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延正被架着出来了,很明显,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殴打,嘴角虽然已经有血凝固,但还是有新鲜的血液不停地渗出来。要以我的本性,我必得以牙还牙,给钟家的人以报复,甚至,我也可以借机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给烧成灰烬,但曹延正却不同意,他希望能让所有的农民们看看绅粮的本来面目,以教育他们,让他们主动、自觉地加入到革命的队伍里来。
说实话,仅是我一个人,要占领这个寨子,并不是难事,只是我不愿意这样做,因为这不是我的时空,所以曹延正这么一说,我就只能顺应着他的安排。
我们走出大院,外面已经站了好多的农民,他们大概很想看看进到钟家大院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刚才的两声枪响,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已经被打死了,见我们两人出来,立即就躲到了各个角落里。
当我们回到钟财旺家时,看到我们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得好好的摆在了坝子里,钟财旺对我们说,他这里不适合我们住,让我们到另外的地方去过夜。
我们还能到哪里过夜呢?我看到很多屋子的门都关得紧紧的,但是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个个正偷偷朝外观望的人头,他们谁也不想得罪钟家。
曹延正推开我,然后大声地喊起来:“乡亲们,来看看我吧,看看我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今天上午,我被请进了钟家大院,为什么,因为我揭露了像钟家一样的绅粮们是如何压迫穷苦人的。他们再不能对他们的压迫与剥削行为进行隐瞒,因为我已经揭露了一个大善人的真相,他装着善良,其它,他的心有多黑,现在,你们看到了吗,只要侵犯他的利益,在他的眼里,就不会有别人任何的权利。我编出这出戏来,就是要让穷人们看看,我们要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就只能在梦里,但是,他却连我们做梦的权利也剥夺了,大家说,这世界公平吗?对于穷人来说,这过的,还算是日子吗?”
大约因为他说话太过用力,他的嘴角,他的脸上又渗出血来,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恐怖。
“乡亲们,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看清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不要被一些骑在我们头上的人的虚伪表演所蒙蔽。不管从戏里,还是我的遭遇,都很能说明一个现实的问题。没有高高在上的善人,他们的善只是一种伪善,是对穷苦人剥削、压迫的掩饰。你们看看,你们成天劳作,吃的是什么,野菜,包谷羹,有时,甚至连野菜煮包谷羹都不能保证。但是,你们看看有钱人,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天天大鱼大肉,还得人来侍候。这合理吗?这公平吗?劳动的不得食,不劳动的却吃着最好的东西,这哪里是吃饭啊,简直就是在吸着穷人的血。也许,你们会认为,因为他们有土地,土地从哪里来,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祖宗开垦出来的,是祖宗的共有财产,每个人都有份,每个生于此,长于此的人都应该有的,而不是由那么两人个所独有。所以,我们得团结起来,把这颠倒的乾坤给搬正过来,让所有的人都靠劳动生活,不劳动者,就不能得食,土地是所有人的,每个人都能分得一份土地,养活自己的家人。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有衣穿,都能有饭吃,荒年时,也能有存粮可用,而不必四处逃荒。每个月,都能吃上几顿猪肉,每个月,都能看好好戏。过年时,我们不必为了交上租子与来年的押佃而倾尽所有,而是想着如何能让这个年过得更加的快活……”
曹延正就这样把现实与未来联系在一起不停地数着,他肯定是想让人明白,未来会是多么的美好,只要大家能团结起来,拿起武器与那些剥削与压迫自己的人进行斗争,这一切,就会变成现实。
果然,已经有几个男人从屋里出来,站在远处望着,虽然他们并不一定相信革命,但是他们一定会相信可能出现的未来。
突然,曹延正停止了叫喊,把我背上的一支枪摘下来,高高地举起来,继续叫喊。
“乡亲们,你们看,这是什么?武器!他们能有武器,难道我们就不能吗?只要我们能团结一心,那就是最好的武器。现在,我的手上已经有了好些武器,完全可以用来与敌人进行斗争,只要我们有了团结起来与有钱人家斗争的勇气,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武器。来,谁愿意接下这第一把枪,和我们一道,和大家一道,走到与敌人斗争的最前沿。”
没有人动,更没有人前来接枪,曹延正朝四面望着,他很希望看到一个人上前来。但是,每当他的眼神朝向一个方向时,那里的人的眼神就突然间朝后收缩半寸。
曹延正朝前走去,那几个男人有些退缩,曹延正到了他们面前。
“什么是男人,你们看我像不像男人?我只是个读书人,但是,我觉得,我一样可以算是个男人,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为了保证这个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拿起武器,与那些一直以来,欺压我们的人进行斗争,使自己家人,使自己的爱人,能过上有衣可穿,有饭可吃的日子,使戏里的那些悲剧不再重演。谁来,接过这把枪,你,是你?”
