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那一天的场景真的很美,满城花开漫天飞舞,我和白青站在人群里,看着庞大的迎亲队伍经过。
慕容决一身喜服骑在马上,我有些奇怪的打量着慕容决,他虽然在笑,可却莫名的透着一股杀气。
以前师父为了让我练习轻功,将我扔到兽林里,一个月的时间,不仅使我练好了轻功,也让我对杀气十分敏感。
白青怔怔的看着慕容决,直到迎亲队伍远去不见,白青转头对我说。
“阿木,那个人好像不开心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好疼啊!”
白青指着心脏的地方疑惑的看着我。
我本以为白青应该会想起什么,可居然……什么也没有……
白青应该是被人下了特殊的遗忘的药,这种药物根本无法诊断出来,恐怕没有下药之人的解药,根本不会再记起了。
“因为那个人娶了别人啊。”
“那个人……骑在马上的人?”
“是啊,只是你现在不明白。”
我没再多说,拉着白青回到客栈。
我以为白青既然不会想起,那就带着她离开,可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超越记忆,刻骨铭心!
傍晚,喜宴开始,白青忽然扔掉手中的脸盆,运起轻功直奔王府。
我听到声音来到白青房间时,只从窗口看到白青模糊的身影,我急急追了上去。
我赶到王府时,王府一片混乱,据说有刺客要刺杀慕容决。
我直奔宴会中心处,白青和慕容决两人相互背靠着与三四十个黑衣人打斗。
我站在一旁的树上,树影挡住了我。
明明什么也不知道……明明已经忘了……可是……白青却不顾一切的来了……只是为了那人安好。
白青的动作告诉我她是靠身体内的记忆在攻击防御,这说明她还是不曾想起的。
慕容决一面应敌一面帮衬着白青。
我没有出手,因为离我十几丈外的另一棵树上有一个人,一个我未必赢的了人。
那个人并没有杀气,但我却可以肯定,他不会是慕容决那一方的人,因为他所在的位置,是最佳的攻击位置。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牵制这个人。
白青渐渐习惯,与慕容决的配合也很好,并没有落下风。
我紧握手中的匕首,一动不动。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些黑衣人只剩下两三个,我撇了眼另一棵树,那个人很沉稳。
那时我以为那个人是个劲敌,可是后来……却莫名成了不算朋友的朋友。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后,慕容决与白青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地。
院外拦截军队的黑衣人也所剩无几,冲进来的士兵将慕容决和白青围在中央。
我转过身面对那个人,但那个人却悄然离去。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肚子饿了,吃饭去了。”
我轻松越过士兵,来到白青身边,白青愣愣的看着双手,仿佛还未反应过来。
所有士兵将武器朝向我,我淡淡看着慕容决。
“她失忆了,遗忘了所有,可是,她的心却记得你。”
我没有带上白青,轻轻跃起,离开了王府。
【陆】
离开王府已经半个月了,我闷在客栈里研究师父的医药记录,试着配制绝颜的解药,记忆可以重新拥有,但命却不可能。
我想着,将白青留在王府渐渐恢复记忆,而自己只要配制出解药,解了白青的毒,一切……就结束了。
可当我在刺杀事件一个月后,带着绝颜的解药去王府时……却……
那时,慕容决一身白衣,抱着一袭红衣的白青静静坐在棺木里。
那间院子空无一人,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棺木。
手里的药瓶跌落破碎,那是我唯一一次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一拳打中慕容决,他如沙袋般撞到墙上,缓缓滑落,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不悲不怒,抬头看着我。
“你能救她吗?”
慕容决沙哑的问我,声音里透着绝望。
我没有理会他,我颤颤的将手搭在白青的腕上……没有跳动。
我跌坐在棺木里,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心很疼,但是……疼得越来越轻……心里渐渐变空……
我猛地跳出棺木,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那里。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最后我是被人打晕的。
第二天醒来,我见到了那晚在树上的那个人,不过十七八岁,一张大众脸,一身黑衣。
我起身看着他,他正在吃早饭,见我醒来,冲我招招手。
“你终于醒了,快来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下床便要离开,我要知道为什么!
“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笑眯眯的啃着鸡腿,低头喝了口粥。
我脚下一顿,看向他。
“我叫钱付雪,你呢?”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只言不语。
钱付雪抬头看着我笑道。
“你回答我,我回答你。”
“风木。”
“风木……记下了。”
“回答我!”
我盯着他的双眼。
“是慕容决杀的白青。”
我猛地起身,带倒了椅子。
这是我唯一不曾想到的可能,但这却成了事实。
我欲转身去找慕容决,却被钱付雪点了穴动弹不得。
“啧啧,这么激动干嘛?听我说完再去找慕容决也不迟啊。”
钱付雪坐到窗台上,侧头看着我。
“准确来说,是白青想要杀慕容决,却因体内的毒发作死在慕容决手上。”
“白青不会杀慕容决的!”
