉映,竟让阅美无数的白秀惠,回不过神。
可让她驻足停下来的不单是因为这少女的仪表,还有,少女凝视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似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并无半点畏惧紧张,却也并没有娇蛮无视……她那一对看似恬静又暗含浓艳的眉目,还有眼神,似是哪里见过?
不可能……白秀惠收回心神,自己是第一次跟她见面,怎么可能会见过这个云家大姑娘?
兴许刚才姐姐对自己哭诉云菀沁有份儿加害,她才对这个女孩儿有些莫名的重视吧。
白秀惠素来觉得,这天下除了皇上与皇后,她看见谁都不会紧张了,可不知怎的,这会儿,她被那一双星眸看得竟是有点儿心里发虚,提前开口了:“是云家大姑娘吧。”
李嬷嬷语气颇傲,对云菀沁道:“这位是白令人。”
云菀沁款款几步上前,手却绞着额前细碎胎发把玩,浑身又添了一股宅间孩童气,顺口笑着应了一声:“喔,白令人。”
白秀惠见她连礼都不行,忽然明白了姐姐为何说这云菀沁是个小妖孽,当时她还不屑一顾,一个女孩儿,能怎么个妖孽?姐姐之所以落了下风,无非是掉以轻心罢了,如今一看,却不尽然。
“云小姐,这位是宫中的白令人,”李嬷嬷看见白秀惠脸色不大好,眼眸一沉,暗示她要行大礼,“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
云菀沁睫一眨,目色重重迷茫,脸上是一副“所以呢?”的神态。
李嬷嬷无话好说,也无可宣泄,哼了一声:“还是夫人的亲妹子,也算得上是你的姨母!”
云菀沁这才轻笑一声,继续玩弄青丝,扭在指头间翻来覆去:“白氏犯了家规与王法,正被祖母与爹关在家祠,休书好像都下了,我遵循家规,现在可不敢当她是母亲,不然便是同流合污,犯了家规,既然我没母亲,又是哪个石头缝里钻出个姨母?”
“你——”李嬷嬷指着云菀沁。
一派无邪天真的样子,这话也叫人无可指摘,白秀惠竟不知如何应对,这丫头,对着姐姐,怕不是这个样子吧,对着姐夫与祖母,怕又是另一个样子,这会儿才总算信了姐姐的,果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话的!
白秀惠冷笑一声:“小姑娘,不要以为在宅子里会翻腾几下,就觉得自己是可以跃过龙门的大鱼。”
话说得这么深奥,欺负没进过宫的人啊?云菀沁赫然凑近白秀惠两步,粉红扑扑的脸儿仍是少女的娇憨之态,略歪着头,娇笑如银铃:“我只晓得,就算跃过了龙门的鲤鱼,也可能随时随地被其他的大鱼吃掉。宫里风浪大,还请白令人多保重,花无白日红,人无千日好,没事儿时多祈祷,但愿你自己能够保得住白氏一辈子!”
白秀惠唇一抽搐,眼睛眯了起来,她这是诅咒自己在宫中混栽了不成,目光如刀直直剜去:“丫头,你该庆幸,你现在不是在宫里。”
一拂袖,正要走,云菀沁将她袖子一扯:“诶?白令人这就要走了?是不是宫人私自出宫,得赶紧回去,否则被发现了会被重罚啊?那路上可得当心些,千万别被人看到告到主子那里去了!”
白秀惠心火上了,奋力挣开她拉扯,哼了一声,领着李嬷嬷跨过拱门离开了。
初夏从拱门后看着白令人离开的背影,匆匆几步过来,笑道:“小姐,还当着宫里出来的多厉害呢,还不是占不到您的上风。”说到这儿,话音一止,又有点儿担心:“不过,她可不会记恨上小姐,对您有什么报复吧。上次二姑娘,这次又是夫人,奴婢也看到了,她那背景,杠杠的啊,有个中宫娘娘撑腰,都快天不怕地不怕了。”
云菀沁轻笑:“就算记恨,早就因为她姐姐的事儿记恨了,还用得着这次我讥讽她才记恨?你放心,你见过哪个红人奴才,能红一辈子,这是谁都没法逃脱的定律,倚靠人生存的人,最是靠不住,依靠一倒,这人便跟着坍塌。初夏,她嚣张不了很久的。”
说到这里,云菀沁笑意凝住,唇齿间发出一丝喟叹,若是按着前世,宁熙帝的皇朝,还有几年,就要结束了……而那蒋氏好像是在宁熙帝还在位时就驾薨了。
虽然具体情节不知道,她却只知道,连主子都没了,白秀惠又能好到哪里去!
初夏见小姐似是很有底气,完全不惧那白令人,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陡然脑子一闪:“小姐,奴婢刚看你拉白令人的袖子时,好像塞了什么进去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