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时来运转,并非买彩票中了头等大奖,走上马路,眼前成功飘落一张百万英镑的可兑换现金支票。
杜成章上世纪40年代从美国麻省归国后,除了继续男欢女爱、生儿育女的传统生命老套,一直担任老街街道居委会的小组长外,如果尚有闪光亮点,就是利用居民小组长的职务便利,夫妻俩联手发展了被褥租赁业务,加上家族传统的物业收入,勉强维持全家老小的平常生活。
“文革”开始后,杜成章的美国麻省经历备受质疑,老娘舅以死相搏,才保下杜成章人身及家庭财产安全,老娘舅却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对此,老街上的人们始终有点耿耿于怀,认为,原本主任老娘舅和组长杜成章的关系比较一般,老娘舅甚至撂下了“用人不可能不疑,疑人该用还是要用”的狠话,何以为一个号称有知识,而长期无作为的杜成章,不惜自己的性命代价。
很多人尊敬老娘舅,但对其关于杜成章“街宝”之类的结论,却是将信将疑,不敢恭维。
现在,老娘舅斯人已去,评头品足、乱发议论明显对故人不敬,大家才选择沉默。
杜成章的人生转机,也可以说时运流年的拐点,出现在上世纪70年代末。
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当年积压了从66届高中生一直到78级应届生十多届初高中毕业生,人数达上千万之众。
恢复高考的消息,是当年10月中下旬在全国各大媒体公布的,考试定于12月中旬在全国各地同步举行,前后间隔不到两个月。
报名参考人数接近600万,录取名额只有区区20余万个。
报名赶考的情形类似集市,不要说复习老师,特别是优秀的复习老师,就连“文革”前初高中的旧课本,都变成奇货,并非一般性可居。
老街很多人这才有点省悟,当年老娘舅那个革文化命和被文化革命的话语包含的真实分量和确切含义。
杜先生擅长英文,恢复高考之初,英语没算分,后来开始算分,也占较小比例。
杜先生跃跃欲试、崭露头角是在80年代初,当时,高考不仅制度化、常规化,而且,出国留学开始热门,很多青年学子的外语,尤其是英语的需求一下子快速膨胀起来。
这时,杜先生的西南联大特别是麻省理工的美国经历,顿时显出非同寻常的珍贵。
那么多需要应考,英文平平的莘莘学子,终于后悔起来,当年只顾了革文化的命而荒废了学习,现在轮到文化行使权力,自己方才感觉,书到用时方恨少。很快,恶补英语变得异常时髦。
既然市场需求明摆着,有能力保障供给的杜成章不用他人过多提醒,就是为了报答当年老娘舅舍生忘死,千方百计保护自己过关,他杜成章也不该默默无闻无所作为。
杜成章行动起来,利用老街第一小学现成的课堂教室,尝试举办业余英文补习班。
补习班一开张,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一般,业务情形同他当年挖空心思弄出来的被子租赁业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要看杜成章中文寻常,偏偏说起美式英语,流利无比,不只是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就是老街当地两所中学英文本科毕业的老师也相当自愧弗如,纷纷请求在教室后排加座听课,费用自理。
杜成章就此起步,找了几个帮手,包括教会学校的高材生朱阿毛,将英文补习从一个班,几个班,最后形成了夜校规模,没出一年,除了在老街,还在其他一些地方以分校形式连锁。
杜成章当年在麻省学的是管理,他自称是C点管理理论的发明倡导者,所以,业余教育的拓展,只要有市场需求,其他诸如技术支持、质量保障和管理控制完全不是问题。
为了感念老娘舅的先见之明,及其当年杜先生:
天下事知晓,万宝书缺角
舍身保护自己的义举,杜成章将自己一手创办的夜校取名为“志刚业余进修学院”。
挂牌仪式上,地方上很多行政领导踊跃出席,好几个自称是杜老师学生兼粉丝的双料铁杆,场面气氛非常热烈。
时年,杜成章六十有一,距当年老娘舅关于老街街宝的结论,及老娘舅挺身保护杜成章而不幸故去,相隔有十五六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