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想自杀,理由很简单,她想知道如果她死了,会有多少人真的伤心。她有这个想法,说明她很留恋红尘,渴望爱,当然最终没有自杀。但这个自杀的理由却让我们在心底自问了很久,如果,我真的死了,到底会有几人真的难过?到了如今,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除了父母,谁还会永远念着你,不过是当时替你惋惜,为你落泪罢了。这样一份真实,并不让人感觉悲凉,相反,它让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珍爱生命,珍爱亲情。
从前,总是担心自己会犯错,一不小心犯了错,受到了批评,也会羞愧自责很久,脸红耳热,抬不起头,甚至晚上睡不着觉,反反复复想着如何遮掩,如何要在人前装作无所谓,好几天都会生活在不安和愧疚之中。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人犯错是很正常的,因为年轻,因为幼稚,我们会犯很多的错误,不断犯错,也在不断成长,到有一天,我们终于会不再犯同样的错,不再经常犯错,我们才真的长大了。
跟我的学生说,你们之间交往时,不要总盯着别人的错误,要知道,一个总在你面前犯错的朋友是真实的,相反,一个过于完美,让你看不到什么瑕疵的朋友,却是虚伪的,善于掩饰自己罢了。因为我们知道生命之卑微,不可能十全十美,犯错是真实而自然的事,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一切都可以原谅。懂得了这些,不但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也能宽容了别人的错误。
读北岛的诗《命运》: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便想到,在命运面前,我们就是那个天真幼稚的孩子,我们看似随意的敲打,其实,也被命运看似随意地敲打回来。一切都似是宿命的安排,然而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伤了、痛了、哭了、笑了,都有可能,都无可避免,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体会得到你的悲喜苦乐,很多的时候,我们得自己去承受自己世界里的起落浮沉,花落花开。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可是,内心里却空虚寂寞。有些人,风风火火,意气风发,却不免借酒浇愁。有些人,总是微笑而从容,可是,那些无助和无措的时候,都无法看见。有些人,看似快乐而闲逸,却常在风前月下,悄悄泪落。纵然是父母,也有很多不能言的痛苦,纵然是知交,也只能偶尔的倾诉,哭泣时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纵然是夫妻,也不能凡事都能依靠,都能帮对方去扛。很多的事,很多的痛苦,还得是自己去承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生命是一次孤独的行旅,父母亲朋,皆是陪伴,你自己的脚上有多少的水泡,你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劳累,你自己的内心有何悲欢,只有自己知道,风一程,雨一程,都得自己去走,浮生,是每个人的浮生,若梦也好,若云也罢,都是自己的风景。
这些,原没有可以悲观的,既然冷暖只有自知,那就少些奢望,少些苛求,少些羁绊,少些执著,跟随自心的感觉,让自己活得更从容些,更安然些,更美丽些。
九、所遇无故物
这是临近春节的一个冬夜,刚结束一场欢聚回家,寒气凝结在车窗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一路上,路灯璀璨,发出温暖的橘黄色的光,从眼前一直逶迤到很远,看上去,仿佛是严严冬夜正敞开了散发着热力的大衣,要把我们揽进怀里,心里暖暖的。
同行的小美女,今年刚满20,有着令人艳羡的青春,且文采斐然,第一次见到她老道的文笔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位中年男子,有着疏落洒脱之美,没想到,却是个还没出校门的稚嫩学子。是谁说的:我们像是表面上的针,不停的转动,—面转,—面看着时间匆匆离去,却无能为力。
