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开搁下筷子,双手放在桌上,看着眼前一桌的饭菜,冷冷地笑了笑,但又像是苦笑:“这可又是一大难处呀!咱们为求先进平壤,都是人先走,而粮草在后。但现在也快一个月了,盛军国内的粮草才刚到旅顺,就算到了义州,也得像毅军的粮草一样,不知何时才能过江,过了江的还要沿那条该死的朝鲜后路上转运,目下咱们随带的军粮还有在路上的呢!我想,贵军也好不到哪去吧?”
见左宝贵默默地听着,没有回话,薛云开继续道:“目下平壤已近万人,吃的都是随身携带的那丁点的粮食,咱们虽已委托平安道就地筹措,但物价就随之上涨。虽说朝鲜物价便宜,但平壤的百姓也得吃的呀!还未说即将到来的芦榆防军和各路援师?你说,如此境况,如何南下?”
然而左宝贵却好像早就想过这问题,盯着薛云开道:“既然平壤是养不起这么多人,那咱们就更应该分兵驻扎,此其一。其二,现在开始秋收季节,而平壤汉城之间农田众多,我想应该没有粮食之虞。其三,我也说了,咱们南下不一定要去汉城,只据守四周之险,最多出行数百里,要是粮食远在义州,那在黄州还是在平壤又有何区别?”
薛云开反驳不了,细起眼睛看着左宝贵,眼冒寒光。老实说,薛云开虽然纵情酒色,但习惯武人相轻的他绝不乏实实在在的战功,而他亦有心再官升一级,所以他此番被派来此地,绝不像那些盲目自大的官兵,相反,他早就听说过日军近年勤练西法,务求脱胎换骨,也早就想过众多对策,这也是为何他老觉得兵力太少。
但他始终认为,以一万兵力死守平壤,靠着平壤的天险和雄伟的城墙,纵是恶战,相信倭人亦难一举攻下。而时日一长,也就如左宝贵所说,后方缓师陆续赶至,对倭人必然不利,那时候再南下汉城也不为迟。故在薛云开看来,其他任何策略都得冒不必要的险。
但最重要的还是,作为北洋嫡系的他,早就收到一意主和的李鸿章的指示,绝不能孟浪进兵。这和其海战思维如出一辙,重兵之驻平壤犹如水师之守渤海,两者都只作“猛虎在山之势”,务求以逸待劳。毕竟,盛军毅军和北洋水师都是李鸿章的家当,打光了自己也完了。何况,所谓的四大军已经是东拼西凑,一时三刻实在难以再挤出什么援兵来。故即便薛云开真觉得左宝贵的话有理,也绝不敢去改变李鸿章亲自定下的策略。
至于左宝贵则已离开北洋多年,此次奉军为四大军之一,也是由李鸿章出面请裕康而非直接调遣。故李鸿章其实是不太好意思对奉军指手画脚的,但同时也不会向其透露其心里的盘算,当然这也可以免得左宝贵掺和。至于对李鸿章唯命是从的薛云开,对于这个由上司请来的左宝贵,即便对他更不满,也断不敢随意拿老大的话来压他。
故此刻的薛云开也不想再反驳左宝贵,也没心思去思量如何反驳,只道他欲争功,又或是轻敌,缓缓道:“左军门呀……你有你的道理,但你说的,终究还是冒进。此次倭人来势汹汹,有备而来,咱万不可以轻敌,叶提督的捷报,未必可信。我看,咱们应该先固后路,后图进取为妥。”
“我就是不轻敌才有此议,”左宝贵鼻子吭气道:“至于叶提督的捷报,我压根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