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逍遥公子
眼泪默默地流下来,将枕头打湿一片,出神出久了,她都没有注意烛光已经被一个身影挡住,“你怎么又哭了?嘉兴正在雨季,本来雨水就多,你还给我天天哭,这下好了,白天外面下,晚上屋里下。”
绣娘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来,盘好的头发有些凌乱了,几根黑发垂在她白皙的胸前,很容易就能让人心猿意马,她步伐不稳,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紧贴在身的紫衣随着她的摇动勾勒出她娇美身躯,丰臀纤腰,就连倾影都不禁羡慕,好一个风骚的老板娘。
“你喝酒了?”倾影下意识的让出半边床来,绣娘想都没想就躺上去,和衣钻到被窝里,冰凉的身子抱着倾影暖暖的身子打颤,很快她的身子也温暖起来,浓烈的酒味满布到整张床,不知道为什么倾影没感到恶心,反而却感到痛心。
“房子的隔音没那么好吧,这里虽是叫做慧雅居,但也是个窑子啊,姑娘们陪笑,我陪酒,这才能赚钱啊,有了钱才有权,有了权才能有机会……”
倾影眉头一皱,替她掩了掩被子,没想到她还听够义气的,在这时候还想着自己的事。
这时,门又开了,一妍探头进来,看到绣娘倒在倾影床上,赶紧跑过去,“哎呀绣娘,你怎么在这呢,王员外闹着找你呢,外面正乱,你怎么偷跑进来?”
“还得去喝吗?妍儿你去外面说说,就说绣娘不舒服,明天再赔罪。”倾影按住绣娘,说什么也不想让她再去喝酒。一妍为难的低下头,绣娘一骨碌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将疲倦掩盖起来,说:“走吧,生意本来就不好了,再不去拦着这些老顾客明天就不用开门了,姑娘,你好好休息。”
“可是……”倾影也跟着爬起来,绣娘已经带着一妍走了出去,门一开,外面的喧哗声传进来,饶的人心烦,打开一点门缝看看,灯红酒绿中,半裸胸膛的美人来来往往,迷醉其中的恩客不可自拔,呻吟声,划拳声,嘲笑声此起彼伏,“这就是古代人的夜生活吗?”
倾影关上门,有点兴奋地笑起来,重新倒回床上,她闭着眼睛似乎能看到仇人拜倒在她裙下的模样,女人的魅力果然是最好的杀人武器。
“啊!”倾影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冒了一身冷汗,屋里昏暗一片,静得很,只有她重重的喘息声,脑海中明哲的模样仍旧挥散不去。
窗外散进来淡淡光亮,天好像就要亮了吧。
“你又做恶梦了?”绣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与此同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倾影的肩,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的,睡吧,快些睡吧。”
绣娘?她怎么会在这?难道这风姿卓越的老鸨还有这种嗜好?倾影下意识的躲开一点,绣娘不放手,却抱的更紧,“别动,晨起比较冷,会着凉的,你乖乖躺好,我走就是了。”
怎么绣娘能看透她的心思?倾影尴尬的用被子捂住脸,忽然半面一凉,绣娘已经起身,还是穿着昨夜的紫衣,头发已经散开了,脸上卸了妆,再也掩盖不住她疲惫之色,浓重的黑眼圈紧贴眼睑,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看来绣娘很累,很累。
“躺着吧,没关系的。”倾影脱口而出,看到绣娘的狼狈之色,她居然心疼了,昨天不是还在痛恨这种老鸨吗?为什么现在就变了心,不,她的心还是对逼良为娼的老妈子有着深深地憎恨,但绣娘却已经是个例外。
也许绣娘只对自己好,但不管怎么样?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是绣娘给了她这一切,就凭这一点,倾影对她还有什么好保留,活了十几年,现在落了个举目无亲的下场,说起来倒也可悲了。
绣娘没有再躺下,随意的将床头的披风披在身上,坐到梳妆台上倒了杯茶,“隔夜的茶不能喝!”倾影喊了一声,绣娘一愣,放下茶杯,对着她笑起来,“姑娘的心思真让人很难懂。”
倾影的目光黯淡下去,她的心很乱,就连自己都看不清,“或许吧,反正我不想看着你这么辛苦。”绣娘听后嘲弄似地“哼”了一声,对着铜镜抚了抚长发,道:“那又怎么样?在世人眼中我这种人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在姑娘们眼中,我却是不可缺的顶梁柱,乱世之中终究苦的还是百姓,我的辛苦给太多人换来了活命的机会。”
“绣娘如果自认为没错,又何必在乎世人眼光?”倾影不解的问,本以为绣娘是个洒脱的人,才能教出那般洒脱的丫头,没想到她也是忧心忡忡。
“我不是在乎世人的眼光,而是在乎生存的机会,作为一个被遗忘的人,就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遗忘?”绣娘别过头去不再解释,倾影无奈,也不好再问,只是看着绣娘冷漠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天亮一妍端着洗脸水走进来,服侍绣娘洗漱后,扶着她回了房,而后又回来,换了水服侍倾影洗漱。
倾影穿好衣服,坐在铜镜前温顺的让一妍在她头上摆弄,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妍儿,绣娘到底有什么心事?为什么她要逼着自己这么累?”
