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生这一夜并未饮酒,这是二十四年来头一遭.
乱糟糟的书馆,灯火深幽,阿迪生将手随意一挥,地上的酒坛子酒罐子便如有神迹降临一般平白无故地消失,紧接着一具少年的身体便落在了地上.
地上残余的酒水蒸发.
空气中尽是迷醉人心眼的酒精.
于是他再一挥手,这些平日里他最爱的味道便都散去.
书馆,这也是二十四年来第一次那么整洁.
"小家伙..."
不过阿迪生依旧还是那么邋遢,其实他正处于气血方刚的中年时光,身材高大,只是先前因为一直佝偻着背又整天泡在酒罐子里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于是整个人便显得苍老没精神,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比吉布拉还要老.
他蹲了下来,拍了拍苏河的脸.
砸吧砸吧嘴,他眯起眼睛,道,"真嫩啊.."
"吱嘎..."
门忽然开了.
"音音是来看舅舅吗?"阿迪生侧过脸,说道.
夏音音缓步走了进来,面对自己的舅舅,她情绪复杂至极,只是唤了一声,"舅舅.."
阿迪生见夏音音手上空无一物,便有些不开心,说道,"音音以前每隔几天便会来书馆,而且手上都会拎着一坛好酒."
夏音音这才发现书馆里竟然没有一个酒瓶,就连酒味儿都没有.
"是音音的错."她低着眼眉,目光落在地上的苏河身上,看到他并无大碍于是便松了口气.
"不!"阿迪生喝斥道,"是那个老不死的错."
"爷爷是为了我们好,舅舅,你难道就不能..."
阿迪生喝断,"别给我讲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才不听...哈哈,其实说到底都是我那妹妹不争气,竟然...竟然会喜欢上..唉.."
"舅舅.."夏音音不愿再去回忆那痛苦的过去,道,"我来,是为了带走苏河."
"呵,又是一个炎夏人...音音啊,你说那老不死的是为了我们好,那你说,他把这个不明不白的炎夏人带回扶风做什么!扶风已经被诅咒了!"
夏音音突然尖声道,"我就是那个被诅咒的人!"
夏音音早就这样看待自己了,只是身边没有什么人知道,就连布吉拉也不知.
那日说起扶风受咒的故事,夏音音那时歪着头思考,其实便是在想这件事,而布吉拉对自己噤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心里的阴影有多重.
"音音...我说了不是你的错,艾贝尔与炎夏人相恋,这才是错!孩子无错啊..."阿迪生走上前,有力的双手抓住夏音音的双肩,对着外甥女那光滑美好的脖颈,他低下头.
夏音音厌恶地避开,神色冷漠,道,"我要带走苏河."
阿迪生嘴角动了动,忍住那潜伏在体内多年的欲望,退开几步,冷冷地说道,"这小家伙有古怪,他的炫纹中有我憎恶的东西."
"那一定是舅舅感应错了,我要带走苏河."夏音音毫不畏惧地直视阿迪生,这是她今夜第三次说这句话.
阿迪生的胸中便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手臂上青筋根根耸起,血管毕现,他忽然出手,便是一招暴力抓击加背摔加直勾拳的组合技.
夏音音身体柔软之极,尽管已经被阿迪生抓到了手,但她的身体就像涂了润滑油一样,直接滑了出去.
"下段踢."
阿迪生的直勾拳如期而至,迎上了夏音音微微跳起之后发出的双脚交叉踢.
"啪啪!"
前者却是眼花缭乱中飞快变招,双拳化掌,强悍的灵力如浪潮般涌出,一把扣住了夏音音的双足.
"呵,我亲爱的外甥女,你可别忘了你的大部分招数都是我教的呢..."
"嘭.."
然而一股比之前更要强上一筹的灵力从夏音音的足下射了出来,阿迪生面色一变,连忙运转灵力至手心作防御之用,另一边,他双腿向上螺旋而起,直接夹住了夏音音的腰部,力道十足,任凭夏音音身体再柔软也难以逃脱.
她皱眉,身前的男人实在太强,她心知后者此时不过才用了与自己水平相当的灵力.