前座是我的校友,上大学那会,她的班级在我们班画室的斜对门,仿佛还能够想见,她瘦高、短发、忧郁,正夹着几本书,低首,从对面的门里晃出来。一恍,已经十多年了。
禁不住想起那些美好的大学时光,像翻看一件喜欢的衣服,虽然穿得旧了,却久久地摩挲,想起与衣服共存的那些岁月,心里满是留恋与温情。便对那小美女说:尽量多读几年书,读到不能再读为止,人生最好的时光是没出校门那会,总是快乐多于烦恼的。
人生有时候,是希望逃避的,觉得能够逃避也是一种幸福,逃开世事,逃开纷扰,逃开琐碎。
某些时候,有人郑重其事地去揭开真相,我却以为,很多的真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更何况,这个世界没有真相。
不经意,总是有很多温馨的温暖的,忧伤的感伤的时刻,在你凝眉的一刹那,漫上心来。
就像我常常站在学校三楼的窗前,我喜欢站在那里,因为春天的时候,会有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大片大片地开满在田间,隔着窗户,我似乎也能够嗅到那浓郁的香气,它如染色剂一般,把你的心染得灿烂如花。
夏日,是葱茏的一片绿意,疯狂而任性,毫无理由,毫无节制,不远处的快速通道上来回穿梭的车辆,竟是绿随口低吟的一支休闲的曲子,明快、流畅、安静。
秋来了,零星的紫薇花,火红的枫叶,还有落叶的梧桐树,常绿的樟木、冬青,是很抒情的《秋日私语》。即使是冬季,也是林木萧疏,有着特别的郊野的油画般的质感,一落雪,便成玉枝琼林。
但是,如果,一不小心,看到稍远的地方,便是正在崛起的高楼,像是谁预先的埋伏,正从城市的那一边偷偷地包抄过来。便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们的眼前,不再是这些绿野,会变成钢筋水泥的丛林。
某个早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都拿着一把铁锹,俯身向着大地,一锹下去,都会发撞击到石子发出的悾悾声,他便用手去抠。一个星期没到,再路过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几洼菜畦,菜畦的前面,新做的人行道正虎视眈眈。
这菜畦能够坚持多久?估计,等到绿化的时候,便会自动消失了吧,那个老人试图找回一辈子已经熟悉的那些生活,房前有庄稼,屋后有菜畦,可是,他的身后只有崭新的居民小区,一排排,给了年轻人欣喜,却是他挥不去的惆怅,有多少的过去是寻不回的呢?
一路走,我们一路怀旧,一路走,我们一路在失去。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生理的老去是缓慢而规律的,心灵的苍老却可以是刹那间的,一回首,故人已老,故物已不见,便是漫天遍野的沧海桑田。
时光可以不可以走得慢一些?在高速的发展中,可以不可以留下一些温暖的故物。
九、离开
每到秋天,好日子就如沙漏般在你手心里慢慢溜走,接下来,西风会紧了,树叶会落了,天气会凉了,白露、清霜、小寒、飞雪,下一个明艳照眼的春天,又得再等一个长长的寒冬了,一想到要熬那么久,熬那么久之后,接下来,娇娆的花开了,水涨了,天蓝了,我们的好年华却又去了一年了。
早晨去上班,马路上是来来去去的人流和车流,人其实就是身不由己被挟裹于其中,匆匆忙忙,太阳每天都是这样升起,在这个仲秋的季节,却也暖暖的有似春日,猛一打眼,见转弯的白粉墙上贴了一张黄色的讣告,看到上面的人,吓了一跳,这个人居然也走了么?居然已经七十三了么?
脑子里立刻跳出与此人相关的画面,年少时,坐在课堂里,听过他的课,短短一年,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上课的样子,却记得他喜欢站在办公室门前,手上夹一根烟,朝着我们张望,眼睛眯在一起,颧骨处总是显出别样的潮红,三七分的头,也是有着几分帅气的。然后,是他开了一间门店,不久,门店里多了一个调皮的孩子,据说是他的老幺,再然后,这个老幺也长大了,也和他一样做了老师,接下来老幺也有了自己的女儿,会走了,会跑了,能上幼儿园了。他也早已退休了,常常在散步时遇到他,听说是极注意保养,每天很早起来,到河边去买渔民刚打上来的鱼,晚上,会散步很长时间。笑笑的,看着挺硬朗,虽然满头白发。
算是见证了一个人从而立到古来稀,忽然,这个人消失了,永远地离开了,这是个与我关系不大的人,也许,时日的消磨和病痛的折磨,对于我,是省略了的庸常,跳出了这些庸常,我只是看到一个人的大半生,大半生如此之速,实在令这个早晨的我心惊。
总觉得自己的岁月还算是缓慢的,即使知道它在流逝,也没有那么担忧,当一个熟悉的人,他的大半生在你面前戛然而止时,才知道,什么是短暂。原来,时光真的这么无情,这么飞逝!
