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八神出院,替八神收拾病床的时候,看到窗台上那只陈馨送的SNOOPY。忽然想起了宿舍窗台上那株摆放着的绿色酢浆草。叶子的话语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酢浆草的叶子,一瓣代表亲情,一瓣代表友情,另一瓣代表爱情。……三瓣叶子的酢浆草可以保佑你不会再受伤。”
可惜,那盆酢浆草已经被我不知丢到何处,叶子至今再没有发过email过来。
失去了那一片绿意盎然的庇护,职场上的我们是否还可以勇往直前?失去联络的叶子,此刻又在什么地方打拼呢?
“非刀,你想什么呢?快点收拾啦。”
陈馨走进来,喊醒了沉思中的我。
八神在家又休息了一天就上班了。我们依然像以前一样工作,依然像以前一样欢乐,依然像以前一样在深夜沉迷于网络游戏的世界中去。
这一年即将过去……
年终总结,我们部战功显赫。所以,王姐特意在元旦这天安排庆功宴,八神改邪归正,滴酒不沾,可以理解。
吃完饭已经十点,除了三儿和胖子烂醉如泥被遣送回家,其他人方兴未艾。
王姐一声令下,从城北的“杭州菜馆”杀向城南的“今典歌房”,附和者众,情景颇像秦朝时的陈胜吴广大起义。
拦了十来辆的车,才载走所有人,王姐当仁不让坐头车开路先行,我和八神垫后。
“今典歌房”华灯闪烁,从外面看又让我想起秦朝的阿房宫。王姐带领众人向宫门口走去,就像项羽带领大军攻入的情景。唉,都是这两天看多了《寻秦记》,思想暂时与现代脱了节。
守门的侍卫亮出手中的戟挡住去路。
“不好意思,已经客满。如果你已预订,请出示证件。”
还好侍卫说的不是古汉语,我终于从秦朝返回家乡。
王姐早有准备,拿出手机讲过一通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门迎接。
“带他们上贵宾房,好茶招待!”
王姐深藏不露,原来已经久经沙场。
转过几条弯道,上了三楼,服务生打开一间房间。
房间内装修颇为豪华,正中间有一方形舞台,舞台后面摆放一套组合音响。
大家围坐四周,王姐拿过一个麦克风。
“今年在大家的努力下,我们部的业绩非常突出……”
不时有掌声响起。
直到王姐讲完最后一句“大家玩得开心!”,四周一片欢呼,两个大音箱里传出一阵节奏强劲的旋律。
王姐第一个出马,虽然嗓音略显沙哑,音律也不太整齐,但仍然博得全场的掌声。老大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
灯红酒绿,歌声不断。
同事们纷纷登台献唱,确实值得表扬一下勇气可嘉。想起当时猫猫的歌声,若在现在没准可以闯进三甲。
我,八神,陈馨坐在一起,八神在公司颇有女人缘,频频被单身女同事拉到台上情歌对唱。八神也算敬业,感情投入,肢体语言也很丰富,只是——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还是对兄弟的歌声不加评判了。
陈馨坐在旁边,时而会跟着熟悉的旋律一起哼唱,时而也会被同事的歌声逗得捧腹大笑。八神飙高音正渐入佳境,忽然她大声冒出一句“八神加油!”,八神飙到一半的高音突然刹车,发出“刺”的一声,像极轮胎与地面的强烈摩擦。
四周一片哄笑,她不好意思的朝八神做个鬼脸。
“下面请我们聪明伶俐又可爱的陈馨小姐为大家唱首歌。”
八神向陈馨的方向晃晃麦克风。
她并不推辞,站起来慢慢走向舞台中央接过麦克风。
屏幕上显示出四个红色的字:
“你最珍贵”
八神手拿另一支麦克风,看来已做好再次献声的准备。
“这首歌是合唱,非刀,你上来配合我一下!”
陈馨拿着麦克风,清脆的嗓音放大后从音箱传出,周围一片啧啧之声。
头皮一阵发麻,想起在学校的日子,在阳台上和众位同样无聊的哥们一起吟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却总被几位女生骂为淫唱。唱得最认真的是毕业晚会那天的《祈祷》。朋友生日也会到麦乐迪唱K,那时候痴迷摇滚,所以总会对着麦克风吼着《真的爱你》或《无地自容》,再有就是对酒当歌,常被餐厅的老板娘拿把扫帚驱除出场。
而如今,居然要和陈馨合唱一首缠绵悱恻的《你最珍贵》!
