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常常提到波多黎各的美丽风光、宜人气候,还兴奋地描述她们从未见过的各类花卉。就在这时候,美国参战了!老师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因此提早在4月回到连杉。不过老师的健康却一直到次年的秋天才真正完全康复。因此,人虽然回到连杉,但仍有一年多的时间无法四处演讲。
没有工作,她们的存款当然一天天减少,她们计划把连杉的房子卖掉,另外找一幢较小的房子。
当真要离开一个居住多年的环境,那份离别之情真是令人鼻酸!室内的一桌一椅忽然都变得分外可爱,充满了感情。尤其是那张她常常在上面写作的书桌,以及书橱,还有她经常伫立面对庭园的大落地窗、樱花树下的安乐椅等,更是让她难舍。然而,离别的时刻一旦来临,也只有洒泪挥别,把它们装在她记忆中最值得怀念的一角。
她们带着感伤与无奈离开这幢住了13年之久的屋子,心中惟一感到安慰的是,虽然不住在此地,但这幢可爱的屋子仍将对另一家人发挥它的用途。
后来,这房子成为波士顿一家百货公司的女职员宿舍。虽然房子已经易主,但对于它她仍然怀有一份主人的关爱,因为那儿有她太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它代表了她生命中最精华的10年,有笑有泪,更重要的是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海伦开始真正懂得了“爱”的真正含义。“爱”才是最重要的,“爱”是那么难于理解,又那么缥缈复杂,无处不在又那么容易被人忽略……所以,留住“爱”,传播“爱”,才能改变世界,推动世界。
海伦对战争的厌恶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和平就意味着家人团聚,温暖的火炉,芳香的玫瑰,旅行、游戏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但是战争的罪恶撕裂了完美与安详,搅乱了世界,也搅乱了心灵。
海伦以女性的柔软心情,悲伤地度过了战争席卷世界的那段岁月。虽然她的呼声显得太微弱,但是还是有很多的共鸣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且,在她身心皆极为艰难的日子里,她也并不是孤独无助的,这使她更加坚信了爱才是推动世界的力量。
战争有许多看似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的理由,但是那不是爱的愿望。
海伦一生经历丰富,她从不为任何一件事而后悔或者遗憾,因为经历即是财富。
离开连杉,在国内旅行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后,海伦和莎莉文老师最后决定住在纽约市郊长岛的佛拉斯特丘陵区。在这风景优美的地方,她们买下一栋外表不俗的小屋,它有着类似古代城堡的外貌,到处是凸出的棱角,她们替它取了个名字叫“沼泽之城”。
经过长期的奔波劳顿,她们都渴望能过一段平静的生活。
海伦学习在院子里亲手栽植树木。屋子的二楼隔出一间专属于她的小书房,四面都有窗户。海伦又开始学习意大利文,为的是想读但丁作品的原文……
新居还没完全安顿好,她们却接到了一封十分意外的信。
信是法兰西斯·米拉博士所写,他表示有意将海伦的《少女时代》拍成电影,而且希望她参加。海伦接到信后满心欢喜,因为她认为把自己个人的这段经历拍成电影,一定可以鼓舞那些不幸的人,而且能在这个互相憎恶、充满暴戾之气的世界里引起深省。如此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改编后的电影名为《救济》。
当年不辞跋涉、千里迢迢跑到好莱坞去拍片的那股劲儿,在后来,海伦每每想起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海伦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电影公司的建议。奇怪的是,她当时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以她这样一个残缺的人,怎能担任电影的主角呢?
