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带上门,拉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张心说:“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回来呢?这什么事啊?”
我当然不明白张心在说些什么,就呆呆地望着他。
张心接着说:“这两边都不讨好,这算什么事儿?”
我终于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张心拍着自己的手说:“大事,大事,搞不好会出人命!”
我问:“有什么大事?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张心说:“你不知道内情,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我没再追问,只是示意张心坐下,我给他倒了一些凉水。
张心告诉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陈可茜被接到坝上后,立即就被刘邦宠幸,两人关系很快就如胶似膝。这事儿一直瞒着吕雉,虽然刘邦多次暗示让吕雉回宛城,但吕雉以保护儿女安全为由,在坝上找了个院子住下来。前几天,陈可茜突然害喜,军营里的医官都不看妇人,刘邦急忙派人到营外去找,结果被吕雉知晓了这事儿。吕雉哪受得了这,气得不行,当时虽然没有发作,却把张心叫去臭骂了一顿,而且要他解决好这件事,否则,绝不给他活路。张心先是获得了吕雉的信任,又通过引荐陈可茜,又得到刘邦的亲近,正是春风得意将平步青云时,却出了这档子事儿。最后,刘邦也被*无奈,让张心将陈可茜送回宛城,一来可以避免与吕雉发生冲突,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陈可茜静养一段时间,好为他生下龙种。
张心说:“真是天不遂人愿,喜事变成了恶事。”
张心再次留下来,专门负责陈可茜的生活起居,渐渐地,我们的生活也恢复到常态,八儿还是经常叫我教他练武,但有他妈妈在,他出去跟那些小孩子玩的时间就少了很多。那些孩子到院外一叫嚷,张心就往门口站,那些孩子发声喊,全跑了。虽然没有了玩伴,但有妈妈陪着,孩子也没有觉得孤独,现在经常孤独的却成了我,我没有让张心替孩子改名,更没让他来教育。
我再不敢让陈可茜的味道出现在我的鼻孔,因为我觉得那是对他的不尊重,他已经又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为什么女人这么容易怀上别人的孩子呢?在我们的时空里,不是有很多妇女为无法受孕而痛苦吗?
又过了几天,吕雉也回来了,他的回来,使这个连成一气的小院又恢复到了两三个月前的样子,但是,在每个人的心里,却有了很不同的经历。
吕雉并没有表现得盛气凌人,不是她到陈可茜的房里,就是她让人扶着陈可茜到她的房里,她很轻声地与陈可茜讲话,左一声妹妹右一声妹妹。现在,吕雉最反感的人只有我,她经常表现出对我的不屑,两三个月前,她曾把我当成英雄一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心思去关心。八儿对吕雉的儿子刘盈仿佛天生有仇,两人相见,他总是怒目相视,刘盈虽然要大好几岁,反而为他的气势所迫,老躲着他。
应该说张心的气数未尽,也不知道他拿出了什么本事,居然就挽回了吕雉的心,再次对他恩宠有加。
有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吕雉说:“尔非男人,定得宠矣。”
这话在我看来,意思就是如果张心是个女人,一定会成为吕雉的闺密,其实,这是我理解错了,太抬高了吕雉对张心的感情。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平静,静得就像没有流动。
终于听说项羽已经自立为西楚霸王,分封刘邦为汉王,封地在汉中地区,听张心说,包括巴郡和蜀郡。
当时,我很有兴趣到巴郡看一看,了解一下自己的故乡在两千多年前是个什么样子,但却有人不给我时间。
这几天,我发现城里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人,穿着与我们一样,但走路的姿势却很不一样。现在,各路诸侯都忙着就国,无心再起争端,各路军队都放松了警惕,只要是白天,进出城都没有了任何限制。