虽然情歌听过不少,每次八神从K房回来,都会问我:“你听过那么多情歌,怎么还总唱摇滚?”
“难道喜欢看芭蕾剧的就不能去踢球吗?”
八神语重心长地教育我:“时代不同了,你要学会变通。同事说你的声音比较低沉,具有张学友的音质,不唱白白浪费了。”
“可是,可是——你有见过踢惯足球的改行去跳芭蕾的吗?”
舒缓的音乐已经响起,八神落井下石:
“非刀,我们都仰慕你已经很久了……”
四周掌声连连催促着我。
我望向陈馨,她正望着我,纯洁的眼神不容拒绝。
我活动活动脚趾,深呼吸两次,站起身,大步走向中央,迎向我的第一剧“天鹅湖”。
我接过八神手中的麦克风,八神拍拍我的肩膀,转身慢慢走回到座位上。
既来之,则唱之!
还好以前吼摇滚的时候练就了一肚子底气,飙起高音来不至于会有晚节不保的危险。
顺便证明一下,我“K房之霸”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更重要一点,这首歌我听过几次,所以不会有不着球门的难堪。
面对周围的掌声越来越热烈,让我想起大学打比赛时,当我站在球门前的点球点处,场地四周站满了观众,我仍然可以从容不迫推射死角。
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紧张。
可是如今我拿着麦克风,望着陈馨清澈的双眼,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屏幕上的字幕显现出来,跟着音乐的节奏,我缓缓地跑动,准备接球。
当最后一个提示符灭掉的时候,我已准确判断好球的落点,出脚停球。
四周一片哄笑。咦?怎么音箱里传出的还是只有伴奏乐的节奏?我的球呢?
陈馨疑惑地望着我,检查一下麦克风,开关居然在OFF的位置!
把开关扳过来,“喂喂”两声确保这次准备无误,她嘻嘻地笑。
音乐重新响起,我再次检查一遍装备,重新上场。
音乐渐强,我开始慢慢加速;
字幕亮了起来,我也已跑到球位;
准备符号依次减少,我做好了接球准备;
歌声响起,球稳稳地落在我的脚下。
第一次唱情歌的我,紧紧跟着音乐的节奏,丝毫不敢怠慢。
就像第一次上场踢比赛,精神高度集中,时刻注意着球的走向。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站在对面的她,同样如此专注。
我带球快速跑动,在对方禁区里左突右闯。
我们果然是最佳拍档,无论是游戏、工作、舞台还是球场,周围的掌声阵阵响起。
“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梦才会真一点……”
面对前方无人阻挡的球门,我抬起头,确定了球门位置。
正看到她也正拿着麦克风紧紧盯着我,那明亮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团炽热的气息。
她的确是一片灿烂的阳光,靠得太近,居然还会灼到我的心脏。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是一名优秀的前锋,强烈的阳光不是我后退的理由。所以,舞台上的我,也会全力完成我的第一支情歌。
周围的掌声连成一片,和我们的歌声相互辉映。我的第一剧芭蕾剧得到大家的认同。
歌声渐渐趋于缓和,她的眼神似乎也慢慢降温,芭蕾剧应该快要谢幕了,球赛也应该马上结束了。只是,我的心跳还未恢复。
屏幕上最后一行字迹也消失了,但余音依然袅绕。
掌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同事们的口哨声。八神坐在座位上,数他鼓掌鼓得最热烈。
我再次扭过头看她,又和她的视线相遇。
我们果然是有默契的,居然连呼吸的频率,都彼此一致。
王姐走上来,按捺不住兴奋:
“原来我们部藏龙卧虎啊,大家都听傻了,以后公司再有歌唱比赛就靠你们两个了。”
我把麦克风放回,朝王姐笑笑。
“王姐,你这样夸奖我,我会骄傲的哦。”
陈馨也朝王姐笑笑,把麦克风递给走上来的小张,然后我们一起走回到座位上。
同事们仍然兴高采烈地唱着,耳边的歌声却越来越飘渺,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浮现出陈馨那炽热的目光。陈馨也只是默默坐着,偶尔八神会挑起几个话题,我无心理会,敷衍过去。
时间不早了,王姐发令全军撤退。出了大门,大家各分东西,几位单身男同胞当然不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正在商量由谁送谁回去,感觉像是在分赃。
王姐走过来。
“非刀,一会儿来车了你先送陈馨回去吧。”
站在身边的八神突然撤开两步:
“这次我帮不了你了,我一个人先回去,猫猫还在线上呢。”
陈馨正和几个女同事叽叽喳喳聊着,王姐挥一挥手。
“陈馨,公司里你最小,你先走,让非刀送你。”
同事们一阵窃笑。
陈馨腼腆地走过来,低头钻进出租车,我坐在她的旁边,关上车门。
“我把陈馨交给你了,明天早上不许迟到哦。”
王姐隔着摇窗狡猾地笑。
汽车发动,驶过八神身边,看到八神一直向我们挥着手,直到汽车拐过了街角。
出租车飞快行驶,我们俩坐在后排。沉默,同样是我们的一种默契。
想起她灼热的眼神,心跳似乎又开始加快。
还是说些什么吧,这样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
至少应该说声“谢谢”,谢谢她的配合才可以保住我“K房之霸”的称号。
“谢——”
沉默多时的我们同时开口。
“你先讲,lady first!”
