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婆并不属虎。是乡人对她“老虎婆娘”脾气的嬉称。别以为称她虎婆是骂她,因为根据乡人的观念,祈求整天象老虎婆娘一样是句吉利话,求也求不得哩。
虎婆得到这个称号时才三十出头。虎婆丈夫在哥几个中排行最小。偏偏前几个兄弟媳妇都生了一簇簇女娃。轮到虎婆,不到三十岁竟生了五个儿子。这自然奠定了虎婆在大家族中的地位。
家里人敬她,队里人也就更不敢惹她。樵麦、种秧、挑担,队里干活没一个女人胜过她。天已赤黑,田里的稻还未挑完,男人们一人一担走了,剩下几个女人正发愁,可五大三粗的虎婆出现了,大家马上露出笑脸。不用说,剩下本该两个女人的活,虎婆一个人挑了就走。
虎婆做事风风火火,什么事都要跟男人比个高低。冬里樵柴,凭挑回家柴担的斤两记工分。几个愣头青暗底里与虎婆比。可那几个还未到家,虎婆的柴担已早就出现在离山五、六里的村中石场上了。一过秤,足足比男人的柴担多了六十斤。
弄得几个愣头青没有一个不服她的。有个别油怪了嘴的家伙常喜欢在田里跟女人开玩笑,说得女人们脸红着无言以对,虎婆晓得了,跑到那家伙面前就扒衣服,让那家伙吃奶,那家伙只得向虎婆求饶。
后来分了田,虎婆与丈夫虽无手艺,可让儿子们一个个学得了手艺。虎婆常说,荒年饿不煞手艺人。就这么,她将一个个儿子送给人家当徒弟。一年过去,个个挣上了正经饭碗。虎婆的腰杆也硬实了。一家人再也不是小猪吃奶似地缠在一个窝里。而是一个儿子两间楼房,到年龄就娶妻生子,决不拖延时间,人家劝她这么多儿子招亲掉个把,虎婆却死活不肯,还振振有词地说,咱能拖得大就能娶得起媳妇。
不错,没有几年,五个儿子五房媳妇,个个单门独户。偏偏,前面四个儿媳都生了丫头,只有小媳妇才生了个带把的。乡下习惯,老俩口一般跟小儿子住。偏偏,这小儿媳凭着生了儿子居然耀武起来,什么事总会跟虎婆寻“欠曲”。虎婆一气之下招集五个儿子,要求一人拿出两千元,给老俩口砌屋。两间平屋五天内就砌好了,虎婆与丈夫过起了逍遥日子。
此望,虎婆已近六十了,村人再喊她虎婆,她却直摇头,说一代胜一代,人活世上没什么风头好逞的,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嘿,这就是那个虎婆说的话,谁信人生之舟,划起智慧和毅力的双桨,劈波破浪,驶向理想的明天。妻子不在家妻子不在家,吃伙食团。
这时我找出三副碗筷,外加两只盘子,然后把饭票菜票一揣,招呼上两个女儿,浩浩荡荡向伙食团挺进。伙食团饭厅新置了几张黑漆桌子和四倍于桌子的套配板凳,饭厅小巧且有奶黄色瓷砖镶就的墙裙。环境不错,偶尔来吃一顿饭,也算是一种享受。那么三口人择一张桌子围坐下来,既不失家庭气氛,也回味品咂一点当单身职工时的味道;再加上那么多一天三次跑伙食团的职工同仁的关心、询问或打趣,居然吃得比寻常有味儿。
当然这是晚饭一顿。而午饭就要稍稍麻烦一点。因为需要处理头天吃剩的各种饭菜。
不过这在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并且可以认为我的所有能耐,似乎正体现在处理剩菜剩饭上。这就是管它煎的炒的红烧的清炖的粉蒸的凉拌的,还有饭,管它稀饭干饭锅巴饭,反正悉数儿鱼贯倒人电饭煲里,然后添上足量的水,盖上盖子,煮。
可见妻子不在家我们过得并非那么悲壮。
当然,上初一的小女儿离不开妈妈。不过偶尔离开一次,却又觉得新鲜。但几个钟头过去,她便开始哼哼,哼的内容总是一句:“妈妈还……不回来——”。“还”字拖得长而韵味十足,给生活平添了一种有趣的缠绵和怅惘,一种甜酸甜酸的感觉。
问题出在早上。这也是妻子最担心的事情;怕我头晚熬夜迟了早上起不来,误了孩子上学。我也知道这事非同儿戏,头晚便没敢放肆熬夜,才过午夜十二点,便笔帽一插,早早睡下了。
睡在床上想,人怎么这么傻呢?小闹钟被考大学的大女儿拿进城去了,咋就不能向邻居借一台呢三点看一次表。四点半看一次表。到第三次看表时已经五点二十。——可不敢再睡着了,我警告着自己。小女儿要我六点钟喊她起来背历史,上学期一个不小心,弄了个历史不及格,她认为“这教训够深刻的”。
然而——任何事情就怕这么个然而——然而,我还是没出息地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天已大亮;再一看表,都七点十分了一个鲤鱼打挺我跌下床来就去隔壁房间叫小女儿。小女儿一醒就问几点了?“七点十分!”我说。她一下分外沮丧,连说话也带了哭声。“那咋个办?”她说,“七点十四分的车。”我也发了呆,却不敢也跟着带哭声。“骑自行车去!”我说,“你背上书包就到办公室来,我去打气、买馒头!”我迅速推上车就往办公室走。
