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兵马,若将帅身先士卒,士卒口服心服,能成虎狼之师,所向披靡。元帅若举手投足,皆可垂范,一杆方天画戟可威震敌胆。但以元帅眼下所为,能服谁人?将士怨恨,不肯效力,成委靡之师,胜算几何?元帅啊!你是一军之主,该清醒了。亡羊补牢,犹不晚也,若等两军接战再醒悟,后果可想而知!”
三个村姑中的两个已被宇文成都奸淫,披头散发,倚在帐壁上抽泣。第三个的衣服已被剥得净光,赤身露体地仰躺着,一动不动。因为宇文成都说过,若她稍有不从,就割下她的双乳挂在大帐门外晾着。当她那流畅的曲线和富有弹性的酥胸映人宇文成都眼帘的时候,还未尽兴的宇文成都兽性大发,对李海便不能容忍了。他指着李海:
“你算什么狗屁玩艺,给我滚出去,立即给我滚出去!”
李海出身平民,喜文好武。家里种着十几亩土地,虽不算富裕,却也过得去。父母望子成龙,又见他好学上进,便雇了个老学究教他识字,后又聘村中的武师教他武艺。他还真为父母争气,十五岁便成了秀才,二十岁考中武举人。大业六年从军,以御林侍卫的身份随炀帝攻打高丽,因功升为中军将军。去年率兵攻打瓦岗寨,虽未取胜,却杀了李密手下的两员大将。这次征伐李渊,炀帝御批他为军师,叮嘱他时时告诫宇文成都不可刚愎自用,为酒色贻误战机,成终生之恨。宇文化及也曾当着他与儿子宇文成都的面说过要他抑制宇文成都弊端,联手一心,共同对付李渊的话。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宇文成都虽然不以为然,却未提出异议。不想才过了十几天,宇文成都竟变得如此狂傲,对他如此无礼。他才三十八岁,他不仅有自尊,而且血气方刚,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一路之上,沿途郡县的官吏投宇文成都所好,无不贡献美女佳酿,宇文成都来者不拒,所做所为比炀帝差不了多少,没少被当地官员、百姓和属下戳脊梁骨。他不仅无所顾忌,反而登峰造极,将主意打到了民女身上,与其叔父宇文吉难分仲伯。河下郡太守华德侠也算个淫棍,却根本不能与其相比。今又肆无忌惮,撵他这个御封的军师滚蛋,可恶之极。他心中的火山通地爆发了,理智的堤坝也在瞬间决口,叫道:“宇文成都,我李海无能,可大小是个御封的官儿,你竟对我如此无礼。你自恃其能,目中无人,我也不是吃素的冤大头。明告你说,你若认错还倒罢了,若不认错,我李海就真的要滚了。滚到圣上那儿去,让圣上主持公道。所谓圣人之治,不贵独治,而在共治。你不想与我共同治军,不想做个圣人,我又何必赖着不走!”
“认错?认个球!本帅出身将门,祖父与父亲是两代丞相,本帅又是名正言顺,统率三十万兵马的大元帅,向你这个平民出身的末吏认什么错?做你娘的美梦!”宇文成都具有殷纣的凶残,杨广的荒淫,楚霸王项羽的勇武。若顺着他,事情也许好办,若恼了他,什么事他也能干出来。莫说李海,就是皇帝老子他也敢刀枪相见。因此,有人骂他是凶神,有人称他是牛魔王与他母亲养的狗杂种,炀帝却看中了他的武功,千方百计想利用他,以故宠他、褒他,将他的残暴、凶狠以及失却人伦的兽性看作只有良将才能具备的优秀品格。他便越发残暴、凶狠、兽性,便视好意的规劝为对他的小视,视他人的反抗为太岁头上动土。如此以来,李海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他杀戮的目标。他就像一条半醉的狗,穷凶极恶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嗖地抽出宝剑,叫道:“李海,你狗娘养的要是再敢顶撞本帅,本帅这就让你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
“元帅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先锋独孤盛前来报告军情,走到中军大帐门外,猛听得宇文成都要杀军师李海,不由大惊,急步闯进大帐,挡住了宇文成都的剑锋。他的十几个亲兵和宇文成都的亲兵也顾不得多想,跑进来跪倒,为李海求情。
宇文成都将剑锋顶在独孤盛的胸膛上,狞笑着问:“独孤盛先锋,你只有带兵打仗的分儿,不在帐中运筹战事,跑到这儿找死来了?闪开,让本帅看一看李海还敢造次不!”
