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
当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时,大别山的寒风正强劲地沿着山势奔来,冲荡着寝室的温暖。
时间,1996年的元旦。地点,六安城东一个叫大学的校园。
沈世虎说幸福就是今年能分回到镇上的水产站,学以致用。他的话我们信,和家人团聚是一种幸福。但是镇上的地方是不是小了点?
胡友峰说幸福就是再上次大学,学些自己想学的东西,他有一双灵巧的手,演奏一些叫艺术的东西,可是这和大学有关系吗?
孙健说幸福就是多抽一些香烟,去掉烦恼。屋里的烟大多是他行走的标记,他喜欢在迷漫中沉醉。
轮到我了,我说幸福就是我看的杂志上有我的名字。大家都笑了,你以为是读唐诗啊?连情书都还不会写呢。我也笑,因为我真的不会写情书,因为我手里拿的杂志叫《读者》。
寝室里最小的冯建国激动地说幸福就是能挣上一笔钱把家里的帐还齐。我笑了,因为他胆太小,到别的寝室借东西都不情愿。
大家继续畅想,毕竟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向前看,向前走,终归有希望。希望是生活的花红是人生的柳绿,勾勒希望就是埋下了种子等待萌发。所以我记住了大家的话。
所以十年后我还清楚地说出了他们的愿望。他们都笑了,有这回事?少年心事当拿云,那些随口而出的愿望早已在心底发酵,发酵,酿成最甜的香气。他们还是笑,胡友峰说下次来杭州吧,我正在浙大读博。孙健开了一个超市,香烟看来可以慢慢享用了。冯建国在外企,家里的债早该还清了吧。还干本行的沈世虎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发表了很多专业论文。
还是老问题,幸福是什么?十年了,生命有了含蓄,精神有了内延。他们都说目标已经实现,下面的幸福是什么呢?幸福也许就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他们都说你谈吧,你是作家你的文章已豋上《读者》N次了。我说下线吧,思考两天弄点有文采的答案。
于是我想起那个静静的上午,新年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我在看书,鸡在啄食,鹅在散步,安静而和谐。一种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静谧,那只熟悉的鹅突然展翅突然飞起,在小小的院子里飞向空中,飞过前屋,飞过门前的菜园,在我的惊讶,呼叫,奔跑中飞过池溏。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是一个大新闻,家鹅在空中飞翔。我记住了她飞翔的美丽,翅膀大而轻盈,洁白的颜色在空中游弋,留下一些飘荡的羽毛。
父亲回来了,他不信,母亲也不信。只有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新年的钟声中记住了一次神话,真实的神话。
在一片质疑声中我一度否定自己,鹅如何飞上了天空。但那碧水上,白杨间,振翅飞翔的自由与飘逸一直印在脑海间。我知道,那只鹅真的飞上了天空。
于是今天的我豁然开朗。那是一只生在农家长在农家的鹅,它有理想,它认为自己可以飞上天空与白云为伴,它想穿过树林与鸟儿歌唱。它做到了,一个神话出现了,因为梦想。
沈世虎,胡友峰,孙健,冯建国,他们做到了,因为梦想。他们也是一只鹅,一只幸福的鹅,土生土长却可以飞到空中的鹅。
我很高兴,通知他们答案有了,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只鹅,一只土生土长却可以展翅高飞的鹅。你们都是一只鹅。他们笑了,丑小鸭变成天鹅,因为它本身就是天鹅的蛋。一只普通的鹅怎么可能翱翔蓝天呢?
我讲了那个新年的上午,那个奇异的景象。我说你们在新年开始筹划未来,那只鹅在一年中的第一天腾飞,你们实现了理想,不是鹅是什么。
他们在沉默。好久才有人告诉我,我承认我是一只鹅。又一个新年开始了,为什么不告诉更多的人?
我急急地打出一段话:因为有梦想,土生土长的鹅也在空中飞舞。纵然过程短暂,但幸福足以震憾终生。
然后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