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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交错

人的志向与其幼年时的生存环境和生命轨迹息息相关,人在年幼时候,会因为来自外界的各种影响,逐渐确定一个自身向往的生活方式。成年后,大部分人都会因为生活压力,而改变这一志向。然而却有极少一部分的人,有能力,也有足够的坚持,达成那个理想。这种人的生活方式,在其他人看来,或者困苦潦倒,然而他自己却能甘之如饴。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向往的,便是古代游侠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不求富贵闻达,但求遂心顺意。

以星舰为良马,视宇宙成江湖,见不平则出手。不问回报,不问利益,只问心意。这便是最近两千年来,星际间开始出现的新兴职业。刚一出现,便受到富有冒险精神,并且武力值相当不错的人类热捧。而且发展到现在,不仅人类,其他智慧种族也有族人开始进入这一行业。

他们,被称为星际游侠。

游侠相互间联系并不紧密,然而一旦接触,便会因为共同的爱好,相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理念而成为好友。

零零玖便是这样一个星际游侠。

零零玖本是他在星河网络中的名称,成为星际游侠之后,便成了他的代号。

很多年以前,他是联邦军方少尉。厌倦了循规蹈矩的军方生活之后,他果断退役。在蓝星混迹多年,从事过多种职业。然而心中一股热血始终无法得以伸展。但是强化已经超过百次的他,又没心思与佣兵和海盗为伍。日子就在空虚与沉闷中周旋,他的精神数度面临崩溃。如非意志力强大,他必定会成为剑一样的人物。

直到某一天,星际游侠四个字进入他的视线,找回最初梦想的感悟出现心头。零零玖毅然变卖所有家产,购买了一艘小型穿梭舰,开始游侠生涯。这些年,他结交了许多游侠,收获很多友谊和感恩。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

在蓝星听到一个破产商人诉苦海盗猖獗,大骂海盗背后黑市主宰埃文斯无良之后。他便只身来的阿尔法恒星系,并且一呆就是十七个月。在这期间,他对埃文斯进行了多达四十九次的刺杀。有几次几乎要成功,却还是被奋不顾身的护卫所拦下。

从埃文斯口中得知对手的信息之后,姬烈略有迟疑。

能坚持自己理想的人,不管那理想看起来多么幼稚天真,总是值得尊重的。如果埃文斯的对手是这么一个人,他还真挺佩服对方。

姬烈问道:“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埃文斯看看他:“我只是个商人,与正规商人比较起来,经营方式不同而已。对我来说,世间没有永久的敌人,也不存在永远的朋友。相互间都是利益关系罢了。所以这个人,只要你能让他不再刺杀我,那便算达成目标。而我给你的回报,就是负责帮你联络周围星域的海盗团。”

埃文斯以犹太人自居,对犹太人来说,利益才是至关紧要的问题。甚至面子尊严,都有价可询。

更重要的是,面对游侠的骚扰,几乎没人敢于痛下杀手。游侠虽然相互间并无统属关系,交游却十分广阔。零零玖只是一个人,可他却不敢直接杀死对方。万一惹得其他游侠报复,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所以能够和平处理的话,他还是愿意接受和平方式。

姬烈点点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埃文斯摇摇头。他只知道自己一旦露面,对方的攻击很快就会出现,而且每次都是单人匹马硬冲而来。对方身手比他的护卫高明不少,一般武器造不成致命伤害,又很难形成围攻。再加上天平城是他经营已久的地盘,不可能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以面对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畏首畏尾,空有大批属下和武器,却根本没法施展。

姬烈想了一会,认真道:“我得安排一下。还有,您必须露面,把对方吸引出来,否则我根本找不到对方。”

埃文斯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游侠对自己身手非常自信,而且很坚持他们自己的那一套理念,几乎不动用科技手段进行袭击。只是吸引对方的话,护卫周全一点,他威胁不到我。等你安排好了,通知门口护卫就行。”

……

混乱星球,在数十艘星舰的护卫下,哥舒风兄妹乘坐的星舰脱离空港,朝蓝星方向进发。

看着投影中越来越小的混乱星球,哥舒风叹息一声,有些不舍,却没有担忧。

丽雅在一旁问道:“你在担心这里?”

哥舒风摇摇头:“如果族中对罗兰奥丁的评价没有出现失误的话,有他坐镇,除非军方那几个老家伙出马,想要完整收回混乱星球,以白灵和她属下的能力,根本不存在那个可能。我是为回蓝星的事情烦躁。”

丽雅迟疑一阵,脸上神色一阵变幻,突然鼓起勇气说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你颓废了将近五百年。在混乱星球也呆了这么久。到现在,该放下了吧。”

她说完之后,心中一阵不安。在他身边时日久了,看到他从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后来颓废透顶,最后到现在玩世不恭。那种感觉,仿佛见英雄迟暮,美人白发,心伤心痛难以尽叙。