一般的女明星应该是光彩照人的,而她呢?海伦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接受了邀请。
对于那段拍戏的经历,海伦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在好莱坞,海伦经历了许多过去从未遭遇的事情,那种刺激的生活,时时都带给她惊喜,她从来不知道踏出大门后将会遇到什么事。每当她漫步在开满天竺葵的小径上,会突然有一个骑士从斜地里冲出;她走在马路上,会见到一辆卖冰的车子猛然四脚朝天;在远处的山丘半腰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一栋被熊熊烈火包围的小木屋……
总之,来到此地以后的所见所闻都令海伦感到新奇有趣。记得有一次,她们一行人头顶炎热的太阳,坐着车子到沙漠里去,阳光下的沙漠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仙人掌和灌木丛。当她们来到一个小小村落的拐角处时,忽然有人惊呼:“看啊!有印第安人!真正的印第安人……”
大家都很兴奋,马上从车上下来,想看个究竟。果真有一个印第安人在那儿别无旁人。
这时,在海伦身旁的一位向导向前迈出一步,请求那位印第安人让她摸摸他头上的羽毛饰物,因为他头上戴着色泽美丽的老鹰羽毛非常神气。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前去,再度以手语向他示意。可是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印第安人以流利的英语开口道:“让这位女士尽量摸好了,多少次都无所谓。”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这是一位正在等待摄影师到来的演员,哪里是什么真正的印第安人呢!
汤姆森小姐与海伦时常在天没亮前就出去骑马,在露珠晶莹的草原上可以闻到麝香草及尤加利树的芳香,清晨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好不舒畅!就这样,她在比佛利山的小路上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清晨。
以《少女时代》为剧本的《海伦·凯勒的故事》一片终于要开拍了,导演是因《青鸟》一片而闻名的乔治·郝斯特·普拉特先生。首先进行片头摄影,普拉特先生以敲打桌子为信号与她沟通。她们工作的过程通常是:汤姆森小姐看过剧本后,并听取导演的指示,然后把这些写在她手上,等她完全了解后,再听导演敲桌子指挥进行。
有时,导演会亲自在海伦手上写几句话,例如:“不要害怕,在笼子里的不是狮子,只不过是一只小金丝雀而已。知道了吗?好,再来一次。”导演越是关照她,她越觉得紧张不安。
要在摄影机前自然地表演,着实不容易,不论是站着或坐着,总是有强烈的灯光聚集在她身上,她老是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汗水直往下流,这时还得留意脸上的妆是否已被汗水弄脱,否则银幕上所见的将是鼻尖太亮,或是额头反光,效果将大打折扣,所以要经常补妆。
海伦一站到摄影机前就浑身不自在,因此有时在乍听指令后只有茫然发呆的份了。
一开始时,大家都未进入角色,因此有许多不尽理想的地方。幸好那位扮演她少女时代的女性十分称职,她是个健康的女孩子,可是却能把这个角色演得惟妙惟肖。为此海伦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好感;而她由于扮演海伦,也很喜欢海伦。
电影公司还安排了一个大聚会的场面,并让曾经帮助过海伦的人都一起出现在宴会上,其中还包括那些已经过世的朋友。
置身在这样一个场合中,令海伦感到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天国,而与这些又熟悉又亲爱的好友们欢聚一堂。不过,当她与他们握手时,他们的手虽然都很温暖,但他们讲话的语气与神态,却与她熟知的那些朋友完全不一样,当他们猛地开口对她说话时,她有一种刚从梦中被惊醒的错愕感。
宴会将结束时,她有一段台词:“目前全国约有8万名的盲人正处在可怜的情况中,他们孤苦无援,而我们的社会目前又没有完善的制度可以帮助他们……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从不知生存喜悦的情况下含恨而终……因此,我们应该决心为这些人谋求更好的生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幸福、更快乐。”
影片拍完一大半,大家忽然发现这部片子缺乏高潮,换句话说,不够戏剧性。
加上去的几场戏,有一场是在一个名为“时间”的洞窟前,有一位脸色苍白、代表“知识”的小姐,与一位身材魁梧、代表“无知”的大汉互搏,结果“知识”赢了,抱起了幼小的海伦。
另一场戏是莎莉文老师试过各种方法而年幼的海伦仍然听不懂时,她不禁跌入了灰心失望的深渊中,此时基督出现了,他对老师说:“要协助幼小的心灵来到我这儿,不要放弃她。”于是莎莉文老师再度鼓起了勇气。