“谢谢你今晚陪我一起唱歌。”
“应该我谢谢你给我机会和你一起唱歌。”
“乖徒弟讲话越来越甜了。”
“徒弟?我的级别已经比你高了哦!我是金牌,你是银牌。”
“那还不是你背着我和八神偷偷一起玩。哼,红杏出墙!”
“啊?!”
我哑口无言。
她“呵呵”笑了,我们之间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被驱散。
“非非,我还是更喜欢和你一起玩坦坦。”
“哦?为什么?”
“嗯——不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再一起玩?”
“年前——”
年前公司都会有很多事处理,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很忙。我望着她,却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想玩,我就陪你一起玩。”
“麻烦前面那个路口停。”
车慢慢减速,靠在路边。我们下了车。
“这里是你家?”
我指向路边一家锁着铁门的屋子,门楣上方漆着四个红字:
“兽医门诊”
“你家才住这里。我家在前面那条街,过了那个十字路口就是了。”
“那你这么早下车?”
“本小姐喜欢走路不行啊!快,护驾!”
我走在她的左边,这种感觉——让我突然想起叶子。叶子总是可以让我右侧的肩膀感觉舒适;而她,却可以令我右边的血流速度加快。
前面,红色的交通灯亮起,好像——像今晚K房里的霓虹。
开阔的十字路口,来往的汽车从我们面前驶过。
红灯灭,绿灯亮。
嗯,我们可以走了,她的家就在前面。
站在斑马线这端的我,情不自禁抓起她的左手手指。
或者说,是情非得已。
她迟疑了一下,手掌没有抽出来,反而向前微微移动,掌心贴在我的手中。
傍晚的天气比较寒冷,她的手指冰凉。可是我的手心,却传来一阵温暖。
牵着她一步步走向马路对面。两边的车辆停在我们左右,耀眼的前照灯打在我们身上。
我开始希望对面永远是绿灯,希望这条斑马线可以永远走下去。
再一次红灯亮起,我们也已走到对面,我微松开手,她的手便自然从我的手心滑落。
君子不趁人之危!
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在她的左边。
“哦,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奉王姐之命,自当尽心尽力。”
“那你早点回去吧。”
“哦,好。明天早上可别迟到了。”
“知道了,乖徒弟。”
她转身上楼,我挥一挥手,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
第二天,同时跨入公司的我们相视而笑。
我们都有默契上班第一件事去水房;我们都有默契下班后到同一家小吃店吃饭;我们都有默契会在同一天值夜班玩游戏;我们都有默契对那晚的那首歌,那个路口,那盏交通信号灯避而不谈。
同事们开始拿我和陈馨开玩笑,王姐总会故意安排我们一些合作的工作。三儿私底下总是要逼问我进展速度,还鼓动我要乘胜追击,长驱直入。争辩得多了,我再也懒得争下去。只能无奈地苦笑。
八神走过来,操着不熟练的北京话帮我解围:
“你丫没事总惦记着人家干吗?王姐正转圈儿寻你呢。”
多亏了八神,省去了我不少的麻烦。
八神从不问及我和陈馨的事情,我们仍然一起上下班,一起玩FIFA或坦克。我陪陈馨值夜班的时候,他则在家陪猫猫聊天。我和陈馨玩累了就上QQ,三个人大聊特聊。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偶尔躺在床上时,会想起陈馨那种令人眩晕的眼神。手心,总是可以感觉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