“元帅,末将不知李军师触怒了你的虎威,若李军师真的对元帅不恭,元帅夺他性命尚无不可。不过……”独孤盛故意将“不过”二字拖得很长,以求委婉:“不过话又说回来,未与敌作战便斩李军师,为不吉利之举。再说,李军师是圣上亲点的,若不经圣上同意便打发了他,是对圣上的不恭,请元帅三思。”
宇文成都毫无收敛之意,冷笑着道:“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何况杀一个与本帅过不去的狗杂种。本帅估计很快就要与敌交战,用他的人头祭奠战旗不失为明智之举。李渊能用王威武、高君雅两个将军的脑袋血祭叛旗,我堂堂御封的三军大元帅,用一个狗杂种的头祭旗有何不可?”
独孤盛深知宇文成都的为人,生怕李海被杀,乱了全军将士。因为他非常清楚,官兵是从各地强拉硬凑来的,不说大都厌战,就战斗力而言,三卒不如一个精兵。他最清楚王世充主动交出的数万人马,老弱兵丁与新兵占一半有余。别说打仗,仅这长途行军,就有近三万将士被拖垮,生病者大有人在。如果军师因劝说宇文成都去淫乐之弊而残遭杀害,众必恶之,战斗力也就无从谈起了。于是,他跑到李海面前,向傲然屹立的李海道:“军师,你身为元帅的属下,应当对元师尊而重之,为何非要横眉怒目不可?千里之差,生于毫端,可不能太任性,误了一生,误了全军。还不快向元帅请罪?跪下吧,俺的军师!”
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真正不怕死的能有几人?李海从懂事那天起,就想活出个样儿来,光耀门庭,留名后世。他当然不想死,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然而,情绪已经失去控制的他,不甘心自己的人格被作践,仍然怒气不息,言道:“我李海身为军师,在大战即将来临之际劝你戒色戒酒错在哪里?作为一军之主,一个英雄好汉,应当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应当天下下我高,天下轻我重,天下多我寡。你却成为这个样子,让人痛心疾首哟!你是元帅,杀一个军师如同吞下一块肥肉。但我要死个明白,请你告诉我,我何罪之有?”
宇文成都也知杀掉炀帝亲点的军师欠妥当,却因兽性大发,没法控制自己的。他几步抢到李海面前,剑尖对着李海的鼻尖,骂道:“什么道不道理的,顶撞爷我就是犯上,就应当剥皮抽筋,不得好死!我再给你留点面子,立即给我跪下。若是不然,我就打发了你!”
“我李海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天子,向无为他人下跪的习惯!”李海怒视着宇文成都,已将生命置之度外。他伸长了脖颈:“宇文成都,你再凶残,也不敢向我这个圣上亲点的军师下毒手,因为你全无道理!”
“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收拾了你!”宇文成都手起剑落,咔嚓砍掉了李海的左臂。
李海疼痛难忍,破口大骂。骂宇文成都不得好死,骂宇文成都的祖宗八辈。
“我让你骂!”宇文成都又是一剑,砍去了李海的右臂。
李海坚持着,不使身躯倒下,仍然大骂不止,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抽丝一般。
“我再让你骂!”宇文成都伸手抓住了李海的舌头,一把拽了出来:“狗杂种,还敢骂吗?”
李海的二目大睁,嘴微微张合着。
“娘的,你狗东西还在骂!”宇文成都一剑砍下了李海的头颅,然后转向独孤盛:“独孤先锋,还有你们这些为李海求情的不知死的鬼,都给我看好喽,如若造次,这就是下场!哼!我字文成都眼里容不下沙子。给我将尸体抬出去喂狗!”
目睹了这血腥的屠杀,独孤盛如同掉进了冰窟,一种与野兽为伍,如履薄冰,一旦稍有闪失,就会成为宇文成都刀下之鬼的悲哀随之而来。对宇文成都他还算了解,却不知其竟如此凶残。应当说,宇文成都初出茅庐,还是个雏儿。数年前朝廷在江南扬州摆下了擂台,招天下英雄豪杰比武,立于不败之地者便成为武状元。宇文成都凭着卓绝的武艺和并不高明的手段夺魁。之后先任长安城巡守将军,再任御林军将军,接着便成了这讨伐李渊的元帅。论地位独孤盛比李海低一品,论性命他当然比李海的命贱。在宇文成都这个恶魔手下为将,说不定何时人头就要落地。此时的他站在那里,不知该离去还是向宇文成都汇报军情。汇报吧,精神已经极度紧张的他怕惹出祸端,不汇报吧,也是大罪一条。
肢解了军师李海的宇文成都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赶走了三个村姑,还打发了三十两白银,然后向独孤盛道:“身为先锋官,应有猛士雄风,竟被几滴血吓成了这个样子,今后如何带兵打仗?来来来,陪本帅饮上几杯。这可是圣上御赠的佳酿,你闻闻,醇香扑鼻。”
“谢元帅抬爱。”独孤盛屈从迎合,坐到字文成都对面,望着字文成都端到他面前的带血的酒杯发愣。经宇文成都催促,方才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呷了少许。
“怎么,嫌这御酒不好?”