但是,由于掺入了各种突发奇想,使得影片的情节越来越离谱,变得缺乏真实感。尤其是结尾的一场戏,多年以后,海伦想起来都觉得可笑。“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要她扮成和平使者,像圣女贞德一样骑着白马,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谁知片场找来的这匹白马十分活泼,跑起来的冲劲非常惊人。当时她一手握着喇叭,一手操纵缰绳,好几次都差点被摔下马来,因此她越来越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全身冒汗。头上的太阳又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她额上的汗水像旋开了的水龙头直往下淌,连放在唇边的喇叭都满是汗水,吹起来咸咸的。
战战兢兢地骑了段路后,在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海伦胯下的这匹马忽做人立状,一时间把她吓坏了,幸好旁边有位摄影记者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到马前拉住马,使它再度站好,否则她一定会摔个大跟斗……
海伦始终是快乐的,所谓快乐就是在林林总总的体验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知识与力量,感觉自己是充沛的人、完整的人。一些经历,需要等待和品味才能够得出重要的评判,但是无论怎样,经历最终都会变成财富。
我们的亲人并没有到遥远的国度去,只是一层感觉的幕把我们隔开了。我们的思念向他们伸展时,那层幕也越来越薄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残障人,海伦经历得够多,面对得够多了,但是人生还不仅仅如此。
电影拍摄完不久,海伦由绚烂重归平静,再回到佛拉斯特的住所,如此过了两年宁静的日子。这期间,她们当然也动脑筋设法开源节流。朋友们赠送的款项以她在世为限,她必须要考虑替莎莉文老师储下一笔养老金,万一她先老师过世,那她的晚年怎么办?
基于这种考虑,她们决定从1920年起进入波多大厦的杂耍剧院参加客串演出,这一表演就是将近4年,直到1924年春。当然,这4年间她们并不是持续不断地参加演出。一开始,她们只是偶尔参加到纽约、新英格兰或加拿大的巡回演出。1921年至1922年期间,则在美国国内表演。
她们在杂耍剧院演出的消息传出后,曾受到某些卫道士的非议:“你们瞧,海伦这个人,为了出名竟不择手段。”
有些热心的人则写信忠告海伦,劝她不要投身演艺圈。其实,她何尝是为名所引诱呢?她有她自己的计划,只不过是依自己的意志去实行罢了,连莎莉文老师都是被她多次劝说才这么做的。
在海伦看来,这种工作比起写稿来,不仅轻松得多,而且收入也丰厚。虽然名为巡回演出,实际上,往往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一星期以上,不像她们过去的演讲那样,有时一天要连赶好几个地方,饱受奔波之苦,而且演讲时通常是每到一个地方就得立刻上讲台,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在杂耍剧院的演出只是下午、晚上各一场,每场仅几分钟。剧院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管理规则,相当规范,生活很正常。在这里,她们有完全的私人自由,不必担心受到观众的打扰,连类似演讲观众要求握手的情形都很少发生。
从事这种工作,她在身心上都感到很愉快。不过莎莉文老师似乎不像她这样安之若素,她自始至终都感到有点儿别扭。也难怪她,因为刚开始时,她们的名字与那些特技人员、驯兽师,乃至猴子、大象、鹦鹉等一起出现在节目单上,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点不是味道。只是,她自问自己的表演内容一点都不低俗,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因此仍觉得很坦然。在这个圈子里遇到的人,比过去在任何场合遇到的人更能引起她的兴趣。他们多半都豪迈爽朗,热诚而讲义气,他们的举动常常令她觉得非常感动。
总之,海伦在杂耍剧院的这段日子确实是快乐的。台下的观众既亲切又热情,他们听到她说话时都表现出真正的赞叹。通常由莎莉文老师说明教育她的方式,然后由她做简单的自她介绍。最后是由她来回答观众们提出的问题。
观众们最常提出的问题有如下几项:“你看不见钟表,如何分辨白天和黑夜呢?”
“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你的眼睛看不见,那么你相信有幽灵吗?”
“你会在梦里看见什么东西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有些还更滑稽呢!
海伦一向很关心观众们对她的反应,难得的是到这儿来的观众都坦诚而热情。当他们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或者令他们开心时,他们就毫不忸怩地拍手大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也因此她总是很轻松、愉快地给他们最真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