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派不气派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金丝掐的笼子,我是被关在里面,被人玩弄的鸟。”
海棠红由内心的深处,长长的叹息出来。
可是听在芩玉兰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矫情,她知道海棠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都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没有用的东西,好象多清高似的,实际还不是得活着,得吃,得喝,得过日子。以前听她说这话,芩玉兰就有一种鄙视,觉得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如今,她还是如是说,便又感觉,是那种你有,而我没有,故意显摆的意思了。
阳光透过藤蔓,透过窗格照进这古朴素雅的屋子里,安静的只听见蝉鸣,叶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海棠红才从沉思中转醒过来,再看芩玉兰已经歪在椅子上安然的睡着了。
海棠红看着她心里涌出一种无法名状情绪,旧日的时光似乎都在眼前这张在阳光下有些虚榈牧成险箍来,水月巷里的老旧的院子,前门正对着的那株海棠树,还有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十三哥,春日里飘落下来的槐花还有槐树下坐着的师傅,手里端着一碗茶,身后站着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
原来,弹指间,光阴聚变,那些已经是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过去了。旧时的人,也剩下了水仙和这个容颜已变的芩玉兰。
就是这个下午,让海棠红打定了主意,留下芩玉兰,不能让她再流落街头。一方面是因为情谊,另一方面也因为她仿佛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与旧日时光能够关连上的一枚扣子。让那颗已经快要无力燃烧下去的心,又重新有了更加坚定的动力。
傍晚,还没到晚饭开始的时间,杨震江就来了,那时海棠红和芩玉兰正在一起回忆着小时候学戏的日子。
曾经在小的时候,以为日子过的是那么的苦,那么的累,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然后没日没夜的练功还得干活。
那时候每天都在盼着,快点长大吧,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可以登台唱戏了,成了角,就不用再受师傅的教训,不用被逼着干活,也不用练那个练也练不完的压腿,下也下完的腰。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样子的日子,苦虽苦了点,却是那样的单纯而纯粹,快乐是简单的,痛苦也是简单的。
两个人坐在小院边上的葡萄架下面,仰面躺在藤椅上,嘴角都挂着笑,望着天边那如火如荼的晚霞。
杨震江就是这时候进的院子,霞光映照下,两个美人如图画般美丽的融在风景里,不由的整个颗心都为之一颤。
原来女人是可以这美丽的。
“老爷。”先看见他的水仙,远远的对他鞠了一躬。
海棠红和芩玉兰都被一下子惊醒,扭过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杨震江。
一幅美丽的图画就这样破碎,杨震江懊恼的看了水仙一眼,然后马上转笑的对海棠红说道:“我刚听徐管家说,你在路上偶遇了以前的师妹。”说着看了向芩玉兰,然后笑意更深的说道:“想必这位佳丽就是了。”
芩玉兰这会虽然还是有些破落的姿态,身体枯瘦,面带菜色,但是那桃花泛水的眼睛,娇憨巧笑的嘴唇,都无不勾引着男人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细弦。
杨震江自然而然的就联系到这女人如果丰满起来会是怎么样的风韵起来,笑的自然就更加的亲切了。
海棠红看了一眼杨震江,又看了一眼芩玉兰,心下禁不住摇头,真是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她是真的改不了了。
海棠红也不去管他们两个眉来眼去,只是简单的给俩个人做了一下介绍。
杨震江大方的说道:“既然是师姐妹,就不要客气,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子,就不要别处去了,安心在我这里待着,别的不敢夸口,养个把人,我杨震江这里还是不成问题的。哈,哈,哈。”
“那就多谢杨司令了。”
芩玉兰娇柔的声音能甜出蜜来,杨震江那颗曾经在年少时拨动过的心,又一次轻轻的颤栗了一下。