一妍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表情一僵,随即换上笑容,“姑娘多虑了,绣娘本来就是这样啊。”
“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不是?”稍稍在妍儿脸上一扫,倾影就能看出些破绽,这丫头跟一心,绣娘不同,单纯的很,连说话都会脸红心跳加快,不停地眨眼睛。
“姑娘……”妍儿为难的低下头,良久才咬咬下唇,故作无事的说:“姑娘只要好好学习才艺就好,其他的事无须多问。”听她这么一说,倾影大概就明白了些,这里可是青楼一条街啊,大大小小的店面多的是,漂亮姑娘自然也多的是,看这慧雅居姑娘姿色一般,一心,一妍又不接客,店面地理位置稍显偏僻,种种因素来看,生意不好吧。
“难为绣娘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说罢,倾影起身坐到屏风外的桌子上,身子端正,手轻轻按在琴弦上。一妍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晨曦,万一被姑娘的“锯木头”声音扰了昨夜留宿的客人就不好了。
“姑娘!”稍一迟疑,琴声已起,一妍一咬牙,闭上眼,本以为耳边会再次响起昨天的锯木头声音,谁知,那音调传出来竟然会变得悦耳起来,优雅的古色琴音飘荡在屋子里,微微的流放到厅中,轻轻的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大家都不禁纳闷,这悠扬的琴音是从何而来?
门开了,倾影依旧专心弹琴,一心愣在门口,忘了关门,琴声更加肆无忌惮的飘出去,闯到了街上,惊醒了万家姑娘和她们的恩客。
其实,倾影并不是不会弹,只是故意的不好好弹,记得妈妈还在身边的时候总是逼她学古筝,今天才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这一曲《梁祝》是她比较拿手的,也是最能表现她此时心情的曲子,沦入青楼,却无奈多了一份牵挂。
倾影闭上眼睛,心随音绕,“如果说音乐是人心灵发出来的声音,那我得有缘人啊,你在何方?”
“天哪,姑娘,你……”一心才一张嘴就被一妍捂住,两人对视,一妍摇摇头,一心会意过来,关上门,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倾影弹琴。
倾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悠扬的琴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穿越之前,依稀记得小时候,妈妈教她学古筝时的情景,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不知道怎么的,她脑海中妈妈的影响竟然跟绣娘的样子相合,绣娘跟妈妈?怎么可能?
“公子,公子请留步……”楼下传来一声惊呼,乃是发自看门的小童,倾影蓦地睁开双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眼神向一心知会一下,后者微微一点头,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向楼下张望一眼。
“呀,姑娘,来了一位俏公子,定是被你的琴声引来的吧。”一心这一喊立即引来倾影怒瞪,一妍不声不响的把一心拉回来,将门关好,瞄着姑娘的脸色,对她呵斥道:“你怎么老是这么不懂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吗?别总是用这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行不行!”一心嘟着嘴背过身去,原来她才是妹妹,倾影幽怨的一叹,指尖的力道减缓,琴声也随之变弱。
“吭……”忽然一声怪异的闷响自楼下传来,倾影手下停了停,只听楼下一静,低鸣的箫音随即响起,带着古韵十足的味道向倾影的琴音挑衅起来。
倾影的雅致被打断,琴声随着她的不满变得铿锵有力起来,手指在琴弦上急急跳动,发出阵阵连环音符。“是谁?”心中带着疑问,倾影对着一心吩咐道:“开门!”