终于,从人群里走出一个来,那人我认识,他是寨子里的一名外来户,从来没有得到过钟家的恩惠。
“我来,这日子,我也没法过了,一年到头,不停地干活,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大米,全都交给了钟家,自己只能吃糠,吃野菜。反正,也是贱命一条,反了就反了,杀头就杀头。枪给我,我第一个参加革命。”
曹延正摆出一个坚定与信任的架势,把枪交到了他的手上,说:“同志,欢迎你!你是鸡公寨农民自卫队的第一个成员,欢迎你。”
那人接过枪来,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着,他并不明白这枪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威力,老远的地方就能取人性命。
“四爸儿,你教他怎么用。”
我从那人的手里接过枪,拉开枪栓,再递给他,示意他瞄准了再扣扳机就行。那人果然瞄准一样东西,一扣扳机,枪响了,他并没有打到什么东西,子弹啸叫着飞向了天空,那人吓了一跳,赶紧把枪丢到了地上。周围的人都被吓到了,全都紧缩了身子。
曹延正却一点也不惊慌,弯下腰去,把枪捡起来,交到那人的手里。
“第一次打枪,都会被枪声响到,听习惯了就没事儿了。”
曹延正又从我的手里接过一把枪,“哗”一声拉响了枪栓,再合上。
“这支枪里面也有一发子弹,看是哪位好汉接下它。”
这一次,上来两位年轻人,都要这把枪,曹延正把枪给了其中一位,然后从我的腰间抽出手枪,递给了另一个人。两人仔细地把玩着枪。
曹延正把三人拉住站成一排,然后教他们把枪背到背上和插在腰间,然后再让他们站整齐,抬头挺胸。
“三位农民同志,各大家团结一致,用你们的武器来与敌人进行斗争,保卫革命的成果,能做到吗?”
三人零乱地回答着,曹延正很不满意,重新问了一遍,并提出要他们更加整齐响亮。围观的人看着他们的“表演”,居然有人“哈哈”笑起来,三人见有人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既然你们已经是革命的战士,就要保持严肃,让农民兄弟们看看,我们的革命队伍有着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勇气与信心。”
曹延正带着这三个人进行了十来分钟的队列训练,三人的接受能力很一般,经常会转错方向,引得围观的人不停地笑着,使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而且人越来越多。
曹延正让那三人停住,然后才次高声地讲起来。
“乡亲们,看看,只要我们有斗争的勇气,一样能拥有英勇善战的战士。枪是我们的武器,团结更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器,不管是什么,大刀、长矛、锄头、铁锹,一样可以是与敌人战斗的武器,只要我们团结,有战斗的勇气,就能战胜一切看来起十分强大的敌人。”
在曹延正的不断鼓动下,又有五个人站到了队伍里,他让他们去找来棍棒,一起进行了几次队列训练。因为刚才看了别人的练习,这次,三人很快就把动作的要领掌握了。
曹延正把我身上的最后一支手枪取了过去,然后对这六个人说:“六位农民自卫队的同志,你们愿意暂时听从我的指挥,一起保护寨子里所有的农民兄弟吗?”
六人都表示愿意。
“只要你们经受住了考验,真正的领导者将在你们当中产生,到时候,指挥权就由你们中的人担任。”
“曹老师,我们不行,还得你才能指挥。”
“你们是农民自卫队的成员,是革命的战士,一定会在战斗中成熟起来,我相信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担当这样的责任。”
“曹老师,你要我们做什么?”
“问得好,作为革命者,就得有任务,大的任务,是打倒土豪劣绅,解放全世界的穷苦人,现在的任务,解放鸡公寨,帮助所有的农民兄弟,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让所有的农民都能得到自己的土地。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只要你们跟着我们的组织走,我们的组织是真正为所有人民特别是穷苦人民服务的组织。”
曹延正转过身来,对所有的人说:“幸福不能从天而降,需要我们去争取,光会像戏里的人那样做梦,梦总会被敌人惊醒,所以,我们得起来战斗。今天,我们的目标,就是打倒钟进友,解放鸡公寨,解放寨里的所有人,打开钟家的粮仓,把粮食还给所有穷苦的劳动人民。正一步,我们还会丈量寨子里的所有土地,让它们成为人民的土地,每家,第户,都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土地属于自己,产的粮食也属于自己,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用交押佃,交租子,有劳动。就有收获,不劳动,就什么也没有。让那些剥削人民,压迫人民的绅粮们见鬼去吧!战士们,朝着钟家大院,前进!”