“哈,哈,哈。别客气,别客气,在这里你就不要见外,四太太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缺什么少什么直接告诉徐管家,让他去办。另外,别司令,司令的叫,生分,叫我大哥就好。”
芩玉兰媚眼一抛,娇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大哥~”
这一声杨震江骨头都酥了,不远的水仙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使劲拿眼睛向海棠红看着。
海棠红知道她心里怪自己,拣了她回来,但是,对于她与杨震江之间的这些,她却并不以为然。
但是水仙心里却不舒服,从杨震江走了,就拿眼白不住的白着芩玉兰,芩玉兰心里也知道,就是不再乎,反倒也拿着那一双桃花眼有一搭没一搭的瞟着水仙,故意跟海棠红有说有笑的,似乎畅快的不亦乐乎。
要说斗心计,水仙怎么会是芩玉兰的对手,没气到人家,倒是把自己气的够呛。
背后里跟海棠红抱怨,海棠红知道,现在就是自己让芩玉兰走,杨震江都不会放她走的,所以,又能怎样呢?何况必竟是同门师姐妹,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实际与自己并无相干的男人赶她走。
只是水仙依然气不过,怎么劝,都是心里看不惯那个天生就是妖精变幻而来的芩玉兰。
中秋节的晚宴,杨府弄的算是隆重,院里面两排红灯高挂,房前屋后都摆了花,远处丝竹管乐,倒没再请吹奏的班子,而是用那新式的流声机远远的放在那里,音乐声悠扬宛转,院内霜华满地,月色迷蒙,一屋子女人团坐,正中坐着杨震江,今天他倒没穿军装,而是很随意的穿了一件绸缎面料的白衫,散脚的黑绸裤子,头发还是那样一丝不乱的向后背着,看起来真是很有些地主的遗风。
桌上坐着四个姨太太外加一个芩玉兰,除了大太太穿了一件米白色上绣冬梅的素装外,都是姹紫嫣红穿的艳丽,海棠红依然是老绿色的外裙衬了浅灰色的长裤,裙子上除了笼了一层纱再无一点花样,连个刺绣都没有,看起来就显的老气。
大太太辛氏坐在海棠红的旁边,看了就过去不眼,跟海棠红嘱咐道:“这就是你下午新买的衣服?这样素气,可不行,你现在怀着孩子,这么压抑着可不行,丧气。回头让张裁缝再过来,重新给你裁两件,料子我屋里有,上好的桃粉笼烟和江南春色,都是艳丽的颜色,我看你爱绿色,那就用那个江南春色的好了,先一套裙子,那个桃粉的就做一件宽松的家常服吧,平常也不出门,就穿的简单些也好。”
海棠红从怀孕以后多承辛氏照顾,心里对她感激不尽,连忙道谢。
谢过了辛氏正抬头,一眼就碰上了三姨太斜过了眼光,看着嫉恨的象是要用眼睛给海棠红剜出个血窟窿似的。
两个人目光一对,三姨太不甘心的又横了一眼海棠红才扭过脸去凑过脸去跟二姨太不知道耳语起什么来了。
海棠红也是匆匆的把眼睛低了下去,这些大宅门里面的勾心斗角,以前只是听说,都是市井中一些穷人在大户人家里做工,回到家里,闲暇无事,便跟左邻右舍的胡扯起这家的太太,姨太太们各自斗法的笑话,那时有的没的,也都会听到两耳朵,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故事了。
芩玉兰正坐在海棠红身边,一些都正好看在眼底,心里不由的冷笑,海棠红的窝囊。扭着饿的细瘦的身子,凑到了海棠红耳边,说话倒没有放轻声音,道:“姐姐,我看你现在功夫越来越利害的很了,那嫉火都快把你烧成灰了,你也这样不知不觉的样子,你这副宽大的心呀,真是该不要再学唱戏,而去学理佛吧,定会得那弥勒佛祖的真传的。”
说完咯咯一笑,用眼角扫到三姨太那面,三姨太已经是气的扭曲了脸,恨恨的要发作的模样。
“今天中秋佳节,我家杨府也是喜事连连,大家先喝了这杯团圆酒吧。”杨震江酒杯一举,就把这事给岔过去了。
大太太手里举着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众人,海棠红是被芩玉兰这一帮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手只是轻拂着酒杯的杯延,脸色尴尬,也不抬头故意的躲避着三姨太的目光,芩玉兰倒是高兴,细小的手指高举着酒杯,得意洋洋的在灯光下笑着,眼睛正对着杨震江,两个人相对的看着,二姨太,三姨太则是一个轻笑,一个气恼,这一杯酒,还没有喝,表情就比一台还热闹了。
一晚上,三姨太,芩玉兰含沙射影,唇枪舌战的斗个不停,杨震江怕起纷争,左右逢源的不住的安抚两位佳人,海棠红倒是不住的劝,可是哪里劝的住芩玉兰,她本就是个不吃亏的主,这会儿仗着杨震江对自己的那股子爱慕劲,更是分寸不让起来。
好容易捱道吃过了饭,又是在后花园里赏月,海棠红实在看不下去了,推说身子疲惫先行回了房。
芩玉兰本是不想走,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种快活惬意的日子了,正是不舍,但是今天她才初来乍到,她知道,海棠红走了,自己还独自留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只好不情不愿的跟海棠红一起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