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盥洗完毕,然后走向控制室,我发觉,只是一夜,我居然显出些老态来,行动不再敏捷,走路不再沉稳。站在控制室的玻璃窗外,我看到值班的人正趴在桌上酣睡,我没有惊动他,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因为我的原因,生出不满或者失望的情绪。
终于,一个巡查路过的狱警发现了我,赶紧将门擂得“咚咚”作响,值班的人醒过来,睡眼惺忪地为我开了门,一见是我,就有些局促不安,又是倒水又是搬椅子,还要整理桌子,看到他如此手足失措,我倒是有些愧意,忙叫他不必这样客气,也为自己来得太早而表示歉意。
终于联系上天上的总控室,那面似乎也有准备,很快就找来了终南老道。
终南老道说:“剧民老兄……”
终南老道的这声称呼立即引起了我的不适,觉得他突然把自己拉到了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我们只是路人。这时,八儿出现在画面里,看样子,他昨晚并没有睡好,眼睛有些迷蒙,使劲揉了几下。
“八儿,你没事吧?”我没有理会终南老道,抢着问。
“叔,我好好的。叔,过几天,你也上来吧,这里日子好过些。”
“我在下面生活习惯了,不想再到天上来,不如你也下来吧!”
“叔,不行啊,在上面,我好指挥,我现在是龙首,身份已经不同了。龙总告诉我,如果我不能保持龙首的威严,就不能得到人民的拥戴,就难以统治这个帝国。”
听着八儿说出这样的话,我忽然觉得八儿也忽地变得陌生起来,难道权力、地位的魔力就这么大,几乎一夜之间,就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现在,监狱里的弟兄能不能上天,已经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两个我曾经非常信任的人,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如果我不能挽回,那极有可能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们,特别是八儿,虽然我们并没有血源或者亲源关系,但是,我对他的责任却是永远无法推脱,就算失去自己的生命,我也要把它担到最后。
“八儿,那天上有什么好,人都没有几个,还不如到监狱里来,大家生活在一起,又踏实,又快活,听叔的话,今天就下来,好不好?终南老道,你不要跟老子摆谱,下来,住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我的话似乎在终南老道那里已经没有了威力,他说:“剧民老兄,帝国初兴,百废待兴,龙首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到监狱里来。以后吧,等眼前的事忙过了,我一定带他前来看望你老人家。你也得替龙首想想,他一个当家人,哪能说挪地方就挪地方的,不说条件好不好,首先一条,安全就是个大问题,这可比不得随便串个门,弄不好就是组织事件。不是我责怪你,你老人家考虑问题也太过简单了一些!为龙首着想吧,他可是你的亲侄儿,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终南老道的话不得不让我再次仔细审视他,图像是立体的,不管我转向哪个方向,看到的还是那个曾经非常熟悉的终南老道。
“剧民兄,不是当弟的有什么变化,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我是龙总,自然得为帝国的将来着想,替龙首分担,替龙首谋划,引导龙首有所作为,我相信你也肯定希望龙首能坐稳这个位置,能将帝国管理得井井有条,能干一番男人的伟业吧。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与你讨论,对于你昨天所汇报的事情,我与龙首已经慎重研究,现在的决定是:暂不支持帝国的公民非公事到空间站里来,如果以后条件成熟,我们会优先考虑开放空间站。希望你在将我们的决定转告帝国公民的时候,也向他们作好解释,务必让他们知道,空间站已经年久失修,接待能力非常有限,不但是他们,就是狱警们没有经过批准,也暂时不得上到空间站里。剧民啊,不是我说你,空间站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没有见到,这么破烂,如何能容得下这么多的人,这几辆飞天车,就算一直不停地运送,也最多能拉上几百人到天上,但是,你想过没有,天上是些什么人,全是狱警们的家属,如果人多事杂,出点问题,如何能收场,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好了,还有很多的公务等着我和龙首去处理,今天到此为止,监狱方面就拜托你了,相信你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不会让龙首失望。”
虽然终南老道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的那种说话的语气,真是让我难以接受。
弟兄们的失望可想而知,我特意观察了昨天让我不舒服的那个人,他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得意,看到他的样子,我不得不再次多说了几句。
“弟兄们,我知道大家想到天上去见识一下,那里的确与下面不一样,但是,我已经上去过了,也没发现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那里因为很多地方已经没有人住,非常残破,到处都是老鼠。”
当我说出老鼠一词后,我有点后悔,对于所有人来说,那是这个星球上无法得到的美味,难道这不足以吸引人吗?
“花草、树木,都没有人管,全都一阵疯长。”
这话又没有对,花草、树木再差,也是地球上的东西,大家已经把它们当成家乡的标志,此时,我已经看到好些人的眼光从灰暗变得光亮,再由光亮变得泪光莹莹,是啊,那就是家乡的气息,阔别了十多二十年的仍然萦绕于脑际的家乡的气息。我不敢再说下去,我知道自己说话没有技巧可言,我停了下来,但却没好意思离开,就眼巴巴地望着弟兄们,我很希望得到他们的信任与支持,因为我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力量,我又老了一些。
“老大!我信任你。”
有人喊了一声,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我走上前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很快,几双手又伸了过来。
“老大,我们都希望你能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地球去,管它什么帝国不帝国。”
有人碰了他一下,大概是要让他不再多言。
老二与老三的都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了一群人。青龙老大与黑龙老大成了黄龙的老二也老三,我已经习惯叫他们老二与老三。
“老大,听说上面的不同意我们的弟兄到天上看看。”老三很直接地问。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老三,我已经上去过,那上面确实非常破烂,无法接待弟兄们上去,而且太多的弟兄到上面,管理上会非常困难,你知道,我们才夺得了政权,秩序才刚恢复。上面已经很难了,确实没有办法,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你说是不是?”
老三气冲冲地说:“那我们还跟着起哄干什么?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连上天都不准。”
老二推了老三一下,然后说:“老大也有难处,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就忍一忍吧,十几二十年都过去了,没上去,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那上面有什么好,地气都沾不到一点,还不如在下面踏实。老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点点头,说:“老二说得对,现在不急,有机会。”
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数百双眼睛望着我,我很想打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去,但是,我却感觉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奇怪。
老二与老三一起跟进我的房间,老二说:“老大,当着兄弟的面不好说,这件事情,天上的那几个人,真是做得不地道。就算再难,选几个代表上去看一看总可以吧,就为这破事,凉了弟兄们的心,值得吗?那是个什么破地方,我还不稀罕哩,求我去,我还觉得难以挪窝,搞得像好大个特权似的。”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终南老道,拿个鸡毛当令箭,都不是个东西,这主意,一定是他出的。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就凭读了几本破书,就人模狗样的,真她妈不是东西。”老三很不解气。
“老三,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兄弟,就事论事,不针对人。”
“要说我,也想上去,倒没别的,喝点酒总可以吧,保证管好自己,喝完就回来,绝不误事,就这想法,也没法实现。大哥,你不知道,你给我们的那种酒,哪叫酒啊,全他妈是潲水。”
老三话提醒了我,昨天,大家不是还有一个要求吧,就是要有酒喝,天上得不到,难道我们不能在地上造,上次在浮树林,不是见识了八儿他们的造酒法吗?如果我们能带着一帮兄弟到山上采些树来,几个月后,不是就有了好多的酒吗?这酒可比我们用罗漠星球上的粮食酿的酒要好上许多,而且工艺简单。
我把这个想法一讲出来,两人马上赞成,于是,我们将监狱里的所有车调出来,分成好几批到山上去采水井坊,要造大量的酒供兄弟们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