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总能一夜安眠到天明的她如今变得半夜极易醒来,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已足以让她支撑一天里剩余的时光。
不安宁的内心,得不到释放。
摇摆的情感,愈发使她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转着思绪绕了好几圈,极重的眼皮才轻阖,扑闪的睫毛纹风不动,她再次沉沉入睡。
不知何时,扭头望了望一侧,凹陷的枕头早已经失去温度,染上了层深秋的凉意。
这一觉,她是睡得极其沉稳,也已经睡去了大半天,瞄了眼床头柜的闹钟,已是下午两点的时刻。
静谧的空气宛如飘荡着千百冰凉的颗粒,掉落在肌肤上,泛起阵阵鸡皮疙瘩,被子外的雪白臂藕受惊,柯柔慌忙藏进柔软的真丝被窝里,转着乌黑的眼珠,失神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脸上尽是茫然。
如是卑贱的尘埃,她应该无声飘荡,奈何,成为被圈养的金丝雀。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柯柔终究还是缓缓坐了起来,拾起地上的睡袍,细细打好结,低垂眼眸,秀发披散往浴室洗漱。
“啪”地一声把手机扔到了桌面,黑泽烈原本清明的双眸隐隐染上层阴郁,下巴线条紧绷。
“嗯?人不见了?”一直默无声息坐在黑泽烈对面的殷卓哑然失笑,打趣好友的失控。
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攫住几秒前被他丢在桌上的手机,黑泽烈沉着脸,一声不吭离开办公室。
拨了两次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她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料想不到此刻她是否还在他的别墅里,也料想不到她是否发生什么事情,黑泽烈舒爽的心情瞬间阴沉。
想起早上她趴睡在床沿,几乎坠地的模样,黑泽烈咬紧牙齿,一向自诩控制力惊人的他竟狂踩至200公里,如火箭般往仰望阁飞去。
重重推开门,眼见依然是一室的宁静,踢掉鞋子,刚换上室内的棉拖,抬眼便看见静静站在楼梯拐弯处的柯柔,依然是昨夜的睡袍,长发盘起,发鬓半湿,脖颈间尽是他昨夜烙下的暗红星星点点。
紧抿的唇线不着痕迹地瞬间柔和,黑泽烈松了松领带,径直往沙发坐下。
手指磨蹭着冰冷的楼梯扶手,对忽然归来的却毫无举措的恶魔,柯柔猜不透,犹豫一会,最终拾步往楼下走去。
昨天一天未进一口食物,加上昨夜的消磨,此刻她早已经饿得四肢无力,要让柯氏安稳,奶奶心安,她扮演的角色绝不可轻易倒下。
赤脚踩上光亮的瓷砖,柯柔一路没有停顿,恍如黑泽烈是透明的空气,直直往厨房走去,竟发现厨房摆放着可口的饭菜。
端上餐桌,柯柔默无声息吞咽,味同嚼蜡,尽管视他如空气,却依旧能感觉他锐利的目光犹如一道激光,死死定住在她的身上。
尴尬的空气飘荡着压抑的气氛,良久,像是看够了,黑泽烈才迈开长腿,走至餐桌,拉开柯柔右侧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听见耳侧的声响,柯柔惊愕地抬眼,竟见黑泽烈靠近自己坐下,甚至虎视眈眈自己手里的食物。
低低叹了口气,柯柔放下筷子,不得不开口:“我给你准备副碗筷!”侧过身,想起身往厨房去。
“不用了!”裹住她拉椅子的手,黑泽烈莞尔一笑,恍如灿烂的星辰,让柯柔瞬间失去了心神,轻易卷入他的笑颜里。
轻柔的身子下陷,即使睡梦中,柯柔仍立刻惊醒。瞪直的大眼撞上眼前放大的深刻轮廓,不可抑制地尖声喊了起来:“啊!”
掏了掏被尖叫袭击的耳膜,黑泽烈利落翻身,紧抿唇线,低沉喊道:“闭嘴,女人!”
满腹的欲望被尖锐的嗓音吓跑,黑泽烈自然没有好心情。
“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否则,我们继续床上动作!”指了指沙发上的衣物,黑泽烈解开睡袍的长带,潇洒转身往衣柜走去。
快速洗漱完毕,换上黑泽烈准备的粉红长裙,柯柔紧随黑泽烈的脚步,迈出了家门。
让柯柔料想不到的是黑泽烈竟带着她到黑泽酒店。
圆形的水晶吊灯下是二十人座位的圆形大桌,透亮的酒杯围成了一圈,桌子中间的花盘竟是新鲜的红玫瑰和香槟色百合,夹杂着一株紫色的剑兰,视线抖落花瓣上,柯柔沉闷的心情瞬间明朗。哪怕折下成为残枝,依旧艳丽夺目。不自觉地嘴唇微翘,柯柔露出了闹腾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双手抹了抹餐碟上温热的毛巾,黑泽烈轻酌了口甘香的红茶,手臂上扬,对侍奉一侧的酒店经理说:“上菜!”