曹延正举起手枪,朝着钟家大院走去,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因为受到了殴打,他的四肢并不是那么灵活,但是,他的步子却迈得很大。那门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排成一路,紧跟在了他的身后。那些围观的人,离了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也跟着,一个奇怪的队形就这样保持着来到了钟家大院前。
为了躲避“棒老二”的袭击,鸡公寨所修建的堡垒就以钟家大院为中心修了一道有四五米长的石墙,石墙正同最厚,上面能走人。钟进友早已经听说了我们的行动,把大门关得严严的,石墙上还站了好几个人,一直监视着我们。因为他家里仅有的四把枪都被我带走,他们手上只有几把陈旧的火药枪和一些大刀、长矛之类的武器,但是,墙上却一直都有着油瓶、石头、钉木这类防御用的武器。如果我们让农民们就这样进行攻击,肯定会有伤亡出现,一旦有了伤亡,农民参加革命的积极性本就不高,这样更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在离石墙还有二十几米远的地方,曹延正指挥队伍停了下来,紧跟在他身后拿枪的三个人,一起把枪举起来,对着石墙上的人,他们连枪栓都没有拉开,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亏。曹延正向前走了几步,望着上面。
“下面的人,不要再向前,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叫钟进友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钟进友可能一直都在墙后,听这么一说,他探出头来。
“乡亲们啊,你们可不要受到这个外来人的蛊惑啊,他可是没有安好心,他是要把大家往火坑里推。我钟家多少代人都在这个地方,何时亏待过乡亲们,特别是钟家本家的人。这人就是个****,本来,我已经把他拿下,要拿他见官的,可惜,让他跑来,鼓动你们来闹事。大家想想,眼着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只是有一样,跟着我,大家可以拿回本来应该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从今往后,再不会受你的剥削和压迫,你要想好好活也去,也得下地干活。你不下地干活,就不能养活自己。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对于你来说,也没有好处,因为马上就要失去你从穷苦人身上剥削来的东西。对于穷苦人来说,他们会得到很多,粮食,土地,更重要的是,得到自由,得到公平。现在,革命已经席卷全国,靠剥削人来过日子的人,已经不会再有出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把剥削所得交出来,还给所有的穷人,把土地拿出来,分给寨子里所有的人,一条路就是坚持与人民为敌,等着被人民消灭。你不是一个大善人吗?想想这些穷苦人吧,他们一年四季辛苦劳作,但却吃不饱,穿不暖,有的人家,全家人才能共用一件象样的衣服,但是,你们家里,却堆着这么多的粮食,被老鼠偷吃,白白烂掉,你于心何忍?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土地,是所有人的土地。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选择,是与人民为敌还是主动配合,就看你自己的选择。”
“土地,是我家的,粮食,是我家的,这两样东西,又有谁愿意白白的奉送给别人呢?但是,我家的土地,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它是我的祖辈们省吃俭用,好好经营得来的,来之不易,为什么就必须交给穷鬼,天下怕是没有这个道理!”
“天下的道理是什么?是公平,是正义,是合符情理,你家这几口人,却占着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的土地,这合符天理吗?”
曹延正与钟进友进行着唇枪舌战,便他们的目标却是共同的,如何争取到紧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人。我发现,石墙上已经有人用火药枪与弓箭对准了曹延正,只需要有人发出一声号令,他们就会对曹延正进行攻击,曹延正似乎并没有觉察面临的危险,一味地与石墙上的人针锋相对。我慢慢地靠到曹延正的身边,严密地注视着石墙上的一举一动,作好了坏的打算。
双方已经对峙了半把个小时,曹延正好像也不急着进攻,要是换成我,才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对于我来说,取得胜利就成,但对于他来说,通过这样的对峙来教育群众,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但是,这样的对峙时间越长,他所面临的危险就越大,因为墙上的人会因为时间太长而产生疲劳,一旦火药枪走火或者弓箭手把持不住,那么,所有的火力就会朝向他一个人。
我告诉他,我可以帮忙,只要我冲上石墙,把那上面的人全都打倒,就可以进入院子,把大门打开,放大家进去就行,但曹延正觉得时机并不成熟,要再等等,因为群众的情绪还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