一天晚上,走在街上,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影像,用虎背熊腰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是肩好像有些塌,不能支撑起头颈,所以看起来就更像是一支特大的猩猩。但那人走路的姿势却有些眼熟,但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却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我搜肠刮肚地想,也没有回忆起来,但回到住处,八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回想起,那不是项玉吗?怎么可能,我站在城墙上,亲眼看到他被韩信给刺死,埋的时候,我还在旁边。
我把这件蹊跷的事讲给张心听,张心觉得不可能,也许是街上太黑,灯光若隐若现,我眼睛花了,不过,我回想起来,那人虽然健壮,但身高明显要低于项玉,于是,我也就不再以为意。
这段时间,张心是十分的繁忙,不但要到吕雉的座前听差,一有空就关在屋里阅读医书。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从哪些地方找来这么多的书简,几个书架搁满,就堆码在地上,占据了大半间屋子。
张心对这些书进行了归类整理,把所有的医书选出来,有大约十多卷,其中我勉强能认出的有《神农本草经》与《皇帝内经》,但书中的内容,我几乎睁眼不识。
张心能坐下来静心读书,我并不奇怪,因为张心曾告诉我,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读书是最好的享受,也是最好的让自己远离尘嚣的办法。也许,经过这段时间的起落沉浮,他已经回归到了自然的本性,学与识,才是读书人的根本,权利、地位、物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结果读书人最有效的灵丹妙药。修身、治国、平天下,这套说得天花乱坠的大道理,最终还是会成为王霸天下的工具,天下何需治,无为而已,正是它,乱了天下的规矩,害了天下的苍生。如果每个读书人都能坚持自己的学问,坚持自己的信念与信仰,而不是为了讨好精英权变不已,我们的民族就会有真正的脊梁,真正的灵魂。读书人有灵魂吗?没有,他们虚弱的肉体无法为灵魂安家落户,他们的灵魂早被权变抽空,剩下的是一个可以随时吹胀的气泡。在百姓的眼里,他们是毛发光鲜的牧羊犬,在精英们的眼里,他们是不知饱足的照家狗。
除了张心,在这四年多的接触中,他让我见识到了知识的力量,但我从来不喜欢读书人,我也不愿与他们为伍。因为你一旦与这些人为伍,你就得随时小心自己的脑袋,他们有本事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你的大脑,让你无法组织自己的思想,进而使你的脑中一片空白,清晰的变模糊,理解的变含糊,以理智之名让激情变成冷漠,让同情变成麻木。但是,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魔法,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觉得你最为充实,成天志得圆满地生活,对现实感恩戴德。
张心研读了大量的医书后,在一些竹简上套上好些布条,一种白色,一咱黑色。这些面条被卷在竹简里,掉出一截尾巴,使冰凉的竹简有了些暖意。他还作了好些笔记,分好类,一些用红色,一些用黑色,因为他所写的是隶书,而且一改往日的作风,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恭恭敬敬,非常规矩,我还能认识一些。
上面记录了很多中药的名字,后面还有药性的介绍,红色的字有如人参、当归、龙胆草、薏仁、银杏等;黑色的字有斑蝥、马钱子、生南星、生川乌、生草乌、水银、巴豆、蜈蚣、水蛭、三棱、茂术、益母草等。看得出来,他所列的这些药物中,红色的大多是补药,而黑色的药都有些恐怖,好多毒虫,令人起鸡皮疙瘩,这也许就是他要用黑字的原因。
还有一些竹片,上面写了好些黑字,都被张心给抹掉了,只有题目始终还在,“金疮药”。这是古代很有名的治外伤的药物,难道张心也有兴趣研究。
张心还让我帮过他的忙,让我到城里找找看有没有胡瓜卖,我问胡瓜是什么瓜,他告诉我就是黄瓜。他还要求我,如果有的话,多买一些回来,越嫩越好,最好还是绿色,而且,要问清卖者从何而来,越详细越好,把地址记下来。当我刚转身出门,张心又叫住我,如果那人住得近,就让他带我到他家里去看一看,挑最嫩的回来,如果他家隔得远,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他亲自询问。
虽然算起时间来应该是黄瓜上市的时节,但既然还叫胡瓜,那就不是中原的产物,这兵荒马乱的,哪里能找到胡人的东西。果然,找遍了城里的几个市场,人家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