白青怎么会杀慕容决?!不可能,我以为那是钱付雪在骗我,但事实证明他没有。
“半个月前,有人在白青的饭菜里放了些东西,然后白青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后,每天夜里偷偷的习武,三天前的夜里,在慕容决独自一人在书房祭会先父时,白青忽然换了一身红衣,拿着匕首去找慕容决,书房是整个王府唯一没有守卫的地方,白青一言不发便动了手,要杀慕容决,可是两人交战正激时,白青的身上突然凸起了很多紫黑色的纹痕,然后慕容决的剑刺入了白青的胸口,我没听清白青临死前对慕容决说了什么,慕容决掉了剑抱住白青,再之后,慕容决做了灵堂,置了棺木,亲手刻了牌位,但是并没有下葬白青,而是一动不动的抱着白青,直到你昨天出现。”
钱付雪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我还知道……很多事……所以,现在我要等一个结果,在此之前呢,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见慕容决的。”
钱付雪的武功与我相当,内力却异常的比我还要深厚,我被他带在身边,看着他吃遍了整个帝都的所有美食,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我默默看着钱付雪毫无形象的吃着第十碗阳春面,很想离开他,走的越远越好,真的是……太丢人了!!
三个月来的各种路人的各种目光,很好的锻炼了我的脸皮厚度以及承受能力,但是,我还是……真心不想和这个人同时出现在饭桌前。
在我饱受煎熬时,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其中的几件就是钱付雪等的结果。
——抚南王爷的母妃死了,她所有的丫鬟皆自杀陪葬。
——十多年前一个叫白客云的清官被正名。
——丞相意谋篡位,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抚南王爷慕容决饮毒自尽,与白青合葬。
【终】
我坐在马车上静静看着远去的帝都,我想,我再也不会踏上这一方土地。
“不想再回来了吧!”
钱付雪枕着双臂悠哉的躺在我对面。
距离慕容决的葬礼已经过去七日。
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江白芷,是在慕容决与白青的坟墓前。
她还是一袭白衣,只是卸了妆容。
“你知道吗?他为了她,居然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身形顿了顿,将香插入土中。
“他为了她,利用我扳倒了我爹,只是要为她的父亲正名。”
“他为了她,放弃一切,随她而去。”
“绝颜的毒是谁下的?”
我看着坐在墓碑前的呆呆望着墓碑的江白芷。
“绝颜……是王妃,他的母妃。”
“绝颜是一种什么样的毒?”
“你不问为什么吗?为什么王妃会给她下毒。”
“比斩草除根更残忍的无外乎是让这根为自己所用,王妃与你父亲是相识的不是吗?”
“是啊,所以爹并不喜欢娘亲……有其母则有其子,她为了我爹设计慕容决参与白客云的死,给白青服下忘魂芝,将她训练成最好的杀手,为自己的儿子出生入死……”
江白芷突然笑了笑,侧头看向我。
“可是……那个女人没想到,送她命的不是白青,却是她与我爹所生的儿子……你说,这是报应吗?”
我沉默不语,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绝颜……或者叫蛇颜更为合适……中毒的人不会死,但每次毒发作时,全身寒冷如冰,身上浮现紫黑色犹如细蛇般的纹络,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异常的滚烫,骨头如遭万千蚂蚁啃食一般……每次毒发半个时辰……”
“为什么?”
“白客云差点要了我爹的命……她在发泄吧……”
我没有再问,转身离开。
本应七天前就走的我,因为钱付雪要吃鼎香楼那条街新出的饭菜,耽误了六天……作为补偿,他帮我查魂谷的消息。
自从离开东延帝都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将来五国一统,这里成了郡县,我也不曾再来过。
记得师父说,红尘一梦过,梦醒尘埃落。
白青……其实,早就醒了吧……在她昏睡的那一天一夜,她的梦就结束了……
“木头,你知道为什么白青要杀慕容决了吗?”
钱付雪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扔着花生在吃。
“她不仅想起了过去的事……还有曾经的事……”
“过去和曾经有差别吗?”
钱付雪扭头看向我。
“也许有,但对她来说,也许没有。”
过去是作为慕容决侍婢的过去,曾经是作为白家小姐的曾经,只是……因为那个仇人之子,过去与曾经……无所谓了吧……
“那……木头,你说白青临死前对慕容决说了什么呢?”
钱付雪放下腿,坐了起来。
我愣了愣,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如我没想过白青为何坠崖失忆一样。
“不知道。”
“你猜她会说什么?”
白青会说什么……那种境况下的白青会说什么呢?
“猜不到。”
我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无奈的说。
“噗~哈哈哈哈!说你是木头还真是木头!哈哈哈哈!”
钱付雪看了我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笑岔了气。
我呆呆地看着钱付雪,一时未想透。
钱付雪伸手敲了我头一下,愉快的解释着。
“书房就那么大,以我的听力会听不清白青说的话吗?傻木头,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也真是好骗!”
“…………”
我撇了眼钱付雪,扭头看向车窗外,我不想和他说话,真的特别不想。
“哟哟~生气了,不想知道吗?”
“她说了什么?”
“她说……”
白青看着愣住的慕容决,浅浅一笑道。
“时辰刚好,与爹同刻。”
白青一生为慕容决而生而死……但在最终那一刻,白青却是为了独揽罪名救其全家的父亲而死。
我想,慕容决也是一样……曾百般听与母命,但在最后……为了白青背弃一切……随她共入黄土……
马车渐行渐远,远去的帝都,让我想起了与她初遇的冬日,飞雪满天,一片银白,仿佛一切还没有开始……
【白青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