阿迪生忽然松懈下来,放开了夏音音,他狂笑,接着道,"不过半年,你便又凝结一星,哈哈,不愧是我科恩家族的人!"
他身子往前一探,深深地吸了一口夏音音身体的味道.
夏音音禁不住想要后退,但她还是忍着强烈的反感立在了原地.
"哼.."阿迪生冷笑一声,道,"倘若你身体里没有那该死的炎夏人的血液,你肯定能胜过本扶风!护山人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做一方统治者?!"
他再次狂笑,笑声四处碰壁,小小的房间便充满了他那放肆的笑声.
夏音音反问道,"你终日呆在这书馆里,用酒来麻痹自己,舅舅,你敢说你快乐吗?或者说,你有真的尝到统治一方的味道吗?"
"小孩子不应该想这么多."
夏音音道,"我已经不小了."
阿迪生瞄了一眼她那初具规模的胸脯,冷笑道,"似乎的确是啊.."
夏音音皱眉道,"舅舅您还放不下舅母吧?"
"住口!"他怒斥道,"我好像说过,不准提起她."
"我必须得带走苏河."似乎有什么变化发生在少女身上.
阿迪生盯着少女那双黑色的眸子,那只中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他的心神竟也要忍不住陷进去,用牙咬了一口舌,他硬生生地将目光移开,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气,倒映在布满灰尘的墙上的高大的影子缓缓下塌,竟比之前更加颓废了.
"天亮之后再走,好吗?"
夏音音没有出声.
"这次去莫城之后,恐怕我们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这个世界已经和平太久,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一些事情的.所以,陪舅舅再说几句话吧."他依旧是那个邋遢的不讲道理的爱喝酒的扶风大人,拿出腰间的酒葫芦来灌了几口.
然而,他同样也是夏音音的舅舅,那个在很多年前受了很重的伤的舅舅.
身上有伤,心上也有.
于是夏音音点头.
"你最近看了哪些书?"
"世界史,种族战争...."
"多了解了解历史,挺好..."
"......."
......................................
这是一条破败到了极点的街道,腐烂的气味充斥着整片空间,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过着上顿不着下顿的苦逼日子,幸运的是,这里是被风神祝福的扶风小镇,好几代以前的扶风大人便明文规定过全镇人民必须团结友爱,有能力的人必须出自己的一份子去帮助贫民窟的贫民们.
因此,贫民窟的人们还不至于到为了钱和食物而互相残杀的地步,相反,这里充满了穷苦人民之间的友爱和真情.
几个瘦弱的身上脏兮兮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根长竿子欢快地跑过,他们嘴里喊着属于他们的口号,"扶风修行小队!永不怕输!百战百胜!天下第一!"
"百战百胜!天下第一!"
"百战百胜!天下第一!"
"哐当!"三四块早就被雨水被时间腐蚀了的布满青苔的屋瓦忽然掉了下来,那里正是几个小孩正经过的地方.
"让我来!"最大的那个孩子眼疾手快,猛扑了出去,把那个本来要被砸到的孩子给推了出去.
瓦片砸中脑袋的声音很沉闷,猩红色的血在伤口中流了下来.
孩子却是咧嘴一笑,喊道,"百战百胜!天下第一!"
其他几个孩子被他鼓舞,忍住心中的害怕,颤抖着也跟着喊起来,"百战百胜,天下第一!"
几人继续前行.
负剑大叔一直在默默地看着,瞄了一眼身边的红发少年,心中一阵感叹.
莫尔斯说道,"修行是我们这些人能从底层爬上去的唯一阶梯,也是我们这些孩子努力使自己活下去的最大的信念."
"其实,有你们这些人,扶风真的不得不强."
莫尔斯自嘲一笑,道,"扶风是个被诅咒的地方."他指的是山墙的存在使天地灵气稀薄一事,自从知道了山墙一事,他就恨不得去那里把那堵墙给砸了!
然而,夏音音是守护者.
负剑大叔摇头笑道,"但我还是认为,扶风镇其实是个被祝福的地方."
他忽然心中一动,长长的嘴咧开露出那洁白的牙齿来,他说道,"其实,无论是被祝福,还是被诅咒,那也总比在二者之间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