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阿炳虽然在海峰宾馆开了房,但他却只待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他彻夜在研究外线特工给他提供的地图。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地图,这是整个海潜基地内部的结构布置图。里面详细地标出路线、房间的功能及设备安装的地点等等。连里外三层的警戒线,换班时间都详尽地有着标注。哪个科室是哪个负责,是哪几个人名、什么职务、多少年龄、应该如何称呼以及相应人的相片等都贴在了这张巨幅的地图上相应的位置上。这简直就是一张海潜基地的“大百科全书”了。阿炳有了这些具体的内容指点,就觉得自己好象已经是身临其境。他想,这会是什么人提供的?这个人肯定就是在基地干的,可是他能这么真切地进入到这里,为什么不自己干,还要另外派人进去呢?但他马上就又想通了,也许这就是罗宾逊说的,这个内线也许已经退役了,并且是刚退役的军官或士兵。而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但是这个时机的等待并不是意味着是让他成天住在宾馆里什么也不干,他必须现在就亲临现场实地再勘查一番,不至临时抓瞎。
当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正让中国的万千家庭合谐幸福地沉浸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的欢乐气氛中时,阿炳却人单影支地孤坐海边独钓“寒江雪”。他把自己化装成一个地地道道得孤寡老头,每天都出现在海潜基地的外围或在渔村边沿溜嗒。钓到的鱼他便拿到小镇上的路边小酒馆请店家代劳加工,付一点小费,这能让他吃得津津有味。镇上细心的人有时会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个无家可归的要饭老头?可看着又不大象是个要饭的,可惜小镇上并没有救助站,无人会好心地送他到那去度过一个新年。
阿炳的化装术很成功。他天天在一家小酒馆里加工鱼料,竟然没能让谁疑心这其实是一个精壮结实的年轻人!哪怕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在这里喝酒时也没谁会去注意这么一个肮脏邋遢灰头土脑的白花花老人。他也不打算让谁惊惹于他,总是在扣扣嗦嗦地摸出皱皱巴巴的票子付完帐后,便端起他的搪瓷缸子蹲在路边很小心地吃咽着。虽愈发地让人瞧着可怜,可他却并不需要谁的可怜。当人们好心地想跟他搭话时,他却摇头摆手地急急离去,步履也极其蹒跚。阿炳三个月的训练虽没有学习过做乞丐的任何技巧,但此时他却是无师自通。
捱过了新年,阿炳掐着指头算过,他离新接头的时间已经没几天了,但他实在是想不出外线特工有什么高招能把他顺利地安排进戒备森严的基地。他曾大胆地想过就这样直接进去,因为守兵和军官都认识他(邱少良),可问题是,他连续两个多月,就从没见过真正的邱少良从基地出来过。如果潜艇顺利地返回了地下潜基,邱少良仍然没有出来,那么这就意味着罗宾逊的“三胞胎计划”将失去作用,而自己当了近三个月的乞丐也就全白费了。
阿炳清晨准时来到镇上接头的地点。那是一处小型的渔港码头。码头上挤满了装鱼的人,这些人都是菜市场的二道贩子。从码头批发了新鲜的鱼便都急急地赶往早市,争取卖个好价钱。摩托车来来往往,嘀嘀嘟嘟,轰轰隆隆,热热闹闹,一派的繁荣景象。
阿炳来到小册子上曾写定的地点:乐乐发廊。牌子陈旧,字迹也变得有些模糊。木门洞开,旁边是一窗大玻璃,上面贴满了规置的不是很整齐,发型各异的明星照片,大部分因阳光过于曝晒而使色泽变得淡泊失去了明星们原有的风彩,倒象是一张张风化了的遗像。阿炳默默地从发廊门前走过,过了一会儿,他便掉头回来冷不丁地就从发廊的门洞边钻了进去。
蹲在发廊对面端着大海碗正吃着早点的一个苦力本来是边吃边瞪着眼毫无意识地看着窄小的道路的,忽见一个要饭的身子一晃就进了发廊,不禁在心里画出一份奇怪:叫化子一大清早进发廊干什么?但这个想法很快就随着他的口粮一起消化到他的肚子里去了。
阿炳进到屋内,屋内没人。虽然只是开了门。阿炳旋即便脱去了脏兮兮的棉布外套,脱了外面的破旧裤子和一双烂得不能再烂的皮鞋。从搁在地上的破麻袋里拿出一包被塑料布紧裹着的包袱,展开后,便急速地穿戴起来,然后走到洗脸池边,拧开热水器龙头,凑头下去便把打着卷脏腻腻的头发打湿,抹上洗头液“刷刷”地搓了起来。阿炳连洗了两遍头、脸,最后收拾干净了,脸上的胡子和白色的头发都不见了,看着邱少良的照片对着镜子,把发型稍加修整,最后里面闪出一张年轻英俊带点儒雅气质的白净脸盘,那一身崭新的海军少校制服更增添他的英武之气。他低头看着那双锃亮的皮鞋,很满意地伸手扶了扶风纪扣处,抻了抻衣服的下摆。便把那一堆换下的东西塞在了门后的角落里,又从门后摘下一个军用皮包。闪身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
阿炳几乎不停留地就直接顺着小道拐上了码头,从那找了一辆专门等着拉客的摩托车。阿炳没过一会儿便出现在公路边上,很快他上了去舟市的短途中巴车。
坐在最后座的阿炳,身边没有其他的乘客。他打开皮包,从里拿出几张照片,是邱少良在医院和妻子坐在外面说笑的亲妮场景,还有几张是在急诊室照顾病儿的情景。
阿炳沉默着。他忽然从嘴里迸出一句:“笨蛋!”也许阿炳是觉得邱少良被人跟踪并照了相还一点察觉也没有。他看着邱少良的妻子齐小香。这个女人很漂亮,一点也不象是个刚生完小孩的少妇,仍象一个初解风情地少女。不知她跟罗妹比,是一个什么感觉。阿炳这样默然地想着,就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有点难耐的膨胀。
四天的假期已满,邱少良送妻子和丈母娘就上了去宁波的大巴,然后再赶晚上十二点的火车。本来齐小香是打算在这住完一个星期才走的,但邱少良无奈地说自己这几天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这还是得益于关锋的特别的关照,并告诉小香再等半年,基地就会分房子给他,她也可以就地安排在部队医院或别的部门上班,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善解人意的小香只好含泪与丈夫分别上车走了。
只是令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人还没有到家时,她的家就被国安局的人抄得象文革时期抓反革命分子那样,没有了一点家的感觉,家里如同遭到了一次强台风的袭击。小香一行回到家时,老远就见到父亲一副茫然无助地神情,坐在小板凳上一声不吭。
当时,突遭横祸的老头不知家发生了什么事,也更不知女儿在她男人那发生了什么事。他曾一再哭求国安局的同志别这样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为了什么?但一切徒然,没有谁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他平生头一次看见国安局的人亮出的工作证和最后被弄烦了的穿着便衣的年青警察拿出一副锃亮的手铐要铐了他。老头就开始有点发傻地坐在门边对什么事也引不起兴趣。这一切都是在三更半夜里发生的,周围的邻居一点也没有受到惊扰。第二天,熟人们发现这一奇怪情景时问他是不是昨夜遭了贼,老头只是漠然地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也无从说起。街道办的人早有耳闻,谁都是三缄其口,不敢乱说,也没人上门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