“好,好极了,好极了!末将能饮到御酒,实在是托元帅的福,托元帅的福!”
“那怎么不饮?来,干了这杯。”
独孤盛万般无奈,只好与宇文成都碰杯饮下。许是酒精的作用,他逐渐地平静下来,想向宇文成都报告军情,却欲言又止。因为他分明发现宇文成都被血染了似的眼睛里散发着观察他的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宇文成都问:“叛军如何了呀?”
独孤盛抖起精神:“回元帅,据报,李建成的四万人马已不知去向,留下了三门、马义、陕县、灵宝、卢氏数座空城。今,探马正在打探其去向。”
“娘的,跑了。我料他也不敢与我交战。本帅晓得李建成的本事,性惰懦弱,才德有限,又将少兵寡,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正是。不过末将以为,既然他闻风而逃,地遁了一般,又留下数座空城,按步就班,说明他并非怆惶逃走,定然做了充分准备,可别中了他的奸计。”
“奸计是有的,却不值得大惊小怪。据报,李渊与其兵马仍然扎在太原一带,无出兵援助李建成之迹象,就是李建成施行奸计,也难对我怎样,不就是四万毛人吗?”
“末将也想过,他别无良策,不过行埋伏、水攻、火攻罢了,无与元帅摆开战场、大刀阔斧地较量的可能。”
“本帅早就看过地图,这三门一带的要道之上,无险关隘口,他李建成小儿无埋伏的良佳之地。水攻也不可能,只要本帅不在黄河岸边低洼之地扎营,他奈何不了本帅。火攻倒不无可能,只要本帅不在山间林密处扎营,他就无三国时吴国火烧刘备连营的条件。兵法日:“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李建成虽蠢,却不会违兵法行事,以卵击石。天已五更有余,本帅也累了。你立即亲自派人传我将令,明日日上三竿之时,参军以上的将领来这中军大帐听令!”
宇文成都虽然凶狠残忍,却深知为帅之道。他对孙膑“将者不可以不主,不义则不严,不严则不威,不威则卒弗死”之言深信不疑,并大作威与严的文章,刚才杀死李海就是一例,只不过李海并非死在违犯军令上罢了。
次日日上三竿前,宇文成都还在蒙头大睡,参军以上的将领便在中军大帐中候着,无不危襟正坐,无一人交头接耳。一百多人坐在这偌大的帐篷中,竟听不到任何响动,如同一群被监管者管得极严的囚犯。李海之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当夜便传遍了全军。宇文成都连李海都敢肢解,他们更不在话下了,谁也不想作第二个李海。
日上三竿时分,吃饱喝足的宇文成都一身戎装,迈着虎步走到台前,稳稳地坐在虎皮椅上。凶残的目光向着台下的将士扫了一遍,方才阴狠地道:“今天行令,本帅只说数语。这一,午后进军三门,在三门一带安营扎寨,待摸清敌情后再作计较。这二,各自为战,把好营盘,严防敌人行火攻之计。这三,违令者杀,杀!昨夜本帅肢解了军师李海,开了个好头,今天再杀一个,以儆属下!”
将领们闻言,无不胆战心惊,生怕屠刀砍在自己头上,心中暗暗祷告老天保祐。
“来人,给本帅将参军付彪拉出去砍了!并将其首级挂在百尺高杆上示众三天。付彪出列!”
宇文成都的话音刚落,两条执法队的汉了冲入大帐。
参军付彪不过二十出头,人高马大,此时却双腿打颤,怎么也站不起来。当那两条汉子将他架走时,方才大喊“冤枉”,声极凄凉,传得很远。余者本应将提着的心放下来,却难达目的,因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何时紧步付彪的后尘。
宇文成都“哼哼”了两声,指着付彪的背影道:“不知死的鬼,还喊什么冤枉,不妨将他的罪状公布于众。此人嘴巴太敞,竟敢在将士中说本帅手段残忍。不残忍行吗?这里是军中,本帅统领的不是老婆孩子。我还要告诉你们,姓付的是在李海被本帅肢解之后说这番话的。本帅不出帐,遍知军中事,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