下午,去上班,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到从前的同事,赶忙打招呼,惊觉,她已经退休在家了,当初,我们大学毕业刚进学校那会,她还刚刚人近中年,瘦瘦的,脾气耿直,遇到不平的事,总会拍案而起,而从今年起,她再也不用去上班了。原来,一恍,二十年又溜走了……
不用上班,是我现在十分艳羡的生活状态,但若让我选择,我还是宁愿在上班,忍受早起晚归,学生的这事那事的庸扰,至少,那说明,我还年轻,还能够做点什么,真到退休了,怕心境也会苍老许多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雪易消,泥何存?日子便如年初新买的台历,翻着翻着就越来越薄了,不经意间,有人告别,有人离开,有的人,永远不会再见了。
喜欢读叶芝的诗《当你老了》,画面在我的心里,总是橘黄色的一片暖,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靠在火炉旁打盹,他的爱人在轻轻感叹,“多少人爱过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是多么奢侈的时候啊,当爱情隐到了繁星中间,仍然有人,给你一份温柔的注视和怜惜。
光阴的余味中,不会有太多这样的浪漫,更多的是,一个日子缀着另一个日子,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得走过去,一直向着尽头走去。
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也会有人不经意地张望到我的半生,没什么可说的,且行且珍重。
十、不觉已是秋
今年的天气尤其不让人喜欢,春不春,夏不夏,秋不秋的,春天下起鹅毛大雪,七月尤其凉爽宜人,秋天却暑热难当,一打雷就惊天动地,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大的脾气,环境破坏?还是末日灾难?我们所能够做的似乎只能是顺天安命。
好久不动笔写点什么了,不是不想写,只是,很难找到那时心情那种冲动,好容易写了“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也自觉,终不如前面的那几篇。那就等等吧,等那种写的冲动回来,等心里安静到可以写点什么。
认识一位尊敬的长辈,手机会打会接听,可是短信可只会收不会发,邮件到是因为工作需要会发会写,可是,除了网上收发邮件,甚至连主题帖也发不好,连QQ也不会用,生活简单到书、棋、工作和天伦,也曾经替他老人家着急过一阵,甚至还出主意让他老人家学,但终于还是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呢?
越简单的生活越恬淡充盈,一杯清茶,三两至交,读书下棋,文朋棋友,偶尔相聚,凡尘俗事,这个世界足够丰足,其实,在这个人心浮躁,世风浮靡的世界里,还能够意识到这种满足的,未尝不是一种境界和心胸。倘陶渊明他老人家也在这样的花花世界里,他真能够“待月荷锄”,“晨兴理秽”,看也不看一眼世间繁华么?
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人生,人生最难得能够看得清自己最想要的,想要什么比能够得到什么更加重要,名利有时候就在咫尺,跨一步,似乎应有尽有,可那真的是深心里想要的么?
人近中年,想要什么?教书、写字、乐聚天伦,不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了别人,人生终究只能是一次,如果人生如昆德拉所说的“是一颗长满可能的树.”我想要把这可能变成自己喜欢的可能,自己最可能不后悔的那种可能。
最近停了博客上的评论,也是源于这种心态吧,来了看了就够了,能够看到朋友的印迹就好,何必非要留下几行字呢?来也简单,去也简单,感恩于红尘之中的这种无声的缘分,不想用自己的贪心去试图挽留什么,其实,虽不挽留,但该来的自会来,该去的自当去。留言的温馨感动是我所想要的,但不让朋友们有丝毫的负累,也是我想要的,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老实说,我也是懒人一个,怕我的不周到,令朋友们心寒,来的时候,不能静候,回访的时候,不够及时,在我,那也是一种内疚,索性释放了所有的担忧,以这样一种方式呈现在这里,来来去去,自由如风。
我知道,朋友们不会怪我。
写下这篇,外面风雨交加,雷声隆隆,我的心里安然多了!
不觉已是秋,就让我在心里以另外一种方式来感谢网海相遇!
十一、始信村茶比酒香
同学聚会,选在了陆和村,到的时候,华灯已上,陆和村已经满是茶客。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爱茶的人,只为来陆和村细细品茗,反正我不是爱茶,只是觉得茶聚实在是好过酒桌上的聚会好多倍。
三五个朋友,在城市喧嚣的一角,聚在古朴的茶香里,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品茗闲聊,是一种难得的清趣。聚会,无非是为的联络感情,何必非要一醉方休?
点了一杯汀溪兰香,一般我都会点这种茶,我不太喝茶,也不懂茶,不知道真正的好茶应该是怎样的色香味,但是,我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它名字里的弥散出来的清香,知道它就长在皖南泾县的深山里,那里溪涧纵横,云雾缭绕,春天的时候,兰花开放,缕缕馨香遍布山间,我喜欢被兰花浸染过的茶香,沾上兰气,似乎心也跟着妍媛了。
喝茶,有时候就是喝一种心情,如兰的心情。