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母亲对赵锦绣的嫂子说,我说锦绣她嫂子,这事有点巧。我家天官虽然出生在1942年,但他是生在年头上,阳历1942年1月6日,阴历是1941年12月20日,小寒,属蛇。我也请张铁嘴对过俩人的时辰八字了,这鸡与马属相确实相克,现在他俩是蛇配鸡,张铁嘴说,可以人生一世甜蜜蜜。
天官母亲稍稍歇口气继续,还有,人家都讲浦东大娘子,其实,娘子年纪大一点完全没关系,不过还是有“女大三,屋角塌;男大三,金银山”的讲法。我家天官42年生辰,赵姑娘45年生辰,天官正好大锦绣三岁,所以,就是男大三的一座金银山,小夫妻两个人的命,实在是好来甭话起。
就这样,天官母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锦绣的嫂子精心修炼多日的一身武功,顷刻之间全面报废。
嫂子垂头丧气回转家门,作为最后一招,她要自己老公赵培清出马,做扭转困局的再次也是最后的努力。
也是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来,首次打破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的平衡局面。
开始,赵培清说什么也不太愿意,认为既然老婆已经贵州驴子似的办法用尽,还是听天由命,任其自然吧。
嫂子一百个不答应,总是觉得赵家在赵培清这代就这么一个女孩,长兄作父,包括自己嫁与赵家以后,对赵锦绣也是呵护有加,始终没有少操那份心,如此出嫁,即使忽略门当户对不提,最起码过于草率。
赵培清拗不过老婆,就事前说定,自己出面征询可以,干脆单刀直入,把洪天官和赵锦绣俩人一道叫来。但是,不管说什么,说了以后效果如何,都不能后悔抱怨,否则,他宁愿放弃行使权力。
老婆犹豫再三,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勉强点头同意。
择日,赵培清把洪天官和自己的妹妹赵锦绣俩人一并招到自己身边,开始一本正经地认真盘问,你们真心相爱吗,见俩人不住地点头。
又追问,无论是有钱没钱,健康生病……这已经完全是正版教堂婚礼模式。
当然,赵培清不是简单模仿抄袭,洋式教堂婚礼不要说见识,连听也未曾听过,他只是顺着自己习惯性的思路和感觉。
见天官和赵锦绣头点得更加频繁,赵培清叹了口气,最后对着天官说,夫妻是要过日子的,今后,你要懂得珍惜妻子,懂得珍惜自己的家庭……
天官就此一个长跪,一头栽下地面,泪流满脸道,请大哥大嫂放心,我洪天官何德何能,可以入锦绣姑娘包括你们哥嫂的法眼,我向锦绣姑娘和你们庄严宣誓,我洪天官不敢自称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是,我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高度负责的人,对长辈、对自己的妻子和家庭。
好了,你起来吧,我们相信你。如果连这点都不相信,就是我妹妹答应嫁给你,我们也决不会松口同意的。
于是,这洪、赵两家天官和锦绣姑娘之间的恋爱关系,在锦绣哥嫂的认可下,终于尘埃落定。
接下去,进入了浦东地面上约定俗成的联姻程序。
首先是男女双方对八字。这事,天官和赵锦绣双方家长已经私下有所接触,出现了赵锦绣嫂子和天官母亲间的攻防插曲,属于有惊无险。
那是私底下沟通,非正规形式。接下去的要通过一道规范手续,由媒人组织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正式交换仪式,并请张铁嘴之类社会公认的权威人士,提供一个确认意见,书面递交双方家长。
一旦双方家长确认无疑,男方才可以委托媒人向女方正式提亲。
男家提亲如果可以被女方长辈包括姑娘本人接受,接下去,男家要举行订婚仪式,这就好比,组织已经批准接纳其为正式成员,但仍然需要一个预备期,作为转正之前的过渡。
订婚是正规礼仪。这天,男家用交通工具迎接未过门的媳妇上门,举办酒宴,让姑娘与未来的公婆及长辈亲戚朋友们见面。
在男家订婚礼仪的宴客过程中,进入预备期的未过门媳妇必须保持沉默,由媒人从中问答。这一形式的目的主要不是新娘接受盘问,只是让男方的亲友们,通过直接的真人见面方式,与自己家庭未来相当可能的新成员照个面,避免历史上屡屡出现的婚姻误会。过去,不要说亲戚朋友,就是新郎新娘彼此面长面短的开眼,也要等到洞房花烛揭头盖的时刻。一旦相貌容颜出乎双方预期,就此给终身婚姻埋下重大隐患。