这么多年,她连劝解安慰的尝试都没有做过,就是因为知道,那件事情,对他的伤害确实太大。

娇妻与弱子因为他自己的一时兴起,双双罹难,而他却活了下来。这样的痛苦,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明白。

哥舒风眼中一黯,显然被她说中心事。

“等回蓝星之后,你换个职位吧。”他突然开口,语气萧条。

丽雅摇摇头:“习惯了,你让我怎么换。”

哥舒风:“跟在我身边,你的精神也会彻底枯萎下去。”

丽雅声音突然提高:“我喜欢。你管不着。”她说完,转身就走,既是完全不再理睬他。

哥舒风无奈的抚了一下脸,嘴角显露一丝苦笑。她跟在自己身边,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可正是因为这样,他反而宁愿去找外面的女人,也不愿意与她太过亲密。经历过一次伤痛之后,他对感情已经畏如猛虎。

习惯了,那就继续呆着吧,他这样想着,目光从她背影收回,看向投影中的混乱星球。

他心说能帮你们的,也就这些了。联邦既然出动军队,我总得保持足够尊重,避其锋芒在所难免。毕竟,我的身后还有个与联邦息息相关的家族。这么多年,你老罗兰对我区域内出现的智能人不管不问,对我的一些动作睁只眼闭只眼,承情了。

……

哥舒风离开之后,属下回报,有四十艘战列级星舰出现在空港,功能完整,能量充足。

刚听到这话,罗兰贝尔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她亲自跑了一趟,彻底检查一遍,然后,她整个给震傻了——这是战列级星舰,火力与防御和她的赫莎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而且四十艘,已经足够组成一个战列舰兵团了。她抢劫两百年也未必能抢到那么多,突然间就冒出来,白送给自己。

这个馅饼太大,罗兰贝尔非常担心自己要被噎死,不得不来请教父亲。

听完少女激动得毫无头绪的嚷嚷,罗兰奥丁只是笑笑:“很喜欢?”

废话,谁不喜欢?罗兰贝尔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罗兰奥丁眨眨眼:“都是你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罗兰贝尔疑问之后,只懂得尖叫。多年愿望,一朝实现,是个人都受不了。她马上想到,自己扬名星际的时刻就在眼前。

掌握一个战列舰兵团的星际大海盗,谁敢惹我,老娘立马抄家伙收拾了你去。还有谁,谁还来,老娘立刻就抄家伙。哇啦啦啦啦!太爽啦。

待少女从狂喜中稍微平复,罗兰奥丁又抛出一个大炸弹:“这次的战斗,由你全权指挥。除了我本人和宋博士的队伍,混乱星球所有资源,现在都是你的了。”

“啊!?”罗兰贝尔下巴咔吧一声砸合金地面上,她赶紧抄起来装上,兴冲冲的嚷道:“真让我来?真让我来。您放心,我一定弄死白灵那臭婆娘。”

罗兰奥丁点点头:“恩,都是你的了。还早呢,对方还有五个星河月才到这里,先熟悉一下新队伍。”

少女连该有的礼貌都顾不得了,转身就朝外面冲,一面跑一面尖声大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开工干活啦。”

外面有海盗回应:“大姐头,老四出门了。”

“开工啦,干活啦。”罗兰贝尔叫得更加大声。

罗兰奥丁若有所思的听着外面海盗乱哄哄的叫嚷,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看?”

宋星河的身影从侧门出现,笑道:“我不懂政治,不过也能看出来,这次联邦确实是做了件很古怪的事情。”

人类社会发展到目前程度,海盗已经成了整个社会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它确实没给整个社会带来什么效益或者生产力,但是毫无疑问的,海盗行业已经成为整个社会压力的宣泄口——这是多年前就已经被证实过的事实——完全没有战争和死亡的社会,本身就是不健全不正常的。

在细胞重组技术得到普及之后,各种族人口生命几乎得到无限延长。这是科技上的一大飞跃,却成了整个社会的一大桎梏。

就像一潭死水,如果没有进口入流,没有出口宣泄,迟早会发臭腐烂。

智慧种族联盟曾经一度把海盗彻底清除,并以高压政策打击犯罪。宇宙里数万年无战事,犯罪现象一度消失。其后果就是,社会科技发展几乎停滞,艺术与文化彻底灭绝。

那段时间,被后来的历史学家称为寂静时代。

所以从那之后,智慧种族对于海盗,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存在必有理由,这是宇宙颠扑不破的道理。海盗行业使得沉闷的社会生活能够活跃流动,使得那些精神压抑到无法控制的人种可以寻找到新的刺激,带动了护卫行业,佣兵行业,保险行业的发展,同时也刺激着战争行为和手段的升级,顺便使得科技在战争中持续发展。

在人类寿命只有百年不到的时代,他们是社会毒瘤,然而到了现在,他们确实有其价值所在。

宋星河正是通过这一下现象分析,联邦通过清缴海盗决议,这件事情,不合常理。

所以他才会坦言联邦的决定,非常古怪。

罗兰奥丁笑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罗兰贝尔,你怎么看?”