门开了,箫声更加亲近,在楼上屋内自然是看不到楼下人的模样,倾影听不出对方箫声的含义,只知道来了个无理挑衅的家伙,好强的她哪里容得,《梁祝》已经不够表达她的心境了,此时想必只有《沧海一声笑》中的潇洒猖狂,才能制服楼下的狂妄之人。
果然,此音一出,四下里恩客纷纷争议,闹了一会儿却又安静下来,一心探头看看,竟然有一些人管制住了那些闹事的恩客,那些人不是楼子里的,应该是吹箫那公子的人吧。
一时喧哗,一时幽静,琴音不断,箫音再起,不知道楼下那人何等天赋,居然能随着倾影的琴声演奏起《沧海一声笑》。在《笑傲江湖》中这首曲子本就是琴箫和鸣的,没想到今天,同样是在江南古代,倾影也能体味到当时电视剧中的那种意境了。
琴箫和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豪迈出音,时而委婉悲鸣,连串成音,环环相扣,如泉水流动,如百鸟朝凰,如万马奔腾,如风雪呼啸,揪得人心随即飘摇,不得不跟随其中曲调变换心境,是喜是忧,是潇洒还是牵绊。
曲断肠亦断,人生尚未挥洒自如,忙忙碌碌消逝大好时光,谁能不遗憾?人们还在这宛若天籁之音中回味无穷,倾影已经意犹未尽的再起一曲,《笑红尘》。
箫声只是稍稍一顿,立即又不服输的跟了上来,两人合作一曲之后似乎变得默契了,一搭一合的相辅相成,恩客们倒也来了兴致,心平气和的搬着凳子坐在门口倾听,早起忙碌的人们也不禁在慧雅居门口逗留,贪婪的享受着此时的快意曲调,皆是感叹,人生在世若能听得此音,余生倒也无悔了。
正在陶醉,只听楼上的雅房中一女音唱出绝妙之词,众人顿时觉醒,琴箫相合本就是天籁,再听这女音,竟然让琴箫之音尽显不足,这便只能说是九天上的妙音了吧。
倾影闭幕思量,经典的歌词在脑海中一一滤过,从她口中字字跃出。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琴箫人声一同停下,倾影按住澎湃不已的胸口,美目中迸发出兴奋异色,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装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向下望了望,楼下的人正好也在满怀欣喜的朝上看,本是音乐知己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心思却各在一方。
再次看到这张呼吸的脸,倾影心跳一滞,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脑海中“轰鸣”一片,下意识的她后退两步,急忙转身,恐慌的逃进屋。
楼下的人正在感慨人间怎有如此美人,下一秒美人见他就跟见了鬼似地跑进屋,自尊心大大受挫,两道浓眉纠结到一起,他将手中的箫递给随从,抬手摸了摸脸,没有异常啊?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来人!”
“爷,有何吩咐?”一个随从上前听命,恭敬地弯身在旁。
“去把这里的管事找来。”
“是!”
随从才挪开脚步,楼上便传来脚步声,刚才那么大动静,绣娘要是还不知道什么状况她这个楼子也不用开了,早已经装扮好,一袭藕色纱衣在身,云鬓轻挽,用一只簪子固定在耳后,一缕青丝垂下来,落在她丰满的胸前,摇曳着妩媚的身姿,款款下楼而来,双目秋波流盼,直直的盯着楼下的公子,身后跟着负责通报的小童。
“这位爷可是要找奴家?”绣娘走到那公子面前,手中的丝绢一挥,浓重的香粉味便涌了上去,那公子眉头锁的更紧,退后一步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是,奴家名为绣娘,是这里的,管事。”不好意思说老鸨,反倒用上了这文邹邹的词,绣娘掩口一笑,脸上厚厚的粉差点就裂开了,一双眸子却如同星辰一般闪亮。
公子看了看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可一看她的妆容,便忍不住的退避三舍,定了定神,公子略带温和的说:“将楼上那抚琴的姑娘叫下来。”
他语气虽然温和,却透露出十足的霸道劲儿,绣娘一怔,仔细打量一番这人,怎么看都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