结婚前,男家要下聘礼。男女双方一致同意并确定结婚日期后,男方给女家送去彩礼现金等财物。
女方并非坐享其成。长辈要替女儿准备嫁妆,经济条件许可,自然是多多益善,这样据说比较有助于提高新娘日后在婆家的地位。
正式娶亲那天,男家到女家取嫁妆。由新郎官带队,其中必须有一位既权威,又会察言观色、能言善辩的男方老长辈压阵。
前往女方家里取嫁妆,女方通常由其兄弟接待。男方在动手取嫁妆时,必须有人大声吆喝一连串吉利话语。
一般,男方迎娶队伍在当天中午之前赶到女家。
午宴过后,新娘子梳妆打扮完毕,起程前往婆家。此时,新娘子按例抹泪或是哭啼几声,以示对父母的依依不舍之情。
当然,这些都是常规的套路。
之于洪、赵两家,空间距离实在太近,一切基本实现无缝对接,从迎亲到新娘动身到婆家,就如同从自家灶间走到客堂似的便捷。
虽说这桩婚姻是赵锦绣主动自愿,平日里她那性格又是极其开朗,但是,就在以新娘身份起步到隔壁洪家时,赵锦绣仍然有点依恋不舍。毕竟,赵、洪两家之间虽然只是一小步,对于自己的人生意义,完全称得上是个大跨越。这步,并不像平常进出彼此家门那么从容、笃定。
赵锦绣正在犹豫扭捏之时,倒是她嫂嫂发话了,去吧,人家那里亲戚朋友一堆,吃过饭后还要赶五六里地回家呐。你啊,现在倒给我装了,好像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当初劝你,怎么就是劝不听呢。饭后,你一抬腿,还不是人不知神不觉地回家,我们姑嫂相见团圆了。
赵锦绣一听,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接着,赵锦绣就由哥哥赵培清背着,走出家门,在门口换上新鞋。这也是规矩,避免将自家无论好坏东西带去婆家。然后步履轻盈,一溜烟似的来到天官家中。
男家的新婚典礼,无非是拜天地、高堂,彼此对拜,然后宴请宾客,酒宴进行到半途,新郎新娘要向出席婚宴的所有客人敬酒点烟,如果桌数多,轮番下来,新郎新娘可以累到脚瘫手软。酒宴结束后,大家可以到新房间凑热闹,寻新郎新娘开心。
新娘子婚后第二天,由新郎陪同回娘家一趟,称作回门,但必须当天返回。按照浦东当地的婚姻习俗,新婚夫妇的新房一个月之内不能空着。等到一个月后,女方的父母才可以接女儿和女婿回家小住。
新婚第三天,男家要把女家的亲戚悉数都请来男家,再摆酒宴,名堂不一样,称作絮亲。意思就是让女家的众亲戚,认清新娘婆家的门牌号码和地形地貌,便于日后长期联络接触。
整个新婚的过程看似繁复,其实,男女双方的婚姻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人生喜事,讲究多,但双方实施起来总体默契,即便有些插曲,大部分属于制造点喜庆气氛,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恶意。
洪、赵两家,原本拆了墙是一家,现在不拆墙同样可以成为一家子了。如果确实要挑剔点不足,就是在天官和赵锦绣的婚礼仪式中,赵氏清音班首次没有了用武之地。
本来,赵培清倒也没什么顾忌,但是,自己的老婆坚决反对,说这门亲事我们答应了,哪怕你洪天官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赵家都可以没有任何异议。但是,总不能作践到作为大哥的赵培清带着兄弟几个,吹吹打打地把自己亲妹妹送入你洪家租赁的洞房去。
这一观点也得到了赵锦绣强烈支持,她认为诸位哥哥辛苦一辈子了,嫁妹妹再要持续打工,她同样难以承受。
私底下,她同天官说,赵氏清音班形式就免了,晚上,我一个人弹琵琶给妈妈和你听,曲目就是《出水龙》。
洪天官和他那老母亲心思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对于他们母子,能够娶上赵锦绣这样的好媳妇,已经是心满意足,谢天谢地,哪还讲究什么所谓赵氏清音班那些过场子的形式。
就这样,一场原本看来洪天官和赵锦绣之间不可思议的婚礼,由五月廿“校洋龙”牵引,在新婚当晚赵锦绣琵琶独奏《出水龙》的音乐声中圆满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