感谢输坯班那位拉夹车一辈子而刚退休的老工人!厂里一支老式打气筒由他保管使用几十年,退休了,他并没有将它据为己有,而是擦得干干净净交回了厂部。“——真老实呵!”厂长以这么一句深深的感叹来给这老工人作结论,透出了“老实”这东西,于当今社会、于厂长眼里,是何等稀有和珍贵。
这打气筒用着很费力。但充气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打足气,用手捏捏车胎,又将耳朵贴上去细听,没听见空气从里面逃逸出来的声响,于是挺直腰来喘气,但愿这一圈早晨的、带着朝露的新鲜空气能够不负厚望,能够耐心地载着小女儿到六公里外的学校……为此,我又再压了一点气进那车胎里,作为对一种过失的补偿……把小女儿送到厂大门口,看着她啃着馒头一抬腿上了车,“路上骑快点!”我说,却又追上几步喊:“小心!不要骑快了!”——幸好妻子这次外出开会时间不长,全部只一天半时间。看着小女儿在晨风中远去的背影。我想。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把笑语送给我;在我们分开的日子里,你把情意寄给我。无论在林间漫步,还是在灯下沉思,你的身影时时都伴着我。奶奶与面条好久没有吃面条了。趁这个星期天,买了一只鸡,买了面条、菠菜、虾米和大蒜等香料,烧了满满的一小锅,全家三口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谈,谈着谈着,就谈起了奶奶与面条的往事……那是大喊粮食跨纲要、跨黄河的年代,总是粮食大丰收,就是社员吃不饱。父亲在城里工作,奶奶总要托父亲想法捎点面粉回来。
为了吃上一顿面条,奶奶要忙上大半天。先将面粉放入大盆中拌和,揉成一个大馒头;再拿至二伯父家那张光光的面台上,用一根擀面杖一股劲地擀着、卷着,最后用菜刀切成很细、很匀的面条。
面条做成后,奶奶架起了柴火,沸水锅中先放入做成的小圆团、毛豆子,又放入面条、蓬蒿菜,再放“佐料”和大蒜等。满满的一锅面条烧成了!白白的小圆团,绿绿的毛豆子和蓬蒿菜,亮橙橙的面条,再加上香喷喷的大蒜味,让人胃口大增,奶奶裹着小脚、端着一碗碗满满的面条,挨家挨户地送起来……等到奶奶自己吃的时候,面条烂了、菜也黄了、人也累了。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味道,早以胜过了这美味的面条……用我的心抚平您额上的条条皱纹,用我的情染黑您头上的丝丝白发。并蒂莲丈夫是树,我在树上架小巢;丈夫是河,我是河中畅游的小鱼;丈夫是土,我是土里长出的幸运花……我常常庆幸、常常陶醉,我感激命运对我的恩赐——让我拥有一位如此体贴、如此温和、如此忘我的丈夫生活稍不顺心,他为我开导、他对我安慰;工作稍不顺利,他为我劝解、他对我关怀。
他是我的精神支柱、他是我的生命依托、他是我所有的一切……但就在我常常庆幸、常常陶醉之时,竟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一天深夜,他将我从甜梦中唤醒,告诉了我最难意料、最不愿听的言语:“不知什么原因,最近我不想回家……”“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得罪了你?”我痛心地问着、伤心地哭着……虽然之后他千次万次地解释、虽然之后他千次万次地安慰、虽然之后他仍天天回家,但是我的梦不再如过去那么的甜了……我在思寻、我在自问“是什么原因?”我在反思着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如果我拿到一本书,便将家务丢给了他;如果我想看电影,他就必定伴着我;如果我有什么委屈,那他也要与我一起失眠……至于他有没有烦恼、会不会失眠、要不要看电影、我全然不知。我成了家中的中心,他成了我的附属、我的依托……细细地想、细细地思、我就想通了他“不想回家”的根源。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心里话,激起了我心中的风浪……家庭之中,夫妻应该是平等的。
如今,我把家庭比作是树,我俩在树上架爱巢;我把家庭比作是河,我俩是河中欢畅的小鱼;我把家庭比作是土,我俩是土里长出来的连理枝、并蒂莲、幸运花……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我从灵魂深处爱你,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你,由你接受多少就多少。当初是这样,现在也决不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