二十人的座位两个人就餐?柯柔狐疑地蹙了蹙眉,却锁紧喉咙,不让自己多问一句。
默无声息,大抵就是如此,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更不能多说一句。
待侍应上完菜离开包厢,柯柔精致的脸蛋净是不可置信,黑泽烈居然点了将近十五个菜,从传统的清蒸走地鸡到香葱蒸鱼,到川式的水煮鱼,宫保鸡丁,一直延伸至西式的牛扒,满满当当,一层一层叠在大圆桌上。
浓郁的香气袭来,柯柔抬眸看了眼淡漠的黑泽烈,寻思着是否该等他先动筷子。
下午才刚吃了几口米饭就被黑泽烈搅浑,将近两天未进食,如今香气逼人的菜肴摆满,扰得柯柔心思全无。
“先把汤喝了!”似是看穿了柯柔的举动,黑泽烈清朗的嗓音飘荡。
低低应了声“嗯!”柯柔细细拨开鸡汤里的油,小口小口往嘴里送。也许是太饿,柯柔竟觉得今晚的汤分外香浓可口。
“多喝一碗!”闪亮的鹰眸紧盯柯柔朝底的碗,黑泽烈不待柯柔回应,直接把刚刚自己还在喝的汤放置在柯柔的餐碟上。
悠悠看了眼空降的汤,汤羹处似乎还残留着黑泽烈刚毅的气息,柯柔最终还是默无声息地往嘴巴灌送。
静谧的偌大包厢里只有菜肴在嘴巴嘴嚼的声响,柔和水晶灯下映衬着尴尬的气息。
想了想,柯柔掀动柔软的嘴角,“我明天想上班”即使被圈养,她总也不能终日窝在他的仰望阁,终日无所事事。
失去司徒梓,等同失去以往生活的重心,如今,若终日无所事事,柯柔惊恐自己会陷入无尽的虚幻,或如掉了魂魄的孤魂野鬼。
清明的视线抖落在柯柔身上,黑泽烈挑挑俊眉,他有点没料到柯柔会提上班的事,“嗯,可以!但是,晚上一定要回仰望阁!”
这次的期限,他没有设下,却也不再让她独自在黑泽酒店的总统套房等待。
仰望阁,她是第一个踏入他私人领地的女人,也许,从打定主意不让她陪在司徒梓身边时,他就没打算放过她。
“不许再见司徒梓,否则,后果自负!”想起依然苟存的司徒梓,黑泽烈清明的眼眸瞬间染上了层阴沉,散发凶狠的戾气。
“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一根头发掉落在他身上,你会后悔一辈子!”拇指擦去柯柔因进食而油腻的嘴唇,黑泽烈终究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念头,压近身子便吻了上去。
他的玩具,他可以随时拨弄,他习惯掌控。
“小柔,怎么回事?司徒梓怎么说你们分手了?”佟傲儿焦急的地询问坐在她对面,一直低垂脑门,默不着声的好友。
在柯氏集团楼下的尚语咖啡厅内,柔和的钢琴曲流淌,柯柔和佟傲儿面对面坐着。
柯柔眼底下是明显的晕黄,粉妆已经掩饰不住的憔悴脸色,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子,柯柔低低“嗯”了声,垂眸盯着桌面。
该如何开口?她似乎已经无从说起。即使说起,也不过是徒添好友的忧虑。
如果可以,那一切就默默独自承担吧。
这是柔弱的她佯装的最后坚强。
“小柔,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母亲腰疾突变,忽然住进医院,不仅需要奔波寻找最好的医生,沉重的医药费也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拨出时间关心好友几乎成为奢侈。司徒梓昨夜哭着打给自己,诉说柯柔突然的变卦,她根本无法相信,她猜测好友肯定是有苦衷,是难言之隐。
“小柔,是奶奶吗?奶奶怕司徒梓给不了你舒适的生活?”柯柔从小大少生活一直养尊处优,司徒梓家原本也是富有人家,匹配当然不是问题,可是,如今司徒梓父亲入狱,司徒科技易主,确实是让人担忧的状况,柯柔奶奶若不同意柯柔嫁入柯家也是情有可原。
面对好友的关心,柯柔柔软的心再次揪成一团,饱满的眼眶噙住泪,“傲儿,别问了!我和梓哥哥有缘无分罢了!”
倘不能厮守到老,不过就是命数。
逃不出黑泽烈的手掌,忽然她就相信了命运。也许,黑泽烈注定是她命里的一个劫难,是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宿命。
蓦然浮现黑泽烈冰冷的眸光,柯柔的神经扯了扯,清脆而敏感。
指尖紧紧环住背身,掌心传来咖啡的温热,佟傲儿突然尖声喊了起来:“小柔,不要瞒着我!不要像上次黑泽烈的事情那样!”
婚礼的意外已经让她足够震惊,却也像被欺骗了般。自己无论事无巨靡,亦会一一向好友坦诚,她佟傲儿即使是掉下一个头发,她也会捏着发丝到柯柔面前丢下头发。
而柯柔,如此巨大的事情竟一字不语。
难道?难道费勒回来了?小柔选择和费勒一起?
心里突然涌现的猜测瞬间让佟傲儿惊恐。
即使柯柔曾经是黑泽烈的玩具,司徒梓依然不计前嫌,依然选择和她一起,难道,难道费勒也不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