宋星河一楞,侧耳听听外面的声音,也笑了起来:“你想把她培养到什么地步?”

“那要看她自己。”罗兰奥丁看看他,解释道,“军方那几个老头,不愿意难得出现的猛虎在笼子里困顿,想让她一直保持足够冲劲,于是拿我来替他们磨刀。既然是这样,我便借他们的刀,来砍一砍自家的杂枝乱叶。苗子虽好,也需要慢慢修剪。难得哥舒风也是个妙人,明面上退避三舍,实则投入大批力量与我们。就让两个丫头滚远点玩去。至于我们,等着看戏就好。”

宋星河吃惊道:“万一她败了呢?”

罗兰奥丁呵呵笑道:“莫非你也受了联邦宣传的影响,真以为白灵那女子就是无敌的统帅?”

宋星河摇摇头:“我担心罗兰贝尔,能不能承受失败的打击。”

罗兰奥丁大笑道:“既然是我的孩子,而且在我的地盘,又怎么会遭受多么大的失败?实在不行的时候,我这做父亲的,哪怕担个以大欺小的罪名,也只好独自去见一见那个白灵了。”

宋星河也笑起来,话语里的意味却耐人寻味:“一个小姑娘而已,还是不要太计较了吧?”

罗兰奥丁点点头:“你放心。最近千年来,我听你的收心养性,早就过了出手即死人的程度。”

……

联邦军事学院,一个中年男子指点教堂内的投影款款而谈,这是一堂星际战斗实例分析课。投影上显示的,正是七年前赤月星一战:“利用恒星引力产生的加速度迅速拉扯空间,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将对手航母外围防护剪除。这种指挥,已经不是技巧,而是达到了艺术的高度。白灵少将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

中年讲师明显是白灵的忠实拥护者,言语间对她那一次战斗中的表现十分钦佩。

他话音刚落,下方有个声音突然说道:“我想问一下,假如赤月人在我方拉扯的过程中,利用防御空隙,直接投放反物质恒星武器。白灵少将的舰队,将会遭遇什么情况?”

下面的学员,在年龄上基本看不出老幼,大多数保持中年面孔,少数看起来像是少年。但是毫无疑问,只有对星际战争有兴趣者,才会进入军事学院,才会来听他这一堂课。

中年讲师看看提问的人,那是个三十许的中年男子,个子很矮,眼中颜色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因此被他看的人,会有被毒蛇盯住的错觉。

讲师心想这人以前做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气质。对于对方的问题,他不置可否的反问:“以白灵少将的战场经验,会让对方的质量武器有机会投射出来?当然会留有后手。”

提问者继续紧追:“想要制造溃败假象,让对方外围战舰空巢而出,不存在后手一说。而且你看。”那人说着,既然走上讲台,操纵投影,很快将投影定格在某个时刻,“从这个时间段开始,有五秒时间,我方战舰全部处在恒星引力范围内进行加速,如果这时候直接投放质量武器,我们没有任何时间进行拦截。以大当量反物质武器直接引爆恒星,白灵军团,全军覆没在所难免。”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众怒,白灵可是联邦男人的梦中女神,来这里的学员,大多数是因为受白灵魅力吸引,才开始对星际战斗产生兴趣。现在心中女神受到指责,谁能忍?立刻就有人骂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白灵少将的指挥,也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

“长得矮就以为自己是拿破仑了?”

“拿破仑是谁啊?”

“古代一个矮子,同样只有几尺高,偏偏以为自己是无敌统帅,最后直接完蛋了的家伙。”

“滚下来。少在上面大放阙词。”

讲师拍拍讲桌,说道:“安静,这是课堂。”他转向提问者,“那以你的看法,应该怎么打?”

那人想了想,说道:“她这种方式,在当时的条件下,确实是一着妙手,但是赌性太高,可一不可二。所以我觉得,这种战斗根部就不具备通用性。拿出来讲解,本身就有问题。”

这是在质疑我的了?讲师心中大怒,然而现在的身份,并不容许他有太过份的表现,只好冷声说道:“是否适合当做教案,是我来决定的。你下去吧。”

正说着,窗外突然有人开口:“那么以你的看法,星际战斗该怎么进行?”

讲师气愤的回头,看到来者,啪的一声立定敬礼,声音洪亮:“将军。”

来者同样个子不高,但是身材极魁梧,一身银黑军装笔挺,额头宽广,双眼大,以古代相书上所说,这是极具智慧的人。

这人姓赵,名成功,联邦三个上将之一,同时也是联邦军事学院校长。

赵家成字辈,赵宗严爷爷那一辈人。

赵成功淡然回礼,继续问刚才提问的那人:“回答我。”

提问者回答:“星际战争,策略只是小道。堂堂正正以力压人,才是正道。以这场战斗为例,小败,已经是大胜。实力明显悬殊的情况下,祛除赌徒心理,保存力量,卷土重来,才是一个合格统帅该做的事情。”

赵成功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尔斯。前黑风佣兵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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